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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地下室(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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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深不见尽头的走廊,同地面上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随处是粗制的混凝土、被水泡过翘边移位的木地板、相隔近十米才安置的仿烛火小灯。
走廊并不算宽敞,两旁形似监狱的合金栅栏隔着左右不过七平米的空间,金属上映着小灯微弱的光,寂静异常。
屏气凝神往前走,尚不管栅栏后的黑暗中藏着什么,单看这其中几根栅栏上触目惊心的抓痕和焚烧留下的印迹,就足够把来者尽数吓退。
“玄烈,你知道这里面都关着什么吗?”
“可能是一二代尚未开发完全的或者是有危险的机械体吧。”
微薄的光中,玄烈看着纪凛烛因害怕而紧紧攥着拳头的手。
“应该……应该再走十米就能转弯了,转到C区再下一层,再走二十米乘一个向下的扶梯,走十五米,左转,再走三十米,左转就到了……”
除却纪凛烛暗地的嘟囔声外,她沉郁且不规律的呼吸声也极其明显。
视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纪凛烛干脆闭上了眼默念着。
“转弯。”
玄烈的声音让纪凛烛一惊,立刻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险些撞了墙,这才又浑浑噩噩地拐了弯。
“你怎么知道去实验室的路?”玄烈问。
就这样无声地走着,走了半天,玄烈发觉纪凛烛的惶恐似乎松懈了下来,嘴角还似有似无地扬着笑。
“玄烈,在你的后台,会有人时时刻刻监控着你在想什么做什么吗?”
突然冒出的问题有些让玄烈无措,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他竟希望自己能够回答“没有”,可是他没有说谎的能力,只能诚实地点头。
“那我下回再告诉你吧。”纪凛烛边说着边回头给了玄烈一个明媚的笑容。
随之二人一起凭借着通行证离开这诡异之地,来到光线明亮的走廊,路过一排排通体黑色的机械傀儡,看来这一部分是安置某支小部队的地方。
不敢多留,二人快步离开,生怕惊扰了其中的一只,让他们均殒命在此。
一路无言,纪凛烛一门心思想着这通行证还真好用,看这畅通无阻的意思岂不是能逛遍舜氏整栋大楼?说不定还能跑到董事长办公室里摸一杯水喝。
而另一边玄烈正来来回回计算着方才纪凛烛提问时如果他摇摇头会不会结果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他不可能做出否定的举动。
毕竟是机器人,欺骗人类也会算作反抗和变相攻击人类的一种吧,玄烈突然在二十年来首次产生了深深的好奇。
实际距离并不算远,可二人硬是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得以来到那机密实验室的门口。
这是一幽暗角落,似乎已然处在边缘的边缘。
一开始二人都没有发现这里就是实验室大门口,因为这实验室的门竟如一整堵完整浇灌的墙一般严密无缝。
就着远处走廊上投射来的余光,玄烈隐约能看出这门属银灰色,高两米出头,无比光滑的触感仿佛在万年冰洞中抚摸一块成型了上亿年的冰,又像是块玉,寒气逼人。
他观察到一半,纪凛烛抬起手直接摸索着。
片刻,她好像感触到了一条非常隐秘的缝隙,急忙叫玄烈也试探一番,最后二人终于勉强顺着缝隙勾勒出一块有半米边长的正方形。
然后呢?纪凛烛想着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一边盘算一边用通行证在壁上来回扫着,无果,转头看到黑暗中的玄烈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块墙。
“你来过这?”
好问题,玄烈自己也不知道。
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拿过纪凛烛手中的通行证,踮起脚,将那通行证的一角抵于这面墙的最高处,也是最中心。
在纪凛烛疑惑的目光中,他飞快将通行证贴着墙壁直直划下,一套动作酣畅淋漓,全凭潜意识。
瞬间,一道白光顺着通行证的行迹路线出现,似乎带着嗞嗞作响的电流声,一条完整的裂口形成,这下才有了门的样子。
与此同时,门上那块正方形的边角也一刹那发出同样的光,随后光芒消逝,在正方形内亮起五块形状不规则的感应板。
“莫非,这就是打开这扇门所需要的钥匙?”纪凛烛好奇道。
五块感应板中有三块带有缺口,其中一个画着足足有半个篮球大小的环形,另外两个则显示着一模一样却上下相倒的叶子形状,不过四厘米大小。
其余两个特殊的格口则不同,一边似乎需得指纹解锁,另一边则仅仅安置着一粒极其微小的感应器。
别的还好懂些,这第五个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纪凛烛仔细观察着,忽地皱起眉头,“这不会是虹膜识别吧?”
闻声,玄烈也趴在那感应器上看着,瞳孔正对那识别器的微型小孔。
只见感应器突然嗡嗡作响,散射出肉眼难见的奇怪光束,玄烈眼睛一痒。
在二人呆滞之余,单单就这么扫描了一瞬,这一块带着感应器的区域竟“咔哒”一声缓缓移开,透出背后实验室内的景象。
“什么情况!”纪凛烛惊呼。
二人均惊慌地看向室内,似乎依然被某种装置干扰,一切景象映在二人眼中都变得无比虚幻,令人难以注目,只能隐约辨认得出其内部场中被一束光直直照着的一张金属桌。
桌上摆着什么尚不明,其余装饰和平常的实验室没两样,而桌后他们所正对的区域有一块大到足以撑满整个视野的显示屏。
虽然好像在透过一层泛黄的扭曲滤镜窥探这一切,但玄烈还是顿感肺腑翻涌,整个人躁动不安。
可又很快,一股平和暖意从他心底涌起,缓慢而悠长,仿佛他一出生便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开。
留给二人窥视的时间仅有短短三十秒,而后装置便恢复如初,留得二人久久难以平息这没由来的心悸。
“这,算正常情况吗?还是、还是只有你的眼睛才……”
纪凛烛磕磕绊绊地吐着字,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凝视着面前的门片刻,才又开口,“我想打开它。”
“玄烈,我想打开它。”
纪凛烛连续两句的重复在玄烈耳边长久回荡。
一种恐惧抵触着他,一种欲望牵引着他,玄烈处在这进退两难的地步,于是求助纪凛烛的眼睛。
打开它。玄烈这样想着。
回去的路上,二人少了些来时的慌乱,却不约而同心事重重。
走到“监狱”区时,玄烈注意到纪凛烛突然停住了,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一点迷迷糊糊就要摔倒。
他馋住即将要瘫坐在地上的纪凛烛,有些失措,“你怎么了?”
豆大的汗珠猛然从她额角渗出,她慌乱地捂着自己的头,半天不得动弹。
三秒后,纪凛烛强撑着摆摆手,咬着牙要站起来,“我没事……老毛病了……”
“你是谁!”
突然,两侧栅栏后猛烈爆发出几声雷霆嘶吼。
二人皆僵化在了原地。玄烈还没做出反应,纪凛烛先嘘了一声,他们共同望向声音的来处,栅栏后的极尽黑暗。
不等他们发现发生了什么,几只形态各异的变种机器人忽地咆哮着冲到栅栏边,癫狂地摇晃着栅栏,几乎要将其掀飞,颇有要将二人撕碎的气势。
它们猛地瞪着猩红的烈烈血眼,而除眼睛外的其他五官全都和脸与身体融化在了一起,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它们究竟是几只机械体还是根本就是一大滩污秽的烂肉。
一只狰狞变形的手穿过栅栏直直指着玄烈,顺带将一阵腥酸气味翻飞到玄烈脸上,“你!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玄烈。”定了定,玄烈答道。他警惕地盯着栅栏后的怪物,不能确定那栅栏就一定能将它们锁得住。
但好像那些怪物有些失望,虽然玄烈压根分不清它们的脸都在哪里,更别说情绪分析了,都是他猜测的。
那只手又指向纪凛烛,“你,你叫什么!”
“玄烈,咱们有义务回答它们吗?”此刻纪凛烛已然靠意志逼自己站了起来。
“没有。”
玄烈说着,他发现他们确实没必要待在这里接受这帮不知是什么的家伙问话,拉着纪凛烛就要走。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扎耳的嘶吼大噪,玄烈更不打算为之停留。可他们才走了两步,忽有一阵凌厉的风直直扎来。
没等大脑计算这阵风的细节,玄烈就下意识挡了下身后人,直愣愣用手臂接下那一支莫名飞来的箭矢。
玄烈刚“嘶”了一声,纪凛烛就警惕非常将手摁向腰间,那厚实的伪装下似乎藏有什么东西。
“你是谁!”
几张血盆大口几乎要从栅栏间流出来,玄烈将那刺进手臂的箭猛地拔了出来。幸好他不会流血,只留被切割得乱七八糟的伤口。
仿烛火小灯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摇荡,他现在才发觉那些血眼都已经成为了摆设,这帮怪物是看不清他们的,只有一张张嘴还能发挥作用,不停叫嚣着要他们留下名字。
数十支相同的箭矢骤然从栅栏内冲刷而至,似乎是作为示警,全都刺向了对面栅栏的黑暗中,封住了他们的前进方向。
“难道他们是这条路的守卫?”纪凛烛悄声问。
倒是不无道理,但玄烈还有些纳闷,他从没听说舜氏什么地方还会配备这样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东西当守卫。
纪凛烛清了清嗓,揣着早报出大名早完事的念头开了口,“我叫纪凛烛。”
话毕,栅栏那边僵住了。玄烈扯扯纪凛烛,打算离开,可是立刻,那帮变形成怪物的机械体就忽而爆发出更加猛烈的嚎呼。
“凛烛!凛烛!”
“你害得我们好惨!”
虽然它们明显曾经都是机械体,却已经没了正常的声线。它们发出非人的嚎叫,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仿佛调试收音机频率时被干扰而出现的扭曲人声。
“下地狱吧!”
新的疾风袭来,来势汹汹,似乎全然不给留生的余地。
在密密麻麻的箭如泥石流将逃生通道堵住之前,纪凛烛猛地拽着玄烈闷头向前,任由背后怒骂诅咒飞扬,一口气冲出那扇仅留有一个缝的门。
这次经历就好比给捕蝇草讲大自然的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食物链,玄烈越跑越发觉身上的伤口不对劲,但他又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只能当被疯狗咬了一口。
确认那帮怪物不会再追上来,纪凛烛喘着粗气同玄烈停在走廊口。纪凛烛看着玄烈表情略带狰狞,似乎是受了伤,“你没事吧?”
“我没事。”
回复这一句只是因为玄烈真的以为自己没事,何况他看到纪凛烛脸色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压根顾不上管自己究竟有没有事。
“还说没事,你、你这不是受伤了吗?”
这下顺着话音,玄烈才仔细看向自己右手小臂的伤,外层金属壳被重创出一个边缘锋利的大口子,透出内里嗞嗞作响的电线,他开始吃痛。
很快,创面的刺痛变成了内里的胀痛,并开始蔓延,他没有声张。
“没关系,明天去修理一下就好。”
纪凛烛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带有歉意的笑容,“谢谢你,抱歉,我体质不太好,偶尔会犯病,今天拖了后腿。不过你放心,没、没有下次。”
“你……生病了吗?”玄烈问。
“不是啦,”纪凛烛笑得很勉强,“不是犯真的病,就是……就是莫名其妙,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会突然头疼浑身疼掉链子……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犯了神经病。”
“你有神经病?”
纪凛烛登时像看异类一样盯着玄烈,他才兀地发觉自己问了个什么蠢问题。
钝痛逐渐削弱,周遭温度开始回升,玄烈一点点低下头,纪凛烛却一点点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不太会笑,此刻一定会有一个极其灿烂的笑扬在玄烈脸上。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了别人,得到了对方的感谢和肯定。
如果有一天他即将踏上焚场,如果有这样一份感动能陪伴着他,或许他也会想在这不属于他的世间多停留徘徊一阵吧。玄烈这样想。
另一边纪凛烛连沉浸在痛苦中也不忘懊恼。
她本是事事都要亲历亲为的性格,如果不是身体在这关键时刻实在不争气,她也不会在这个机器人面前丢了面子。
还是得多锻炼身体啊,不能把当初吃了那么多苦学来的功夫都落下。纪凛烛这样想。
二人依旧别有心肠地互相搀扶着缓缓走上楼去,终于在即将拐上一楼的那一刻,玄烈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的那一句。
为什么不坐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