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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鬼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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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市的录事郎君拿着文书紧张兮兮的示意着李玄净跟着他,准备出了南市市衙再仔细和李玄净解释其他。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李延忠他们所在的正堂,门口已经被金吾卫们看守住了,正堂两侧的辅厅外也站了几名金吾卫在走动徘徊,南市市署的官郎都像是被“关押”在了里面一般,市署大门外也早已被左街使的人包围了起来。
现在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南市市署本就小,这些将军们身量高,长得也壮,面前乌压压大军过境一般的金吾卫将军们在这略显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李玄净想在门口偷听已经是痴人说梦,走路时多像这厅里多看一眼,那金吾卫鹰一般怀疑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那人看是李玄净,很不耐烦的大手挥着催促着他们快些离开门口,不要在周围逗留,娄御史现在正在同贵人们查黄书。 (1)
两人就这样蹑手蹑脚的向外走,又被守在门口的金吾卫拦住。
“拿了什么东西出去?“
“现在还没到下职的时候吧?”
李玄净心中暗叹,真是进去官署也难,是出来也难。
他们就差一步马上走出市署,又被守在门口的金吾卫拦住了,李玄净手里紧紧抱着那装满珍惜布帛的箱子,里面放着成都的货郎赠予阿耶的”贿赂“ 。
两人闻言都心中一凛,心中戒备,但但幸好被问询的不是李玄净,是一旁拿着文书的录事郎君。
那年轻的录事被问询的金吾卫一把搡到冰冷的墙角青砖上,粗糙的墙面硌得他生疼。两名如铁塔般的金吾卫郎君一左一右架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双手向上高高反剪提起,动作粗鲁得像是提溜一只待宰的鸡鸭。他被迫踮起脚尖,身上那件浆洗得挺括的浅青色圆领官袍顿时被扯得变了形。
第三名金吾卫上前,戴着皮质护臂的手掌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拍打摸索起来。从腋下到腰间,再到腿侧,力道不轻,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容置疑的搜查意味,又混杂着几分对文弱书生的戏弄。录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脸上像被火烧着一般,瞬间臊得通红,连耳根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赤色。汗水顺着鬓角滑下,他挣扎着偏过头,声音又急又羞,带着明显的颤音:“这……这位将军!使不得啊!这廊下还有来往的娘子……下官……下官尚未娶亲,这……这成何体统!求将军通融则个……”
他越是求饶,那搜查的金吾卫手下动作越是故意刁难了几分。只听“嗤啦”一声微响,本就松垮的圆领袍襟被猛地向外又扯开一大截,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细麻中衣,连带半片瘦削的胸膛也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白皙的皮肤在暮色下格外刺眼。
几名金吾卫见状,哄然大笑起来,粗豪的笑声在空旷的墙角回荡。为首那个虬髯的队正更是促狭,伸出带着老茧的手指,故意用刀鞘末端将那敞开的衣襟又挑开了些,啧啧调侃道:“瞧瞧,到底是录事厅里舞文弄墨的郎君,这身皮肉,比小娘子还要细嫩几分!”
说笑间还转头打量着正在思考怎么解决这位录事的李玄净几眼。
这一摸索不要紧,倒是让李玄净更是紧张,自己如果要被如此对待,她又要如何。
此时此刻庆幸自己身为女官,有着品阶,拿着宫中俸禄,受命于御正,才逃过一截,更是担忧,阿耶他们要如何应对那针对性很强的娄御史。
好在金吾卫们还想着正事,笑声稍歇,队正敛起几分戏谑,铜铃般的眼睛紧盯着录事慌乱的脸,正色问道:“行了,少废话!录事厅当你的值便是,鬼鬼祟祟跟着李司籍往哪里去?”他声音沉了下来,带着金吾卫特有的威压。左街使严令,务必寸步不离“协助”娄御史,凡御史所查之人、所动之物、所行之事,皆须详录上报,不得有误。
“冤枉!真没拿什么!”录事急得几乎声音比之宫廷内侍都不枉多让,尖了几分,声音隐约听着还有一份哭腔,“是……是皇后圣人的旨意,命李司籍来调阅宫廷采买的记录文书,下官只是想着帮忙送一程,这卷宗匣子也不轻,想着帮忙拿着”他努力想证明自己的无辜,被反剪的双手徒劳地挣了挣。
金吾卫们仔细搜过,确实没在他身上发现夹带可疑物件,倒也符合他所说。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走个过场。
“将军明鉴!”录事看对方神色稍缓,立刻抓住机会,脸上挤出十二分的讨好,眼巴巴地望着那队正,声音放得又软又急,“在下今日原该休沐的!若非李司籍奉旨急调文书,在下此刻早该在家中了。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他费力地扭头瞥了眼西沉的落日,残阳将金吾卫玄黑的甲片染上一层暗红的光晕,“坊门关闭的鼓声也没多少时候了,再耽搁,下官今夜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他说着,脸上讨好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显出极度的焦虑。趁着架住他胳膊的金吾卫略松了力道的间隙,他忙不迭地弓下腰,动作笨拙又带着几分猥琐,右手费力地探进自己沾了尘土的皂靴筒里,一阵摸索,好一会儿才掏出一小串用麻绳穿着的、沾着汗渍的铜钱。那铜钱似乎还带着他脚底的体温,被他哆哆嗦嗦地、带着无比卑微的希冀,捧到那队正眼前。“将军辛苦……一点心意……买碗茶水解解乏……”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几位金吾卫不约而同的同时厌弃的捂住口鼻,用力的把他推远了,左右摆了摆手,十分厌弃道。
“快走,快走。“
录事闻言深鞠一躬,回头招呼了一旁的李玄净,大步迈着走地飞快,两人不一会就从南市市署门口消失。
李玄净跟在后面气喘嘘嘘的,今日一天彷佛都在赶路,那录事想是速度还是不够快,小步走又改成了大步,李玄净也不得不跟着,近乎小跑,两人就这么不说话一味的跑着,只见不知进了哪里,到了一处李玄净从未见过的巷子,这些路,都不是她熟悉的路。
彷佛感知到李玄净越来越慢的步伐和戒备,那录事只好边走边解释,许是少有走这么多路的时候,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娘子……快、快些走……” 录事郎君脚下生风,步履又急又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心焦如焚,只想快些将所知的一切都倒给李司籍,可一张嘴,气息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断断续续,难以成句。
“我、我边走……边和你……解释……” 他奋力挤出后半句,声音却陡然弱了下去。
李玄净走得戒备,看着录事一张脸惨白,一句话说得和风吹蜡烛一般抖来抖去,又添了一丝信任。
阿耶让自己跟着他,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人自己不认识,但是阿耶信任,自己也该相信。
“从这个拐角过去,顺着这边...一直走,就是“鬼市“了,等下娘子听到奇怪的声音不要怕,一直跟着我走就好了。“
“鬼市?”
"奇怪的声音”
李玄净怀揣着许多疑问,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也怕这录事多说一句话,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这荒郊野岭,鬼市究竟是什么还不清楚,她自己不认识这附近的路,真要有个万一,她也无法求助,只好一路继续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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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这样走过一条一条荒无人烟的小路,他们穿行在窄仄的土路上,两旁是半人高的荒草,偶尔露出几块残碑或坍塌的土垣,像被遗忘的旧坟。渐渐有了声音,又彷佛见到了烛光,李玄净知晓这附近有了人烟。
她蹙眉细看,只见一些身穿杂色戎装、腰佩横刀的不良人正来回巡视,另有一些体格健壮、披甲执锐的府兵肃立其间,是一些做事的不良人,还有。。一些看着像是私养的府兵,这些人有些穿着随意,有些穿着护甲,可身上都佩戴着刀。
几辆篷车排成一列,缓缓前行,车上货物被厚布严密覆盖,只隐约看出箱笼轮廓后方还有人牵着数匹高头骏马,马身光泽如缎,显然价值不菲,却在这种诡谲之地出现,让李玄净大吃一惊。
他们从这群人身边走过时,无人阻拦,也无人出声。几个不良人瞥来一眼,与录事郎君目光相接的刹那,微微颔首,便又转回头去,如同默许一道无声的约定。
那录事郎君像是和他们熟识,在他们眼神交汇之际,点了一下头,继续拉着李玄净从一旁的土砖搭建的屋子的地方穿了出去。
快步绕向一旁。那儿有几间以土砖垒成的矮屋,墙皮剥落,窗牖破损,仿佛早已被人遗弃。
而就在他们穿出这片屋舍的下一刻,
那道“奇怪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
像是幼童嘶哑的哭叫,一声接一声,夹杂着鞭子抽上皮肉的闷响,男女哀求和哭泣断断续续传来,如同从地狱边缘渗出的回音,一寸寸割裂。
“娘子……莫要再探究了。”录事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像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了街道。
“娘子!这里!快过来!”
竟是那两名小货郎,在西市遇到,又来帮忙替阿兄李宗传达娄御史要来的那两名小货郎。李玄净惊异的一阵阵泛起战栗。
他们原本正在清点刚运到的烂瓜果,一见到李玄净,立刻扔下手里的活,急切地朝她招手,快步奔来。
李玄净一路恍惚,自被带出官署起,便如同坠入一场迷雾之中。此刻她被引到一处堆放杂物的草棚背后,四周弥漫着腐败果蔬和干草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