《曲若繁华》晗月慈

102、第一百零一章 试问重楼重几许（2）

　　慕君延一连几日都宿在瑞华园里，从他见过贺楼之后就在刻意地回避着她，他不再主动提起她，她亦默契的不开口，两个人的变化月奴看在眼里，好几次都忍不住提醒她，她也只是笑笑，不予回答。
　　他们都需要时间整理这一切。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这样问贺楼的时候，贺楼还在摆弄着手里的七弦琴。
　　“什么？”他问。
　　“玉珏。”她很平静地说出两个字。
　　他的手顿住：“他真是什么话都藏不住。”
　　“如果他不说，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她看着他，又问。
　　“那倒不是。”他笑了一声：“就算我想瞒，也瞒不住一辈子，我不提，庄主也会提的。”
　　琴声响起，他忽然问：“还记不记得这首曲子？”
　　“我曾经在哪听过的。”她细细听了会，皱眉想了想，却还是想不起来。
　　他但笑不语。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冬天，在原川桑府，不过四岁的她，扑闪着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扯着他的衣袖耍赖：“神仙哥哥，你再给我弹一曲，好不好？”
　　他只见过她那么一次，可是却在后来的十五年里无数次想起过那双眼睛，而到了如今，他还记得，她却已经忘了。
　　有些事，不是容易忘记，而是从未放在心上，自然无从想起。
　　陆诗韵临走前约了她出去喝茶。
　　她苦笑着告诉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秦萧，因为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得那么彻底，现在才证实，也是因为已经这么多年了，我想弄清楚他究竟是谁。”
　　桑妤歌看着她：“那你现在会怎么做？”
　　“妤歌，我说了你可能会不信，但我只能说，我爱上那一个从来都只是现在的秦萧而不是曾经的秦萧。”
　　桑妤歌闻言含笑。
　　肖郁的事情顺利得远比桑妤歌想象中还要容易，贺楼派人送来消息后，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又委实想不出哪里不对。
　　不多时，宫里又传出消息，十三公主身体不适，与易侯府的婚事延期至一个月之后，慕君瑶的事情因为景帝的命令知道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个知情的皇子，其他人只知道十三公主惹怒了皇上，但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景帝在此时下旨，实则是为慕君瑶留了条退路，他是要告诉众人，婚事虽然延后，但实际上却将时间定在了一个月之后，慕君瑶依然还是那个地位不可动摇的尊贵公主。
　　贺楼等人住在城外一所村子里，她在那里见到了肖郁，亦是最后一次见他。
　　肖郁决计离开百里庄是所有人事先没有想到的，然而她却明白他的心思。
　　缘聚缘散，不外乎一个情字。
　　贺楼与肖郁自小一块儿长大，自是了解他的性子，他若是决定了，便就是抉择，因而并未规劝。
　　肖郁离开前，托她转告一句话：“见到她的时候，请告诉她，我会好好活下去。”
　　她颔首道：“好。”
　　贺楼注视肖郁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懂他的意思。
　　“我会跟你回去的。”
　　瑞华园灯火通明，桑妤歌向书房走去，正好遇到秦萧从里面出来，他定了定，旋即上前施礼，道：“多谢娘娘的指点。”
　　“你倒犯不着谢我。”她似笑非笑：“只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有些东西虽然得到可如果不肯珍惜的话，早晚有一天也是会失去的。”
　　秦萧闻言怔了一瞬，郑重的再施了一礼。
　　“王爷一个人在吗？”她看向书房。
　　“是。”秦萧拱手道：“属下先行告退。”
　　她点点头：“去吧。”
　　紫檀香的烟缕从精致的镂孔里飘出，整个屋子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她轻步进去，看他埋首在书案间奋笔疾书。
　　只是她很清楚的看见，在她进屋的瞬间，他的身影若有若无的一滞。
　　“你究竟想要避开我到什么时候？”
　　他嘭的放下笔，起身就要越过她向外走去。
　　“慕君延，你就一句话都不打算跟我说么？”她叫住他，声音里一丝气闷。
　　这几日他避着她，她可以不在意，可现在她只是想要好好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却连个机会都不肯给，一时间，有种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间，令她忍不住忿然的质问。
　　他蓦然转身，口吻凌厉：“事到如今，你还要我说什么？怨你非要插手还是我放你走？桑妤歌你到底有没有心？！”
　　泰安城，她驽定地说她不会走，可如今，她虽然在身边，前路却变得更为艰险。那种想要阻止却又阻止不了的无力感，让他分外挫败。
　　她愣了愣，张嘴欲解释些什么，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慕君延去了哪儿她不清楚，只是到后半夜时才听到府里有了动静，被吵醒的清羽出去一打听，回来后告诉她：“不知怎么的，王爷竟然喝得大醉，我远远就闻见一股子酒气，看来醉得不轻。”
　　“谁送他回来的？”他出府时是一个人，是以她才如此问道。
　　“是昱王殿下。”清羽老老实实的答道。
　　“歇着去罢。”她挥手让她退下。
　　对于慕君洧的突然到来，正在折剪花枝的桑妤歌并不感到意外，吩咐了清娴备茶点，收好剪子便招呼慕君洧在石桌旁坐下。
　　“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究竟是什么做的。”慕君洧少有的沉稳。
　　她嘴角一弯：“我只能说，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从来不会做后悔的事情。”
　　“九哥昨夜非得要拉着我到酒楼喝酒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到后来他大醉时那些断断续续的话，我就想到一定是和你有关的。”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别的东西：“我从小跟着他长大，十六岁那年他开始谋划，整整十年，不管什么事他都能够把握得住自己的分寸，可昨儿个晚上，我看得出来他分明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她迎上他的视线：“十一，还记得刚从泰安回来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顿了一下，她说：“我从不做后悔的决定。”
　　慕君洧并未停留太久，话说完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慕君延步入仪华园，院里的丫鬟想要行礼都被他止住了。
　　她怔然的坐在石案旁，背对着他，不知专注的在想些什么。
　　注视她沉思的身影。
　　忽然。
　　他转身走出仪华园，走出花园，走出王府，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