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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我叫小娟(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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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以昼忌惮地看着山壁:“应该消除这些符咒。”
赑屃灵体给出肯定的回应。
孙云起已经恢复大半,吸取灵力之后,之前被攻击的死生恐惧也消失大半。
她很有活力地讲:“那我们试着攻击一下它呗?我感觉我现在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元以昼实在很想让赑屃开口,完成它愿望,这样才好收服赑屃灵体。她默许了。
孙云起眼中燃烧起火焰,她刚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心里充满不甘和屈辱。
同伴们染血的脸像鞭子抽在她心上,她骨子里的莽撞和血性被彻底点燃。
既然一切都是可以改变、可以学习修炼的,她凭什么就没有能力对抗这些东西?
“爹的!老娘就不信砸不烂你这破烂玩意!”孙云起低吼一声,如雌豹向前冲踏一步。
她大开大合地伸出双手,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劲。
不稳定、边缘闪烁光芒的气流从她掌心喷薄而出,狠狠撞向山壁。
气流撞上山壁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沉闷的嗡鸣。
如同沸汤泼雪,孙云起刚积蓄的的灵气尽数被吞噬了。
孙云起眼前一阵发黑,好像被掏空,站都站不稳。
奥菲莉娅担忧地扶住她。
元以昼面色凝重,也开始扬手攻击。但她的灵力气流也只不过撑了几秒,消失在山壁。
山壁上的符咒仅亮起了不足十分之一的区域,暗红光芒闪烁几下便重归沉寂,仿佛刚刚那些吞噬只是它酣眠时无意识的一次翻身。
令人绝望的差距。
灵力的流失比受伤还要损伤心灵,陵寝内只听得孙云起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陈默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冰冷的山石棱角硌在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现实冰水般兜头浇下,用“失望”这个词来描述她现在的心情都算轻。
那是一种从云端摔进泥沼、信仰崩塌、被现实无情嘲弄的窒息和麻木。
她以为捕捉到了划时代的光芒,以为看见了女人冲破桎梏的曙光。她甚至顶着全网谩骂、控评删评,孤注一掷地发布《霞光自掌中升》,像个固执的殉道者。
那些网上的嘲讽,“特效”、“自不量力”、“做梦”,此刻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回她心脏。原来他们说的才是对的……原来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但很快,她调整了心态。
无论怎样,这些女孩能吸收和使用灵力是现实。
她不应该期待这个世界上有救世主,更不应该将这重担压在这三个女孩身上。
陈默之前当久了记者,知道没有修仙存在,这个世界也依旧那样。
这个世界充斥着不公、倾轧、粉饰太平与真相的沉默。阳光之下,并无新事。
她的主动辞职并非自愿,而是被单位里的人排挤。
其实这也正合她意,她早就受够了自己写的文章总是要被冠以领导的名号,受够了那些企业背后保护伞的威胁,受够了精心打磨的文字被粗暴删改,塞进一些言不由衷的套话和空洞赞美,变成八股文一般的公文,只为迎合某些正确导向。
但记者的身份可以舍去,追寻真善美的执念依旧刻在骨髓,而这些东西在网络的洪流中找到了全新的表达方式。
陈默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点开了视频的编辑界面。她的手指悬在删除按钮上剧烈颤抖。
删掉它?
承认失败?
承认自己是个可笑的、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傻子?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模糊屏幕。
最终,陈默没有按下删除键,只是默默退出编辑界面,关掉了手机屏幕。
商汝友站在母亲商绮音宽大、弥漫陈旧书香的馆长办公室,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窗外是博物院肃穆的飞檐斗拱,室内则是将她所有努力都碾碎的审判。
古籍修复主任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这是博物院的核心部门,掌管修仙等门类珍本古籍的修复研究工作。
商汝友是年轻一代中最有天赋的修复师,对古籍感兴趣,对文字也很敏锐。
她为这个位置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心血。
她熬了无数个通宵、用最精细手法修复的女帝时期遗篇,为博物院的女帝陵勘探工程提供了关键支持。这份报告此刻就在办公室的书柜里,署名却是整个修复组!
她所有的成果被母亲轻描淡写地归入阶段性进展,在内部简报里一笔带过。
她放弃休假,主动请缨去最偏远艰苦的地方抢救被水浸泡的孤本,母亲只在一次非正式场合提过一句“年轻人多锻炼是好事”。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证明自己配得上那个位置、配得上领导古籍修复部门、配得上母亲哪怕一丝丝赞许的目光!
而此刻,商绮音轻轻点了点桌上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新鲜油墨味的文件。
“这是我的女儿,”商绮音的声音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个与商汝友无关的现实,“以后会辅助你。汝友,这是古籍修复部主任的人选,院里已经决定了——由国师苏子惠的高徒杜炜楠先生担任。”
商汝友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他有什么经验吗?”商汝友深呼吸片刻,询问。
“杜炜楠先生师承国师,天资聪颖,对古物典籍和符咒的理解多有独到之处,”商绮音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茶杯轻轻吹浮沫,“国师亲自推荐,这是大局需要。”
“大局需要?!”商汝友声音陡然拔高,压抑不住的愤怒委屈使她几欲破音,“母亲!我做了那么多,哪一点比不上他?!我对古籍的理解,对灵气的研究,您忘了那些你们看重的孤本是谁抢救回来的?就因为他是国师的徒弟?”
商汝友只觉得她为这个位置付出的所有汗水、心血、所有在孤灯与古籍相伴的日夜都化成杜炜楠升职路上可笑的注脚!
杜炜楠身穿一身质地精良、透着云纹的月白色长衫,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温和谦逊的笑,恭敬地对商绮音行了一礼:“谢馆长。”然后才转身向商汝友,笑容加深,带着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
“商师妹,”这个人的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歉意,“我也是刚听馆长说了这个决定。说实话,我之前再三推辞,毕竟你在这个领域深耕多年,成绩斐然。我初来乍到,实在惶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
杜炜楠顿了顿,目光扫过商汝友因愤怒而泛红的脸,掠过她垂落在身侧紧握的拳,眼底漫溢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和轻蔑,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如刀:
“不过,国师和馆长都认为,修复古籍、寻觅修仙正统这等关乎国运和人类存亡发展的大事,需要更宏观的视角。师妹你……毕竟专注修复细节,格局上可能稍显局限。而且,这种高强度、高风险的工作,对女性来说也确实太过劳心劳力了些。师父也是出于爱护师妹之心来考虑。”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谦逊有礼,把升职抢位的责任推给国师和馆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摆出一副为你好的伪善面孔。
商汝友的声音发颤:“不要用师妹称呼我。”
“抱歉,习惯了,”杜炜楠眉眼弯弯,“而且听说你以前有意入师父门下,只不过没通过考验。这么叫亲近些。”
“好了。”商绮音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轻响,打断商汝友即将爆发的怒火,她终于抬眼看向自己的女儿,只是眼神依旧冰冷,没有任何温度,唯余不容置疑的权威。
“任命已达,文件立刻生效,杜主任稍后会与你进行工作交接,”商绮音的语气没有任何斡旋余地,“汝友,你作为部门骨干,要全力配合杜主任的工作。身在博物院,讲究的是服从大局,个人情绪,收一收。”
商汝友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抽空灵魂的雕像。
梦境……
前世……?
同样是“大局为重”四个字,同样是来自那个至高无上的声音!
灯火通明,丝竹暂歇。
她作为心腹之臣侍立在侧,阶下是手握重兵的苏姓男臣。
女帝于御座之上眉目带笑,眸中暗藏锋芒。
“苏卿劳苦功高,实乃国之柱石。然而朕念苏卿劳顿,实在不忍卿再受风霜之苦,不若卸甲归京,颐养天年?上酒。”
她笑意盈盈地握住酒杯,忍着苏姓男臣身上腐朽的味道,迎面上前。
哦,她身上还明晃晃携了一柄佩剑。
她清晰地记得苏姓男臣的脸瞬间煞白,更记得他强忍屈辱、颤抖着谢恩告退的身影。
就在他走后,女帝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不再有帝王威严,反而氤氲隐秘的亲昵。
商绮音甚至微微倾身,一缕带着龙涎香暖意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胜利后的慵懒和信赖:“大局为重……辛苦你了。”
话音未落,她温热的手自然地轻轻拉起她颈侧散落的一缕鬓发,挂到她耳后,好似带着安抚意味。
指尖的温度,发丝被撩动的微痒,那近在咫尺带着暖香的呼吸……
那时的“大局为重”是权谋压迫后利用她分唱红白脸的算计。
但至少在那场戏里,她是被需要的棋子,是被帝王亲手拂过发丝、低声安抚的共谋者。
那份短暂而带着利用性质的亲昵在冰冷的权力游戏中竟成了她记忆中一抹难以磨灭的暖色。
而现在,冰冷的办公室,冰冷的“大局为重”,冰冷的任命生效。没有眼神交汇,没有气息拂动,没有带着温度、哪怕是虚情假意的触碰。
商绮音脊背笔直,面色沉静,隔绝所有情感温度,她的目光只落在文件上,只给了那个叫杜炜楠的男人。
仿佛她商汝友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巨大的落差如深渊瞬间吞噬了商汝友,不甘、怨恨浮在内心表面,但更深处是一种让她自己都感到恐惧和羞耻的渴望。
她竟然无比怀念梦境中那个做戏的瞬间。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该多好?
如果母亲此刻能像那个女帝,哪怕只是做戏,哪怕只是带着利用的目的,走过来,轻轻拂一下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委屈你了”该多好?
至少那证明她还有价值。
“哦,等一下,”杜炜楠像个神气的公鸡走了,商绮音出乎意料地没让商汝友离开,举起手机问,“你刚刚见过这三个女孩,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