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未眠》朝且黎

2、陈纤雪

　　晚，神经内科办公室。每次值夜班宋星眠都觉得自己明明还什么都没干却将要猝死，命不久矣。

　　“宋医生。”
　　已经很晚了，早上那个女生才风尘仆仆地赶来。

　　“不好意思，我刚加完班就过来，还是有点晚了。”
　　宋星眠停下打字的手，“来啦，没关系，值夜班的话一般晚上都是无休的。先等一下可以吗?我先把这份病历写完，你做下这个睡眠测试表吧。”

　　乔恙拿过表格看了看，标题写着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量表（PSQI）。
　　“我写好了”，很快乔恙就填完了表格。
　　“嗯”，宋星眠也把病历完善得差不多了。

　　“我看看。”宋星眠接过表格，“18分，睡眠质量确实不容乐观啊。”
　　“你的影像报告我也看了，没有什么问题。”宋星眠打开电脑界面，乔恙的脑CT结果赫然出现在眼前，“所以现在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愿意试一下催眠疗法吗?就是去你的潜意识里找找病因，虽然未必会非常有效，但是我觉得针对你的情况，或许可以试一试。”
　　“会对身体有伤害吗?”乔恙惴惴不安地问道。
　　“一般不会，只是催眠入定的那段时间你会失去意识。”
　　“那我愿意试试，我想睡觉，很想很想。”女生的回复落入宋星眠的耳中。

　　“好，那我们就就试试。”

　　医院十二楼，单人心理咨询室。
　　此时乔恙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所谓“催眠”其实对引灵师来说也叫“结界”，是引灵者对被亡灵刻下印记的人采取的一种保护措施，使被下印者免受亡灵侵扰。但这术法也是有副作用的，比如意识全无了、比如解铃还须系铃人了……施法的时候还得小心，被普通人看到了，又是一堆麻烦……所以一开始宋星眠才不敢轻易使用。

　　窗外，夜风猎猎作响，树梢被风刮得枝桠乱颤，风吹起窗帘，吹的桌上的文件哗啦哗啦。
　　倏然间，一阵强风吹来，吹散了桌上的文件，乔恙额头上的印记也在这时闪起，忽明忽暗。

　　“来了。”
　　宋星眠迅速将医师服脱下翻了个面，然后穿上。白色的医师服转瞬间展现出另一种模样，黑色的服饰之上绣着精致的红色彼岸花，彼岸花在黑底之上纵横交错，精致而又不失气韵。
　　咨询室的门被风吹开，宋星眠走出咨询室，顺手关起门，朝着风吹的方向跑去。

　　夜深人静，楼道里没有什么人。宋星眠顺着风跑过走廊，爬上楼梯，最后来到天台，看见了那道蓝色的虚影。虚影面前正站着另外一个身穿引灵服的引灵师，不同的是，他的彼岸花纹是金色的。在引灵协会，只有非常优秀、被长老们极其认可的引灵师才有资格穿金色花纹的引灵服。

　　“闻燧行，等一下。”眼看亡灵即将被引渡入冥，宋星眠叫住了他。
　　闻燧行回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宋星眠。
　　“等我一下，我需要向她了解一些事情。否则现在她走了，乔恙的病也没法治了。”
　　那亡灵本挣扎着，听见乔恙的名字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闻燧行看了看她，冷声道：“又要多管闲事?”
　　“我想和她说几句话。”
　　“若我不同意呢?”
　　“那就打一架吧。”
　　“打一架，你，和我。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解。”闻燧行挑眉看了看她，“一个驱灵都驱不稳的人，上次试炼不知道是谁输的惨不忍睹。”

　　“今日你不让我和她把话说完，就别想带走她。”宋星眠一手催动手中的符咒，一手触碰捆灵索。
　　见她如此坚决，闻燧行也松口了。

　　“罢了。最好快点，捆灵索撑不了多久。”
　　“好。”宋星眠应下。
　　其实在早上，宋星眠就对乔恙的病因有了大概的猜测。亡灵入梦，定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乔恙，但是她又无法自己和乔恙沟通，所以一来二去，亡灵阴气扰乱了乔恙的识海，弄的乔恙无法入睡、精神倦怠，而亡灵无法完成执念，也不肯入轮回。

　　“你叫陈纤雪是吗?”
　　“嗯。”蓝影发出一阵弱弱的声音。
　　听见声音宋星眠长舒一口气——真该庆幸，世界上有引灵师这种东西，否则那些还未曾宣之于口的讯息，就将随着死亡消逝在漫漫时间长河里。

　　“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乔恙说吗?”宋星眠看着她，“我可以替你转达。”
　　陈纤雪似乎有些困惑，有些迷茫，亦有些不可置信。
　　“你恨她吗?”宋星眠见她不说话开口道，“毕竟，她或许间接导致了你的死亡。”
　　“不，不是的。不是乔恙，就算她没有做那些事，结果也一样糟糕。”陈纤雪说着说着就哭了，“其实我……很想谢谢她。”
　　谢谢乔恙，这是宋星眠没想到的，毕竟从亡灵印记里看见的死亡节点中，是乔恙改了陈纤雪的简历，导致面试落榜的陈纤雪失魂落魄地回家，回家路上出了车祸，最后离世。

　　“能给我点时间吗，我想讲讲我和她的故事。”陈纤雪眼里满是热望，向闻燧行恳求道。
　　人在离世的时候总会有想诉尽平生的欲望，可好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倾诉就因为各种原因匆匆离开了，然后堕入轮回，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闻燧行依旧是一脸的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松了松捆灵索，算是同意了。

　　“其实我和她，很早以前就见过。”
　　陈纤雪说起这段回忆的时候，那些阴郁不安的情绪突然从脸上撤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浅笑，她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