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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长安两京市的混乱(2) ...


  •   市署拖欠款项,他便理直气壮地拖欠手下数百号市丁、脚夫、洒扫工的工钱。不仅如此,赵万通对手下刻薄至极:冬日炭火钱克扣大半,市丁巡夜磨损的草鞋需自行修补;甚至连脚夫们想捡拾些商户丢弃的破麻袋、烂草绳补贴家用,也被牙行管事严厉禁止,斥为“偷盗”、“有损牙行体面”,轻则叱骂,重则鞭打。一个老脚夫曾因捡了半双破草鞋,被当众鞭笞,管事还恶狠狠地叫嚣:“再让爷看见你们手脚不干净,工钱一文也别想拿!”

      前些日子,在西市最偏僻的“凶肆”角落,发现了一个蜷缩在雪堆里的人。

      正是被鞭笞过的张阿,他衣衫褴褛,身体早已冻得僵硬,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破布包,里面是几件磨穿了底的破草鞋和半块梆硬的饼。是万通牙行的老脚夫,为人老实巴交,家里有个病弱的老妻。整整半载多没领到工钱,饥寒交迫,昨夜巡更的金吾卫依稀记得他似乎想找管事的预支几个钱买药,被呵斥了出来。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倒毙在风雪中,死时连双囫囵鞋都没有。
      张阿的死,像一颗火星溅入了滚油。消息迅速传遍了西市乃至临近的街坊。
      “又是万通牙行!半载多的工钱啊,活活把人逼死了!”
      “赵万通这黑心肝的,比那旧市令养的狗还恶!”
      “新上任的王市令呢?他那两条恶犬,两位李市丞呢?他们修铺子可快,可咱们的血汗钱呢?他管不管?”

      “官字两个口,上面吃下面!新来的旧来的,还有那牙行,都是吃人的豺狼!张阿是被他们一块块撕碎吃掉的!”

      愤怒在市丁、脚夫、小贩、乃至一些稍有良知的商铺伙计中蔓延。风雪稍停的傍晚,张阿冻毙的角落,悄然聚集了越来越多沉默的人群。几个平日受张阿关照的年轻脚夫,红着眼眶,用破草席裹了尸身,默默抬着。更多的市井贫民跟在后面,有人低声啜泣,有人眼中喷火。他们无处申冤,只能用这最原始的方式,为枉死的同乡送行,也向那些高高在上、互相推诿的官郎们发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控诉。

      李延忠当日和王市令站在市署高高的望楼上,远远望着那条沉默而愤怒的人流在雪地里蜿蜒。刺骨的寒风似乎穿透了官袍。张阿怀里的破草鞋,赵万通管事耀武扬威的鞭子,上任诏书刚到,而自以为升职而志得意满的笑脸。种种画面在他脑中翻滚。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商铺的功绩,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们都知道,西市的烂摊子,这拖欠的血汗,这冻毙的人命,最终都要算在他们新上任的三人身上。赵万通可以推给市署没钱,前任市令早已远遁高升,而他们,被夹在这无解的困局和沸腾的民怨之间,如同站在万丈悬崖边缘。
      这还只是对下。

      对上更是小心翼翼,麻烦重重。

      京城内外昼夜巡警,尤其在入京要道,如延平门、春明门,设卡检查。若发现无文书或夹带禁兵器的运输车队,可直接扣押货物、逮捕人员,无需经过市令。

      过了金吾卫这道关卡,才是他们两京市,命令违禁的货物总是会出现在没有报备的两京诸市署提交货物清单里。

      瑟瑟石、玛瑙,这些贵族娘子们供不应求的货物,是偷运的重项。

      乳香、龙脑、沉香,这些又利润极高。 以身犯险着众多,那些大商还以为和从前一样,可以给点好处就让放入东西两市。

      查验货物总能发现一些铤、银盒、金带把杯等,多由扬州等地产出,又常被胡商夹带出境。
      朝堂又指着这些胡商通商,不能严厉,只能象征性的罚没些财务。

      他们断了凉州兵甲兵器的运输后,一些私人用的还能拖延让他们缴纳罚金或是私下里拿走,那些藏在果物里的长矛(1),甚至那些商户还持有折冲府颁发的备案文书。

      这究竟是伪造文书,还是真的文书 ,金吾卫的关卡又是怎么过的,命令禁止却不知怎么运输来的长矛(槊)等“禁兵器。金吾卫那里就已经有权在源头截停并扣押货物,同时上报刑部或京兆府处置。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这是招惹不得,十分难缠的事情。
      王市令和李延忠,李忠怀两位市丞商议过后,绝不轻易轻举妄动,他们不敢真的禁止,也不愿放任这些货物进入两京市,只能拖延放行时间,频繁的找着借口,换着不同的市役频繁查验。
      以上种种行径,他们自认为小心稳妥,也早已引得各家不满了。

      =====

      两京市西市府衙

      王市令枯坐在案后,指节用力,狠狠地攥着一卷账簿,眉头拧成了死结。他死死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仿佛要将纸页盯穿,最终,一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重得如同叹息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间挤出。

      李延忠那边,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的来。这边刚刚派出去查验货物的市役,此刻也让他坐立难安。

      就在同时,一阵粗暴的喧嚣猛地撕裂了衙署的沉闷,直冲后堂而来。

      “他爷爷的!”一个粗嘎的嗓子炸雷般响起,伴随着“哐当”一声,像是有人狠狠拍在案台上,“睁开你们的狗眼瞧瞧!这他娘的是谁的货!东家是谁?!你们卡了多久了?!查!查!查!没完没了,是专程盯着我们往死里整吗?!”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带着强压的怒火和一丝急促:“折冲府的放行文书白纸黑字在这儿!你们凭什么还不放?!凭什么!” 纸页被抖得哗哗作响,几乎要戳到当值市役的脸上。

      几名市役收起刚刚吊儿郎当的样子,被这气势逼得退了两步。

      互相使了个眼色,声音带着无奈。为首的市役摆了摆手。

      “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被这句话搪塞多次的胡商听闻更是生气,被刚刚拿文书看起来更儒雅的中原商人按住了身体。

      从身上掏出了一些“小玩意。” 正是长安难求的西域宝贝,市役们每天清点各种货物,这样稀有的好东西,怎么能不心动。

      一只鼓囊囊的东西带着沉甸甸的闷响,飞快地滑进市役低垂的手袖里。商人压低了声音,带着诱哄和威胁:“兄弟,行个方便。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王市令他…” 他朝后堂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是一大摞的麝香,市役的手在袖子里捏了捏,脸上却更苦了。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通往后堂的帘子,声音压得比商人还低,充满了怨气:“说实话?您那些宝贝果子,
      生生在仓里闷着,活生生的放到烂,生了好些虫子,恶心死了。“

      市役们想起,都泛起一阵阵的恶寒,那股子恶臭,清点的时候差点没吐出来。
      “ 王市令卡着不给过,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在这冲我们吼叫也没用。你当我们不想放你们过啊,这王市令不让收 ,收了我们可就要卷铺盖走人的。“

      ”您有本事,您那东家更有通天的能耐。您行行好,想想辙,把这尊瘟神给…给挪挪地方?把他搞下来!您痛快了,兄弟们…我们也能喘口气,混口安稳饭吃啊!就指着每月那几吊钱的月俸,连西北风都喝不饱!”
      市役恋恋不舍,手指在那包沉甸甸的麝香上狠狠摩挲了两下,仿佛想将那份温润绵密的触感和诱人的异域奇香烙进皮肉里。那细腻的皮革包裹着的,是足以让他一家老小过上好几年舒坦日子的泼天富贵!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口水,眼底翻涌着浓烈的不甘。最终,他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猛地一抬手,带着一股近乎泄愤的力道,将那包麝香重重地掼回了胡商手中!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眼睁睁飞了!
      那股萦绕在鼻尖、勾魂夺魄的麝香气,此刻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他抬眼,目光越过眼前惊愕的胡商,示意了一下市衙后堂那紧闭的门帘,仿佛能穿透门板,看见端坐其后的王市令身上。

      他们这群市役,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那可是麝香啊! 紧俏货。他们厌恶。不是厌恶眼前这胆大包天偷运禁物的胡商,是那后面端坐如山、油盐不进、断了他们财路的王市令,是那个让他们守着宝山却只能喝风,这笔账,这笔憋屈,全算在了那扇门后的人头上。

      =========

      户部度支司只盯着多收税,太府寺的官郎们只想着拨付的时候从中也抠出些来,
      下面跟着的人要想听话办事,也要让他们吃饱,他们每日还得提防着无处不在的探子,提防着那些光吃饭不干事的蠹虫,稍有不慎,还会牵连其他兢兢业业的市吏衙役。
      他们每日在两京市就像被人放在火伤烤,上面的大人物得罪不起,可圣令又不能不听从,要想办法,要在虎口里夺他们的肉,还不能被尖牙所伤。

      御史巡查,这样的由头,他们怎么抗衡。只能忍下,找个由头搪塞过去,毕竟,“恶钱”流通之事干系重大,参上去,他和王市令都要被问责相较之下,被参一个对百姓态度过于冷硬,为了功绩不体恤,反倒成了能咬牙咽下的苦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3章 长安两京市的混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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