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砂》苍荼

4、端木

　　因是前阵子一直没下雨，于是山里掉落的树枝也可以直接捡来做柴火，钟璃把柴火往肩上一扛，大摇大摆地走到被命令在原地不得走动的端木辰面前，当着他的面掏出火折子点燃那堆柴火，然后把处理干净的鸟架在火上烤。
　　钟璃不知从身上哪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往鸟身上抹，紧随着便是一阵诱人的香气传了出来。

　　“你竟然不问我往里面加了什么料？”钟璃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不怕我下什么药让你当场暴毙么？”
　　“百里侯先生曾对弟子一众说过，遇见中毒之人，应当尽力救治，”端木辰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过，“再说，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端木辰很清楚，眼前的少年极为聪明，审时度势的能力极佳。
　　只是不明白为何这名少年身为百里侯的弟子，却无半点内力。毕竟百里侯年轻时候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二十年前，一个颇有声望的江湖帮派不知为何倾巢出动只为了击杀他，结果非但没令对方受伤，反而使己方死伤无数从此默默无名。百里侯因此一战成名，坐实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这二十年内都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虽然听说他有一名弟子的实力早已在数年之前便已青出于蓝，不过毕竟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在江湖上出没，想也应是以讹传讹。
　　不过今日见着一个师出天下第一高手却不懂武的徒弟倒也出乎意料。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

　　“也对，”钟璃自说自话地开始捣鼓自己的瓶瓶罐罐，“反正我出门之前师傅和师兄师弟们都把他们毕生精心炼制的毒药统统送给我了，师傅说了，武功再高强的人到了我手上也只有哭着求饶的份，谁也欺负不了我。”
　　说话之间神色颇为得意。

　　“你和你的师兄们关系一定很好。”

　　听到端木辰这么说，钟璃愣神了片刻，然后尴尬地摸摸脑袋：“其实也不算特别好啦，我二师兄可是讨厌我得紧呢！”
　　“此话怎讲？”端木辰不解。

　　钟璃继续在鸟身上涂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火光映得她那张平凡得连男女都无法分辨的脸上，暖洋洋地让她想打瞌睡：“我二师兄人武功、医术、毒术可都是很强的，长得又挺讨人喜欢，不过在品德方面真的是差到了极点，师兄弟都不喜欢他，可也都拿他没辙。二师兄对别的师兄弟都没什么偏见，可是偏偏对我却是极为地讨厌，哪怕是我死在他面前，恐怕他也只会冷笑一声‘黄泉路上好走’吧？真是奇怪，我可是少数没有招惹过他的人之一呢！”

　　“江湖上盛传百里侯有一个学生青出于蓝，莫非此事是真的？”端木辰接过钟璃递过来的烤小鸟，撕咬了一口，发现味道真的很不错。
　　若是他知道她那毁天灭地的厨艺，便应该觉得这个烧烤已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是真的，”钟璃点了点头，“基本上师傅和二师兄打的话是十打九输，其中那一次赢的说不定还是因为师兄吃了我下过药的菜没力气和师傅打的缘故。”
　　…………
　　端木辰深深地觉得，这样的人似乎没必要接受自家师兄们送的各色毒药防身。

　　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钟璃摆了摆手，大口吞咽着香喷喷的鸟肉：“我是个懒人，一般是不出手做药的，基本上就是看看书，只是很不巧都把解药背下来了，算你走运。”
　　端木辰了然地点了点头，低头闷不吭声地吃着。

　　钟璃见他不说话，便觉得这人着实沉闷得很，她又不是个喜欢沉闷的，便只能找话题聊：“这么说来，是谁想要害将军大人？每天都下些乱七八糟的药，炊事那边竟然还没有察觉？”
　　端木辰终于停止了吃，事实上，他已经饿了五天，只是依靠山泉生活，能存活到现在只能说他的身体底子好：“不知道，要我人头的人太多，我也没兴趣一个一个数过来。”

　　“也对，”钟璃点了点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敢问将军大人尊姓大名？”
　　既然都告诉对方自己是老头的学生了，自然也没有低声下气隐藏身份的必要。
　　即便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钟璃给自己冲了一杯茶，端到嘴边喝了起来。

　　“端木辰。”

　　“噗——”一口热茶还没吞下肚，便给喷了出来，好在端木辰并非坐在钟璃对面，也不算尴尬。

　　“你为何如此惊讶？”端木辰依然是没有声调地问道。
　　“诶……早些时候听闻端木辰威名四海，不想竟然出现在我面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久仰久仰……”钟璃拱了拱手，然后擦掉了嘴边的茶叶渣子。

　　早先跟那些士兵们嚼舌根的时候只知道这人死了九个老婆，当时她也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天底下娶了九个老婆的，除了端木辰还有谁？！
　　不过，这人不是应该在京城之内准备迎娶他的第十任妻子也就是她么？
　　是不满这桩父母之命的婚姻，所以大婚之前想给她来个断臂独眼什么的么？对于从小就拿尸体当玩具玩的她来说可是一点都不怕。

　　“你是指我迎娶九位妻子的事么？”端木辰已经把她的话完全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倒也不见有任何恼羞成怒，依然是那张木头脸，“既非我所愿，自然我不曾认为她们曾经是我妻子。”
　　即便明面上是如此。

　　钟璃托着腮帮子，想了想，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相传你不日将迎娶你的第十位妻子，只是为何你现在还在此处？”
　　端木辰想也没想，便直接回答：“男儿自当以国事为重。”
　　钟璃心中暗恼，心道这家伙也真的是非同寻常的无情：“好吧，不说这事儿了，说说你的前面九任夫人吧，坊间可是对那九位夫人传得个个跟天仙似的。”
　　真的很好奇啊很好奇，刚才那个军妓也是他的妻子之一吧，不过这两个人怎么都跟有仇似的，让她十足十摸不着头脑。
　　“过去的事，也没有说的价值，”端木辰也没什么兴趣提起他的其他妻子，只是单单说了陆旻丹的事，“陆旻丹是我的第一任妻子，她的父亲是前任兵部侍郎。”

　　说到兵部侍郎陆忠有，倒是街头巷尾都有听闻的好官，为人廉洁正直，在浑浊不堪的朝堂之上他倒是少有的一股清流。
　　只是不知为何被当今皇上降罪，自己被斩首示众不说，他家的男眷全数充军，女眷全数充妓，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近来把这事颠来倒去添油加醋地说，懵懂无知的老百姓也将其当作茶余饭后的消遣，毕竟对他们来说，朝堂太远太高，不是他们能够企及的，听听故事便满足了。

　　不过其中的缘由，恐怕值得玩味。

　　钟璃耸耸肩，她倒是最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之事，别人的死活她也没兴趣管，只不过那个陆旻丹竟然在进了妓营之后依然是处子之身这点让她非常好奇。
　　作为政治人家出生的女子，其手段恐怕也是非同一般的厉害，端木辰将她放在身边，恐怕是养虎为患，如果他舍不得除掉那个女人，她帮他除掉便是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需要确认一下。

　　“你喜欢她？”钟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算不上喜欢，”端木辰据实以告，他也没觉得这种事有必要隐瞒，“当年年少，只是她纯真天然，自然是被她吸引过，只不过……之后便觉得自己很蠢。”
　　天真只不过是她的假象罢了。
　　不论这种假象是为了在数个子女之中脱颖而出还是为了嫁得如意郎君，总之对她的幻念也绝了。

　　看起来还是有点感情的，那要不然就暂时将她放一放？
　　钟璃愁苦地纠结于杀还是不杀的问题，这边端木辰倒是说得非常直接。

　　“只是她现在出此下策，即便我不想动杀意，恐怕也不得不找个时间将她杀了。”端木辰不愧是在沙场上杀人无数的骁勇战将，说道杀人就跟切萝卜一样，面上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如果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省的我还要动手脚怕被别人发现是我干的。
　　钟璃喝下茶杯中的最后一口茶，突然来了兴致：“长夜漫漫，我便说说我家那些师兄弟们的故事吧？”

　　端木辰是个练家子，一两天不睡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少年如此兴味盎然的样子，也不好意思拒绝，便点头同意了。
　　然后这两人便真的聊了整整一个晚上，期间钟璃拍大腿做鬼脸，把自家师兄弟们的丑事全部端了出来，虽然端木辰并没有笑，但是看得出来他轻松了不少，钟璃打了个哈欠，觉得他这个状态便是不容易了，便息了火堆，拉着端木辰悠悠哉哉地回去了。
　　延缓十日春风醉毒发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中毒者保持心情良好，现在目的达到，那还是早点回去钻被窝的比较好。

　　睏死她了。

作者有话说

　　我家男主不会笑，真是愁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