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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林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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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玄烈问。
“是啊,其实我是三代第一只机械体。因为当时研发团队大换血,许多人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做机械体,于是临时把林老师调过去做培训,才创造了我。一开始我就是养在二代区,所以经常见你,过了两年我就被调回去三代区了。
“后来是训练事故,有个大家伙非要去做什么压强承载超负荷耐受训练,结果硬生生把自己撑爆了!那大铁片子直接扫到我小腿上,切断了好几条神经。
“正好是第一批四代的小家伙们出生,上上下下忙得很,没人管我,把我到处扔,但是林老师把我接到他的实验室,给我治腿。他知道我懂计算机,教会了我更多。”
说到这里,炳灿似乎一下子伤心起来。为了让他继续且尽快讲到重点,纪凛烛又掰了一块压缩饼干递给炳灿。对方在接过饼干后乐得跟花一样。
可是那笑容里似乎还藏着一丝狡黠怎么回事?
“我从那时候就尝试着感知到公司后台监控信号,跟林老师聊天的时候就会解除这种监控。他给我讲了很多往事,比如一代有哪些可怕的怪物被锁在地下室里,比如十几年前,现在的董事长是怎么从老董事长里夺权,还有……对了,他总提起你。”
“我?”玄烈不解。
“是啊。”
炳灿表情有点不爽快,但还是耐着性子。
“他说你其实很厉害。他们畏惧你,他们也需要你。”
“他们?他们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还说,他们的利用是不怀好意的,要警惕把舜氏搞得乌烟瘴气的、在背地干见不得光勾当的人。你也知道,舜氏近年来发展开始停滞甚至要倒退了,这场比赛就是他们下一步要进行大动作的垫脚石,为了打开那个实验室,那些人几乎都要疯了……”
说到这里炳灿突然凝视着玄烈,“他说只有你们能救舜氏于水火,没有你们,所有人都会死的。”
“我们?”玄烈看看炳灿,又失措地看看纪凛烛,“我们又是谁?”
“不知道。”炳灿摊摊手,“反正不会是我咯。”
“你这么确定?”玄烈问道,“万一是你们……”
“绝对不是!”炳灿一副脸上毫不在意的样子,估计心里失落过好几回,“他说的就是你、你们!跟我没关系。”
“喂,吃醋啦?”纪凛烛凑上来邪笑道,“到头来心爱的老师却没把你列入救世主行列呢!”
“谁稀罕!”炳灿鼻子都要气歪了。
可此时的玄烈,无比希望那个“你们”并不是对他说的。
太阳穴从针扎变成了钝钝的痛,玄烈完全估算不到这之中的危险程度有多少。
是否要搭上自己胳膊腿或者是生命,是否要为了筹谋或者妥协而背弃自己所坚守的原则,是否要一行筚路蓝缕牺牲自己所珍视的信仰和朋友等等。
原来不是躲过了集中焚毁就脱离了死亡,玄烈感觉自己步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深渊。不仅会死,而且都预想不到自己可能会怎么死。
“前段时间,我收到林老师五年前发的延时信,他叮嘱我千万要叫你参加这个比赛,公司一定会借此比赛做出措施,来清除素质较差的机械体,更有可能对你动手,所以让我一路尽量保护你。
“我们需要等到几场爆炸以及类似地震的动静后,往山的北面走,临近瀑布,找到一个最狭窄的且走势向下的山洞,下到底一直往里走,就能走到那场灾难前舜氏集团的偏僻地下密室,他想说但来不及说的秘密和嘱咐都在那里。”
听到这里,玄烈脸上一直崩着的一股劲松懈了一半。
不管怎么说,有路就是好事,知道怎么走就是好事,迈出第一步就是好事。
纪凛烛也陷入了沉思,她并不了解舜氏,更不了解他们口中这些人的过往,包括从这一刻开始,关于林瑀的一切她也看不清了。
这之中的可信度有多少,是不是该放手一搏试试看……
“玄烈,暂且不说林……老师的夙愿究竟是什么,‘拯救’之类的话说得也太浮夸了,不管真相如何都不该是你一个人应该承担的,如果你能相信我……”
话至此,纪凛烛望向玄烈的眼睛,“我想和你们一起寻找真相。”
纪凛烛目光如炬,玄烈重重点点头。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就像降临在盛暑的万尺高冰川,不知怎的,玄烈陷在这眼瞳中,一阵阵奇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这是不同于那红衣女人的的眼睛,晶莹水润,仿佛是另一个极端。
玄烈可以笃定,在多少个他已然忘却的岁月里,他见过这双眼睛。
漫长的冷场,每个人心事重重。
纪凛烛原本就神经紧绷到不行,被困在问题里环环绕圈,现在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身上的冷又越发难以忍受。
既然已经决定好明日的路程,那么想破脑袋不如安心休息,养足精神才是实打实的重中之重。
此下情况只得就地委屈了,可炳灿轻装上阵连个睡袋都没有,只盯着玄烈身旁的睡袋傻笑。
感受到了威胁,玄烈一把抱起睡袋僵视着不怀好意的炳灿。
这下倒让一旁的纪凛烛看了热闹。近距离的面面相觑下,纪凛烛发现俩机械体某个角度竟神似照镜子。
虽然气质大相径庭,可制造机械体终归不能用人手捏,这流水线作业出来的机器人模样还是差不太远的。
不过区别还是有,比如明明都是单眼皮,可玄烈看上去比炳灿要呆得多。纪凛烛忍俊不禁,她这才发现两人其实看上去年岁不差多少。
“炳灿,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了。”
“你也二十?原来你和玄烈一般大!”
玄烈轻轻点头,见阿盼那边安静至极,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二三代也不过是不同工程师的不同界定,三代起步早,但二代几乎没有结束的时候,算下来,如果杨叔这支团队要继续研发机器人的话,还是可以叫做二代体的。”
纪凛烛张圆了嘴,刚准备做恍然大悟的表情长吁一声,却被截断。
炳灿臭美地扬起下巴,“我啊,三代工程师主创团队最初的心血!三代第一!哼!三代第一!”
忽然,从后方传来另一人声,直直刺破了纪凛烛的话,使三人不由得一惊。
“说了半天、嚷嚷来嚷嚷去只有‘三代第一’,你怎么不说你是三代最老的呢!”
眼看炳灿就要发作,被纪凛烛拦了下来,“阿盼,你没有睡着啊?”
阿盼面露不快,揉着眼睛坐起身,“你们一直说话,我哪能睡得着嘛……”
朦胧中,阿盼怒目圆睁地看向炳灿,“林老师让你保护我们,你呢,就在一边看热闹!”
炳灿乐呵呵,“我、我就是想知道看玄烈是不是像林老师说的那么厉害。”
觉得无聊,阿盼又缩进睡袋里一动不动,“得啦,我都听到啦,明天去钻山洞。快睡吧!我好困呐!”
最后炳灿并没有得到睡袋,但玄烈也不忍心让他一只机器孤零零地蜷在墙边,于是还是摊开了睡袋,一人一半盖在身体上,且炳灿身体上的移动热源配件也足够两人不会被冻成冰铁块。
看到如此温馨的一幕,纪凛烛也安心去睡觉了,可一夜难眠,她紧攥着那相框舍不得移开眼。
她原本只是想试探性地挖掘,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父母的痕迹,继承父母的衣钵。
可现在看来,舜氏的大动作很可能进一步牵扯到她父母,于是这其中真相开始占据她全部的愿望。
她只是想知道、明白、了熟于心,至于后果,全都不重要了。
倒是一晚寂静,玄烈并没有选择入眠。
二代体在没有休眠舱介入的状态下不太容易入眠,当然,心宽体胖的阿盼是个例外,何况一下子接受如此多信息,玄烈也失去了休息的心情。
看着不远处纪凛烛缩在角落里来回辗转,玄烈猜测她或许做了噩梦。
的确,纪凛烛刚入睡不久便做了循环噩梦,不得已在惊慌中醒来。
这样荒凉阴冷的地界实在不是适合睡觉的场所,纪凛烛干脆坐了起来。
看到她忽地坐起,吓得玄烈立刻条件反射合上眼装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实在没有和纪凛烛搭话的勇气。
清晨,红日初升。
虽然这废弃实验室密不透风,可朝气蓬勃的阳光还是穿过门缝,撒在实验室外的大厅里。
纪凛烛迎着刺眼的光走出了门,在清亮新鲜的空气中彻底清醒过来,将烦恼暂时抛诸身后的屋子里。有阳光就是有希望。
三只机械体挨个醒来,他们的精气神看起来比纪凛烛要足得多,一副迫不及待要上路的样子,开始收拾行李。
大包小包一拾掇,四人开始朝北走。
炳灿负责举着指南针,期间不停与阿盼拌着嘴,玄烈则一声不吭,偶尔跟着乐呵一下,纪凛烛则忙着观察周边的地形。
人类的肉身可比不上机器的铁皮。
树林里雨水充盈,到处都是潮湿气,暂不提四处乱撞的蚊虫,光是大小不一的毒蛇就在路上林间看见四五条,更不说路上越来越丰厚的淤泥。
如果此时蹦出来个黑寂军什么的,就不只是拖延时间那么简单了。
就这么顺着一条小溪走着,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很多事,每个人都绷着心弦,谁也不知道这趟路走得是否值得,就这么一直走。
半晌,阿盼正与淤泥做斗争,炳灿忙着念叨这丛林战该怎么打,纪凛烛轻轻开口。
“玄烈,你可以给我讲讲林……老师吗?”
玄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努力镇定地边回忆边叙述。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林老师,我印象很深,因为他那时表情很悲壮,但还要故作很开心的样子,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他叫林瑀。
“我一开始是没有名字的,大家都叫我零一,虽然在我之前还有更年长的机械体,但他们都叫我零一。
“我本来是很先进的,几乎什么都会,反应灵敏、文武兼修,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好像是有次我生了病,不知道染了什么病毒,就快要报废了。
“距杨叔说,我在手术台上一躺就是半个月,再以后我的身体就大不如前,许多技能都消失了,身体开始沉甸甸的,也就是那时候,林老师突然告诉我说,以后我叫玄烈,再不让别人叫我零一……”
听玄烈说到这,炳灿忽然奇怪地咯咯笑起来,“我小时候,还管你叫过零一哥哥。”
“我去!”阿盼猛地凑上前来把炳灿吓一跳,“这么劲爆!”
“一边儿去!”炳灿一把将阿盼的脑袋拨了回去,“你估计都不记得了。不过你那时候和现在好不一样,现在寡多了!”
“我记得,你当时只有我膝盖高,每天缠着我让我给你棒棒糖吃。”玄烈没有看炳灿,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
果不其然,炳灿听了后气歪了鼻子,眼睛瞪得像乒乓球,“屁!我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要是有,也是你追着我给我塞棒棒糖!”
听了一圈,纪凛烛止不住地乐,“可是你们不是一般大吗?”
“对啊,可是我会慢慢成长,但我见玄烈第一眼他就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嘶,现在想起来,我干嘛要叫你哥呢,好像你比我大很多的样子……白让你占了便宜!”
炳灿说着就要朝玄烈掐过去,却被玄烈轻松格挡开,“别赖我,不是我让你这么叫的。”
看到这幕,纪凛烛和阿盼不约而同笑得前仰后合。忽然阿盼笑到一半大喊累,硬是要休息一会儿,顺带摘摘裤管上的泥和树枝叶子。
静下来后,纪凛烛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衣兜里取出那张在实验室找到的照片,“炳灿,你再看看这个。”
而炳灿的反应果然也没让纪凛烛失望。他的表情在接过照片后,由疑惑转而喜出望外,激动地举起照片说,“就是这个样子!玄烈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哈!玄烈!你还说照片上不是你!”阿盼跟着乐呵。
但玄烈似乎完全不受触动,“我没穿过那种衣服,也不认识照片上的其他人。”
阿盼刚要再说点什么打趣玄烈,却发现炳灿脸色沉下来。
“我确实也没见过玄烈穿这身衣服,也没见过照片上的人。但是,玄烈以前确实是这么……这么的……”
“意气风发?”纪凛烛搭茬。
“对!”
玄烈沉默片刻,以常人难以察觉的程度苦苦地浅笑,“可能是改名字的缘故。”
分不清玄烈究竟是玩笑话还是认了真,一时间气氛冷落下来。
但纪凛烛看到玄烈其实并不太伤感,反而面露松快,便示意他可以继续讲,玄烈便顿了顿接着开口。
“从此,我被排斥在技术研发核心以外,越来越边缘,到后来只有林老师还会耐心教我些什么。他说我是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我问他最得意的作品有几个,他说只有一个,我问那我为什么是之一呢,他说因为我是一半,我说我听不懂,他说没关系,等我二十岁时他就会告诉我。”
“二十岁?那就是今年咯!”
玄烈没有回应,只是无奈地摇头。
纪凛烛若有思索地拧开水瓶,转眼一看阿盼竟然靠在树上开始打瞌睡。
炳灿显然也看到处于虚弱状态的阿盼,向纪凛烛抛了个眼神,随之纪凛烛开始收敛起手中的响动。
只见炳灿绕到阿盼身后,瞧瞧靠近,再忽然一下跳到阿盼面前“嗷”了一声!
“啊!”把阿盼吓得脸色大变。
“哇!”纪凛烛差点呛了水,“阿盼!你的脸竟然还会变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