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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珣魑山重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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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清晨集合前,除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阿盼,玄烈没见到任何其他人。
林瑀让炳灿给阿盼删记忆,却不成想删得如此干净,搞得阿盼连这两次比赛的事都快要忘得一干二净了,还得靠玄烈一点点提示,让他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听说这次比赛结束,纪凛烛被分配到机械维修部门,不能参与制造工作,只能充当机械体医生,修一修训练中受伤的铁块们。
玄烈也曾想要联系她,但不知是她有意躲避还是维修部真的很忙,总之他是见不到他一面。所以那天,他独自去找了遥遥。
“遥遥姐,你说等完成第二阶段比赛,你就告诉我二十年前的事。”
遥遥则开始装惊讶,“啊?是吗?我不记得了。而且我二十年前也不在这呀,我所知道的已经告诉你咯,可能……我当时只是怕你退出比赛,想推你一把吧?”
“遥遥姐。”
此时遥遥正忙天忙地整理着这一季度机械体训练资料。资料室里刺眼的冷白光照亮了桌子地上漫天遍地的资料页,遥遥慢吞吞地收拾着,收拾出满头大汗来。
玄烈紧追着她不放,还偶尔不慎踩到遥遥要取用的那几页资料,留下脚印子、几句“对不起”和就是不走开的决心。
整得遥遥实在没有办法,被逼无奈抽出空来,摘下套袖,身体撑在桌边,怨气冲天,“好吧,我知道的就那一点,告诉你你就别再缠着我了!”
“好。”玄烈认真地点头。
“我听说……听说啊,听说,我也不知道真假。说是二十年前舜氏有一只精英机械体小队,叫黑羚羊。”
“知道。”玄烈道。
此言一出,遥遥不爽了,“你知道啊,你知道我就不说了,快走走走,我要干活了!”
说着遥遥就把玄烈往门口推,玄烈只好双手死死扒着门框,死活也不迈出一步,“还有呢遥遥姐,还有什么?”
“不知道——!”
不知怎的,遥遥好像忽地神力傍身,竟真的几乎要将玄烈整个人推出去。玄烈的指尖因太过用力而泛了白,他只好将手指卡在门框边缘,除非手断掉否则不能再踏出去半步。
“你知道!”
“好吧!”像是挪一座山,遥遥气喘不止,眼神凶狠,“那你知道黑羚羊的队长是谁吗?”
看遥遥那表情,他知道也得装不知道,何况他真不知道。
“不知道。”玄烈终于得已放下手,麻木的刺痒很快传至指尖。
“就是你们带回来那个伏策!”遥遥没好气。
“他是队长?”玄烈眼里一亮,“黑羚羊的队长是不是八个人中最强的那个?”
“或许吧,”遥遥重新带上套袖,又自顾自整理她的文件,“队长是八个人内部互投出来的,如果他不是最强,应该不能服众吧。”
“那他……就是第一战备?!”玄烈再也压制不住兴奋。
“不知道,可能吧。哎呀你快走了,要不然留下帮我干活!”
但遥遥这句话还没说完,玄烈就已经没影了。她只好叹口气,关上那扇快被玄烈掰烂的门。
回去路上玄烈倒是渐渐平息了心情。归根到底这只是个可能性。不过有消息就是好事,他十分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惜玄烈没能找到这么一个人。这期间他也没有再见到林瑀。据说他在养病,期间也仅仅召炳灿去治了个眼睛,也不知道治成了什么样。
林瑀的机械臂可以保他行踪隐匿,但他们却不行。
擅自离开要承担风险,他们难保能逃得出去,更难保能平安回来。
杨宁将他们安排在重工区域的第十排第十三个厂房的左数第五条下水口的B入口处,表示这里的监控会在凌晨五点准时为他们的出逃短暂故障十分钟,并给了他们人手一份密密麻麻如迷宫般的管道图。
“这里不是罗马,条条大路都可能通向奇怪的地方,说不定你还能找到前往舜停办公室风景最好的那一条路线。”
杨宁刚说完这句就被林瑀一个包袱甩出去三米远,“闭嘴。”
杨宁揉着吃痛的肩膀表示等你有一天卸下机械臂我一定百倍千倍奉还!
玄烈看笑,他知道杨宁不会,即使他是一个做了很多错事的人。虽然玄烈依然不知道杨宁另一件更重要的错事是什么。
集合口处,纪凛烛是最先到的。她看上去一夜未眠,隐隐显现着黑眼圈,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劲。
玄烈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人类落寞的因素有太多,说什么都容易出错,有些人喜欢关心,有些人讨厌被怜悯,个中技巧远比起在他们高兴时交谈难得多。
这两天吃得好吗?睡得着吗?
玄烈正思考着如何自然地站到纪凛烛面前关怀的询问,一杯温热的豆浆率先递来,是向繁森。
向繁森说见纪凛烛脸色实在不好,便来之前捎了一杯,又开始鼓动玄烈,“你又不是个木头,知道该怎么做吧?”
于是玄烈还是以极其不自然地步伐走到纪凛烛身边,将豆浆递了出去,“阿烛,你还好吗?”
可见对方交谈的意愿并不高。纪凛烛只摇摇头说没事,便再没了下文。
“问啊,问啊,你个死脑筋……”向繁森在角落里嘟囔。
向繁森是第二个赶到的。在此之前玄烈从未设想过林瑀竟然如此信任他。
据说二十年前林瑀在舜氏工作时,向繁森是他部门手下最呆傻不会干活的一个,导致几乎全然没有存在感,让林瑀也忘记他何时调来又何时离开。
“你以前就长这个样子吗?”说着林瑀扯了扯向繁森脸蛋上那一层真真假假的仿生皮,“你怎么不老呢?”
向繁森尴尬地推开林瑀的手,“人都是会变的嘛……”
提起找孩子的事,林瑀也只嘟嘟囔囔说依稀记得舜延以前短暂地抱了一堆孩子去做实验,至于后续如何,他实在记不清。
玄烈犹豫着没有开口,因为他怀疑抱走孩子的根本就是舜停,带着杨宁假借舜延的名头,实际干着不能见光的勾搭。
从新闻来看,失去孩子的父母抱有一丝希望通常能让他们寿命更久一些,但现在看来估计难保那孩子还有一条命,就这样告诉他,令他五雷轰顶失去生的信心,这大概率也违背了他们保护人类使命的初衷。
玄烈只当不知道。
林瑀说要修复绯篱的语言系统同样需要那把特制的工具,听起来很像一出闹剧,据说是当年团队在研究第一第二战备时特制的,仅此一把,也是为了防伪仿复制。
炳灿的眼睛倒是和之前不同了,肉眼看上去亮了许多,整个人神采奕奕的。他还特别故作矜持地贴耳告诉玄烈,“你猜怎么着,我会透视!”
玄烈眼神虚浮地瞅着炳灿,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我真的会!”
打打闹闹中,他们启程。
一路上还算顺利。炳灿眼睛亮堂后仿佛脑子也跟着更好使起来,将通道图放脑袋里一秒钟做个模型,不到十分钟他们便从车水马龙大道旁一个不起眼的管道内爬了出来。
这里更是新世界,是不同于大自然的生机勃勃。
他们出行前特意身着普通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着装,配合还算说得过去的脸,并没有谁注意到他们是机器人。
绯篱首先看到这幕开始惆怅,她的眉毛撇成了八字,目不转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布满绿植的街道和没有光污染的高大建筑。
在哉徉岛,这些想都不敢想。于是绯篱头上气泡冒出好大一个“哇”字,光是这字的“口字旁”就足以大到可以框住炳灿的脑袋。
事不宜迟,赶紧行进。
他们发觉进珣魑山的路不算难走,甚至与之相连的一块小山脉风景区是开放的,他们完全可以徒步想办法越过障碍和守军到达珣魑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首先他们就因为没有身份证而被卡在了景区门口。
纪凛烛只道万幸,否则下一步过安检要是被查到他们身体里一堆火器电器危险品,恐怕会直接被抓走。
但是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轻呼让他们走员工通道进去即可。
几个人好奇转身。
“小真?”林瑀惊讶。
舜真身穿版正的志愿者服,头顶遮阳帽,挂着写有名字的志愿者牌,迎着烈阳站在检票口,怀里抱着超大一桶水,时不时灌一口。
“呀!林伯!你怎么跑出来啦?您这是……”舜真看到林瑀身后一行人,“带孩子春游呢?”
向繁森倍感被冒犯,故意咳了咳。
“您还带这么大的孩子呢!真是有耐心!”
给向繁森气得嘴弯眼斜。
“你怎么在这……”
一句话没问完,又一道声音如离弦之矢般刺来,正正扎进了每个人的脑门,锋利到脑壳嗡嗡响。
“小真——”
遥遥一步十米飞一般冲刺而来,带着两支只剩蛋筒的冰激凌。
炳灿指着她身后不远处地面两坨雪白的冰激凌,心痛不已,“暴殄天物啊……”
“玄……原来是、是你们……”遥遥气喘不止,刚一弯腰,那两个蛋筒也掉在了地上,“我还以为谁……谁找小真麻烦呢!乌央乌央的……你们来干嘛?哎!林伯!”
林瑀眯起老花眼点点头,“你们也来旅游?”
“都怪她,”遥遥整了整狂奔中凌乱的衣角,指了指舜真,“她非要来体验生活,说什么……闲着也是闲着,晒死了!你们……他们能放你们出来旅游?”
“想玩的心藏不住啊,”林瑀笑道,“我们想去珣魑山。”
“好啊!我也想去!”说着,遥遥跳到舜真身旁,把志愿者牌摘下来塞进舜真手里,“我干不了啦,我要翘班,我和林伯玄烈旅游去!”
“呃其实……”
炳灿犹豫着刚要开口,舜真就斩钉截铁地将遥遥拉了过去,“不行,你跑了要扣我工资的。”
“不可能,你就是不想让我去!老拿我当阿猫阿狗一样绑在身边,我是宠物吗!”遥遥不满道。
舜真失笑,“是啊,就是拿你当阿猫阿狗养的啊,要不是当年以为海里的你是小狗,我就不大费周章救了……唉,后悔。”
“哎,你!”
说起来就没完了,舜真牵扯着遥遥让众人快走快走,并通过手环交代给林瑀最便宜上山的路线,就差亲自护送他们进入了景区。
走出去一段路后,林瑀喃喃自语:“小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跟随着人潮,他们向山上涌去。正经爬山路倒是人不多,各个休息点却人满为患。不得不经过的著名景点落神桥也是人头攒动,他们人挤人艰难经过,仿佛永璃岛所有的人都在今天挤在了这里,急得炳灿恨不得一拳捣开一条血路。
到了几个卡口,几人稍作整顿,等到守军浑浑噩噩的换班时间再轻巧越入。电网拦只得住普通人,在林瑀纪凛烛双机械臂的加持下,直接掰烂障碍形成一个破口不成问题。
舜真说永璃岛的士兵已经在这里守了十来年,却迟迟等不到舜氏的开发和管理,手握一点点死工资,早就没了当初励志守山的热情,现在无非就是做做样子。
刚进珣魑山时,炳灿眼尖先发现了藏在草丛堆中的一个破损的闷罐车。
车皮破损生锈,周遭围绕着几堆废钢废料。野草蔓长,这里已经变成了小动物的天堂。
回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经历,也才短短不到一个月。
炳灿想到林瑀所说玄烈二十年前就存在的事,“果然嘛,我就说咱俩一般大为什么那时候你比我成熟那么多,我还管你叫‘零一’哥哥,后来你有名字啦!我就变成了‘零一’!”
说到这里,炳灿忽地收敛起嬉笑,“我还记得当初被赋予‘零一’这个名字的时候,很困惑。这个世界到处都有人叫‘零一’,但很少有人想起我。那时你跟我说,不管叫什么,都要活出自己的样子。那么你做到了吗?我猜肯定是没有,因为你连自己当时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见玄烈无言,炳灿叉起腰,高扬着下巴,“不过我当时就觉得你和我们不一样,果然,我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话音未落,一阵清脆有力的脚步声袭来。几人听声辨位,伶俐地齐齐躲到闷罐车背后。
很快,脚步声停滞在离他们不远的边界线边,炳灿胆大心细探出头去观望。
“遭了,是黑寂军,它们在换班!”
炳灿着重压低音量,害怕被极其敏感的黑寂军发现,否则这刚上路就抓住,岂不是太亏了。
“不对,珣魑山从来都是人类看守,虽然这里是黑寂军的驻地,但没有特殊情况,没有人会动用它们的。”林瑀分析道。
“好像从上一次比赛开始,黑寂军就活跃起来了。”炳灿一脸严肃。
玄烈则在后方,后背紧贴在那破旧闷罐车上。因为好巧不巧,他眼前那摞混凝土管上正好趴着一只壁虎,也在目不转睛盯着他。
捉回去当宠物怎么样呢?可是一只机器人养宠物会不会怪怪的?
正想着,忽然,只见那壁虎瞳孔里猛地发出红光,伴随着“咔咔”的声响。
“快跑!”玄烈反应过来一个大喊。
几个不明就里的人被玄烈拽着往一边地上一扑。那壁虎“嗷”地一下嘴里释放出耀如火柱的红色激光,直直向他们原本所躲藏的地方射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闷罐车车皮竟硬生生被那激光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