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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我叫小娟(六十三) ...

  •   【恭喜通关。】

      虚空中的文字悄然变幻。

      原本标题“神吃了那女孩”如烟尘般消散,重组为两个沉重清晰的字——

      女书。

      元以昼怔怔望着那两个字,心头被“女书”与“母龙”两个词彻底占据,一时思绪滞涩,再难转动。

      知晓了母龙的存在......然后呢?
      她自然想要立刻赶往九子门,寻找狴犴,看看这个真相能否叩开那扇沉重石门。

      她也迫切渴望脱离这片海龟汤幻境,回到那个诡异的落霞村,去面对母本提及的狻猊、负屃、嘲风......

      去博一线机会,亲口询问关于母龙的往事。

      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古时期那片被遗忘的坤乾,究竟是何面貌?

      【推理完成,发放奖励:请看汤底。】母本的声音落下。

      眼前骤然一黑,连那片凝滞的落霞村景象也彻底消失。

      元以昼仿佛被卷入湍急时空漩涡,向未知的深处坠去。

      ......

      190x年。

      我生于落霞村,长于碑林与祠堂的阴影下。

      我们村的女子,生来就被训诫要沉默。

      直到一年的一个深夜,外婆用她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如树皮的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

      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黑色,用力在我掌心划下一道符号,刺得我生疼。

      我挣扎着想抽回手,她却攥得更紧,在昏暗的油灯下压低声音说:

      “这是我们自己的字,只传女,不传男。它叫女书。”

      落霞村地处偏僻,一侧毗邻莫瑟族,另一侧紧挨着一个严禁女子读书的村落。

      那里的女人因渴望识字,暗中创制了这种文字。

      因地缘相近,女书便如暗流般,悄然传入落霞村。

      也正因如此,我的外婆、母亲,一代代女子,才得以在无声的压制中,偷偷接过这束微光。

      外婆虽然并非我母亲的生母,却将所知所学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我从她严肃而郑重的神情里,能看出她是打心底敬重我母亲的——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1911年。

      外婆低声告诉我,祭祀龙父的仪式又要开始了。

      在落霞村,长到一定年岁的女童都会被带往后山祭坛,美其名曰献给地神与龙父——只因这片土地被称为“龙州”,被视作神龙庇佑之地。

      祭坛上立着一块刻满名字的石碑,女童们被要求用鲜血在上面签名。

      可她们哪里会写自己的名字?不过是凭着记忆,用血歪歪扭扭地描画外婆们偷偷传授的女书文字。

      那些曲折的笔画,在外人看来,自是莫名其妙的,全然不似汉字。

      恰巧,一个来自那个严禁女子读书的、邻村的外乡男人,撞见了这场祭祀。

      令人诧异的是,他竟然从那些血写的文字里读懂了其中隐藏的信息。

      尤其是,上面有一个女童写下的,并不是她自己的名字,而是别的什么。

      外乡男人当场骇得心智崩裂,投井自尽前反复嘶吼着些无人能解的话语。

      1950年,半路组成的扫盲队进了村,里头鱼龙混杂,也不知他们到底有没有文化。

      我母亲那时还年轻。

      工作队的男干部发觉村中妇女常聚在一起,偷偷书写一种形态奇特的文字。

      落霞村的男人们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不屑一顾——女人们自创的文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不过是些不被主流文化认可、自得其乐的东西罢了。

      男工作人员们倒生出几分猎奇的兴趣,想探究学习,却被母亲以“传女不传男”的古训坚决回绝。

      母亲是村中教师。有一日,他们竟冲进教室,用戒尺抵着她的喉咙,当众逼迫她朗读。

      母亲的尊严被践踏在地。

      要知道,母亲曾获得过国家级的荣誉,然而在这些男人眼里,任何身份的女人,本质并无不同。

      年幼的我扒着门缝看教室里笑成一片的男孩们,在那一刻猛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最底层的男人,似乎也觉着自己完全有资格踩上任何女人一脚。

      母亲泪流满面地摇头,最终还是颤抖着读出了一段。

      起初音调尚算平和,到尾音却陡然变得诡异,听得人连夜耳鸣、浑身战栗。

      带队男人在报告里如此描述这种文字:【封建残余产物,无实际意义,疑似地方简陋表声符号。】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蒙昧的痕迹,既不值得思考,更遑论学习。或许,唯一仅剩的那点价值,便是“女性”和“猎奇”吧。

      不过,没过多久,那群人便暴毙身亡了。

      母亲后来告诉我,她读的并非咒语,而是诵读女书时,文字所自然携带的某种古老力量的回响——非我族类,强行窥听,必遭反噬。

      1976年,大旱三年,土地龟裂。

      母亲和几位老姐妹在深夜聚首,于石板残碑上用尽心力镌刻女书。

      那时,她们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种代代相传的文字里,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又的确是不可以言说的力量——然而,她们从未靠此害人。

      或许,另有女子曾借其行事,但至少她们这一脉,始终谨慎克制。

      雨水最终滂沱而至,滋润了干涸的田地。

      然而,男人们脸上不见半分喜悦,反而厉声斥骂。

      他们并非是不渴求甘霖的,而是在恐惧。

      他们恐惧这雨竟真是女人求来的;他们恐惧的,是女人竟真的能掌握如此力量;他们恐惧自然之力竟对她们的呼唤予取予求。

      “闭嘴!”

      “管好你们的嘴!”

      他们怒吼着,强行夺过那些刻满女书的石板与石碑,逼着女人们将它们沉入河底。

      反抗的火种都被熄灭,那么一代代传下来的孩子们究竟是谁的种?懦妇的?懦夫的?我不敢说。

      那夜,我偷偷跑到河边。

      月光下,沉石之处泛起一片血红泡沫,如同鳞片剥落,随水波缓缓扩散。

      母亲后来告诉我,那是龙的血泪——

      龙回应了祈求,降下恩泽,换来的却是轻蔑与践踏。

      1990年,村里来了一位支教的女大学生。

      一个男学生受到落霞村教育影响,素来轻视女人。

      所以,当那个来支教的大学生,用知识轻而易举地受到了所有人敬佩和尊重时候,他不高兴了。

      他不快活——他不再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不再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这种失落感灼烧着他,以他的虚荣为燃料。

      他撺掇着,让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平等”二字,并向孩子们讲解它的含义。

      孩子们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窥见井口之外的天空,懵懂心中被播撒新种。

      然而第二天,老师便被发现吊死在祠堂的梁上——像是为了震慑什么。

      黑板上那“平等”二字,从中间裂开,碎成齑粉。

      我躲在门后,看见村长用脚狠狠碾过地上的粉笔,冷笑着说:“……人,也配谈……”
      他的身后,簇拥着一片沉默而面色麻木的男村民。

      那晚,我梦见一条无头巨龙在深渊中痛苦扭动。

      醒来时,掌心隐隐发烫。

      发烫的位置,是童年时外婆划下的痕迹。

      梦里的我,是仿佛知晓的。
      知晓这片土地上的龙从未离去,知晓祂是这片土地的母神,只是被割去了头颅,夺走了名姓。

      可那时的我实在太小了,又亲眼目睹了太多奇怪的事件和人死之时的惨状。

      巨大的冲击让我在恐惧中将这一切深深埋藏,直至遗忘。

      2000年。

      我已经很老了。

      我离开落霞村很久了。

      那个村庄,早已人烟绝迹,沦为一片寂静。

      离乡的这些岁月里,我过得并不安宁,日夜被噩梦缠绕——爸爸生食母亲的场景、女孩们被黑暗吞噬的惨状。

      它们如影随形地跟着我,长年的精神折磨令我形销骨立。

      我知道,我已时日无多。

      我是落霞村唯一的幸存者,我本以为,我是要带着这些秘密悄无声息离去的。

      直到一支探险队找上门来。

      队中有一个灵媒,通过术法,竟然推算出我的藏身之处。

      探险队被落霞村的诡异传说吸引,执意要探寻真相。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我被这些人真诚的态度感动了,我终于将深藏心底多年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倾诉之后,我心上竟涌起了久违的淡然。
      从20世纪初苟活到21世纪初,我早已比一般人活得更长了。如今,能这样离去,已无遗憾。

      我还告诉这些人,当年村中女性曾将女书镌刻在石碑和石板上,当时曾被沉入河底。

      石头是最朴素,也最恒久的,能历经千年风雨而不蚀,是保存文明的最佳载体。

      探险队如获至宝。

      因我年老觉少,惯在凌晨三四点起身,会面结束时,天尚未亮。

      这群人当即出发,闯入已成荒芜的落霞村,在干涸的河床找到了刻有女书的石碑,并拍摄记录。

      拍摄的素材被制作成了录像带,交给了我查看。
      据说,这段影像已被电视台买下版权,即将公开播放。
      然而当晚,所有影像内容离奇消失,屏幕只剩一片漆黑。

      可在这片虚无的黑暗中,我却清晰看见……

      一条断首的巨龙,正盘踞在画面中央。

      那晚,我睡觉时,在梦中终于洞悉了一切秘密。

      我也悟出了一个道理:那些我们想要逃避的,终将无法逃避。

      它们会一次次出现在生命旅途之中,既是命运的惩罚,也是宿命开的玩笑。

      梦醒之后——

      “你汤面用的是‘姥姥’,怎么这里汤底,她自己的叙述,还在叫‘外婆’啊——这个称呼,怎么还没被淘汰掉?真是听得人不爽,”元以昼吐槽一句,随即问,“梦醒之后,发生什么?快说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2章 我叫小娟(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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