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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我叫小娟(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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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陵残坡上,死寂骤然被打破。
高处,法器炮口幽光凝聚。
下一刻,毁灭性的能量洪流如咆哮怒龙,轰击在商汝友与商绮音前方的石阶之上,威吓商汝友二人!
轰!!!
空气爆鸣,残石崩裂,碎屑横飞。
本就残破的阶梯被炸出缺口,灼热气浪与无数碎石,如一场死亡暴雨,劈头盖脸地砸向相拥的母女!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碎石棱角射来,每一片都带着足以撕裂血肉的锐利。
灼热气浪扭曲空气,将她们身影吞没。
根本来不及思考!
商汝友猛地转身,身体本能先于一切意识,她用自己重伤的脊背硬生生抗住所有冲击。
“呃!”
气浪与碎石在她身后肆虐、飞溅。
她闷哼,喉头一甜,鲜血尽数洒在阶下,用自己的躯体铸成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壁垒,将商绮音护得严严实实,毫发无伤。
杜炜楠悬于低空法器,高高在上。
“你以为你们逃得了?胆敢窥伺被封印的过往,取走赑屃碑文碎片,扰乱龙州与天庭秩序——你罪该万死!不过,就算死,也得死在‘天庭’的审判!”
说着,他眼神冰冷地示意后面赶来的天兵天将。
商汝友踉跄一步,望向被阻断的前路与空中虎视眈眈的天兵天将。
路断了又如何。
血未流尽,此身未倒,此心未熄。
每一步,都是归途。
她抬头,抹掉嘴角不断溢出的血痕。
“杜炜楠,真相不是你们的鼎炉,如何承载得了百年欺骗与掠夺!而你们……永远不会洗刷掉百年积攒的血债、冤屈!”
“现下,你们如此行径,和东瀛当年劫掠、篡改、企图抹杀龙州历史的行径,有什么区别?!咳、咳……”
杜炜楠像听到有趣的事,饶有兴味地道:“商汝友,莫非是身体残废,连带着连神智也不清楚了?刚才的话,你敢再说一遍吗?”
“你们到底和东瀛有什么区别!”
“啪!”
沉重闷响炸破空气。
天兵天将已赶至商汝友身边,一记重鞭抽下。
商汝友眼前猛地一黑,护着商绮音的双臂瞬间脱力。
剧痛席卷残存意识,她却不曾发出一声痛呼,只是在这无可抗拒的重击下,身形一软,抱着怀中昏迷的商绮音,一同重重伏倒在地。
尘土飞扬,铁骑阴影笼罩下来,将她与商绮音死死钉在这破碎石阶之上。
杜炜楠面色一冷,脸上戏谑与优越被愤怒替代,这话对他实在太过忤逆了。
或许不能称之为对他——任龙州哪个人过来看看、听听,都要觉得商汝友大逆不道!
更大逆不道的话还在后面。
商汝友挣扎着抬起眼帘,直视上方那些毫无感情、俯视她们的冰冷目光。
“你们这般窃改圣音皇帝历史、将女人变为鼎炉、篡改文明根基之行为,与东瀛有何区别?!都是掠夺!都是盗窃!同出一源——皆是让别人的文明变成供养自己的养料!”
“放肆!”一名天将怒喝。
他此前当过兵,见过无数兄弟为龙州抛头颅洒热血,更是不能容忍商汝友这样口出狂言!
没有犹豫,他手中灵力凝聚的长鞭带着千钧之势、狠狠抽下!
商汝友重伤的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商绮音。
“好,好得很!”杜炜楠气极反笑,“商汝友,你身为中央博物院馆长之女,不思维护龙州正统,反在此胡言乱语,将内部事务与敌国行径相提并论,其心可诛!”
他指着残阶上趴伏的商汝友,示意天兵天将开启甲胄上的摄像头:
“我看你不是疯了,你是早就被境外势力渗透、蛊惑了!”
“你如此拼命为东瀛张口,不惜诋毁龙州人,破坏大局——我倒要问你,商汝友,还有你母亲,心里还有没有龙州,有没有乾龙教,有没有我们整个民族的荣誉?”
“你们,会不会根本就是东瀛安插的间谍?!”
“你们所做一切,根本就是为了配合外部,颠覆我龙州!”
大帽子扣得又快又狠,杜炜楠的指控覆盖、歪曲商汝友提出的本质问题。
旁边的小兵啐道:“是个龙州人,心中就该有乾龙教,就该有崇敬这片土地、崇敬造出此地神龙的心。”
龙州并不限制宗教信仰。
只要不干出格之事,在允许的自由内,人们可随意生活。
这里,大部分人都信仰乾龙教,因为这片土地是父龙化成的,父龙是天,也是地。
“是啊,我看,她们都是忘本了,不知自己血脉里流的是谁的血!叛徒!”
商汝友闻言,竟在肩骨碎裂的剧痛与灵脉枯竭的虚浮中低低笑起来。
那笑声嘶哑破碎,却带着穿透云霄的清明与讥诮,仿佛压天黑云中破开的一缕血色霞光,斩尽世上黑暗。
“杜炜楠……”她每吐出一个字,唇角便溢出一缕鲜红,饶是如此,她也不肯闭口,眼神亮得骇人,“你们……翻来覆去......也就只会......这一套颠倒黑白的把戏了……”
商汝友勉力抬起一只手,指尖直指杜炜楠:
“窃取者,反倒指控被窃者通敌?”
“掠夺者,反倒污蔑被掠者是间谍?”
“哈哈……哈,”她笑声陡然拔高,泣血般的痛,“真是天大的笑话!”
笑声戛然而止,她目光如电,死死钉在杜炜楠脸上,句句金石掷地。
“若我商汝友真是东瀛间谍,为何我拼死护下的……的……是龙州早已被你们篡改抹煞的真正历史?”
“为何我以命相搏要揭开的……是你们与东瀛暗中勾结、污损帝王无字碑的证据?!”
“若东瀛真许了我泼天富贵,我为何要反抗你们这套......与东瀛劫掠之道毫无二致的吸血榨髓之体系?!”
“杜炜楠——”她直呼其名,声调锐利,“这道理,你自己信吗?这逻辑……说得通吗?!还是你们……根本就怕这些真相见光?!心虚到只能用这等下作至极的手段来堵我们的嘴、来堵天下悠悠众口?!”
手握屏幕,看着这一切的安娟恍然,不知不觉以手阖口。
她好像看见了故人。
不,并非她现实中的故人。
而是她年少时,在网上那些偷偷查找的禁书、野史中,无数次邂逅、进而痴迷,甚至悄然爱上的一个惊鸿一瞥的身影——
商霞妃。
野史中那般记载她。
【霞妃者,非帝妃嫔御,实宫中女官也。
掌秘阁图籍,通古今轶事,性刚毅,持节铮然,虽列士大夫亦多有不及。】
【昔朝堂议政,群臣附议篡改史册,以掩女帝之性别。
唯霞妃立于丹墀,朗声曰:“史笔如铁,岂可因阴阳而曲其实?今改一字,则万卷青史尽为伪书!”
声振金玉,铿然殿宇,满朝寂然。
诸臣色变而不能对,终不能屈其志,帝亦从其谏而止。】
眼前的商汝友,其风骨,其辩才,其决绝,赫然是一代女官临危不乱、持正守节、以理捍道的绝代神采!
一连串诘问气势磅礴,如同一记记无形耳光,狠狠扇在杜炜楠及其所代表的虚伪秩序脸上!
杜炜楠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
他心中暗悔不迭。
早知道这女人如此牙尖嘴利、句句诛心,就不该开记录仪!
如今不知商汝友这些话到底传了多少出去!
被愤怒冲昏头脑,杜炜楠道:“商霞妃......”
“好一个前世今生,轮回转世,”他早知道一切,“好好想想你前世忠肝义胆、誓死守卫龙州山河的模样,呵呵,女官......今生!你却自甘堕落,与东瀛为伍,更是说出此等数典忘祖、诋毁龙州正统的狂悖之言!你扪心自问,你现在做的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在挖龙州的根基,毁龙州的江山?!”
杜炜楠早知道商汝友和商绮音是女官和女帝的转世。
苏子惠将商汝友与商绮音留在身边,自然有其深意。
一来,必要之时,公布她的身份,将她推至台前,充作龙州光复正统的象征——一个沉默、温顺、受他摆布的傀儡,用以笼络人心。
二来,他真正图谋的,是商绮音魂魄中的帝王之力。
一个女子能登临帝位,其心志之坚、神魂之强,寻常修士怎么可能与她相比?
这缕残魂中蕴藏的力量,远比任何鼎炉与天地灵气都珍贵、纯粹。
他不会轻易放走她。
那可是千古唯一女帝的一丝残魂!
杜炜楠也曾问过,为什么不找历代男帝的魂魄。
苏子惠只道,找不到。
更何况,那些男帝要是有残魄留在这世间,他自是焚香沐浴、恭敬供奉还来不及,怎么会忍心将其湮灭?
他们征伐天下、伏尸百万,是雄主气概。
商绮音欲登帝位,是僭越、是原罪。
要怪,就怪她身为女子,却偏要坐上龙椅。再者,这偌大棋局,又岂是苏子惠一人可成?
那镇缚无字碑的亭盖上,还有世家望族联合的手笔......
苏子惠,只不过是站在台前执棋的人。
圣音,何必剩音,皆湮没于春秋笔法修改的历史,不好么?
杜炜楠气势咄咄逼人,怒火透过屏幕吓了安娟一跳:“你如今的行径,与投靠东瀛何异?”
“你口中的真相,不过是为你通敌叛国寻找的遮羞布。”
“你对得起你前世搏下的那点虚名吗?对得起‘商霞妃’三字吗?!”
杜炜楠眼中杀机毕露,猛一挥手:“冥顽不灵,妖言惑众!给我拿下!若再反抗,格杀勿论!”
数名天兵天将悍然扑上!
然没能等到被捉拿,商汝友终是腿脚一软。
她怀抱昏迷的商绮音,两人如同断线残鸢,直直朝着千阶帝陵残坡的深渊滚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