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置之死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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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
金鹜国码头嘈杂繁闹，几位脚夫围聚在一支悠悠晃荡，徐徐飘到岸边的小舟前，极不耐烦地踹了踹舟身。
白清微睁开眼，四个横眉大眼的壮汉正恶狠狠地瞪着她，怔了一瞬，她猛然反应过来，学着他们的表情瞪了回去。
便是不明白其意，也知道这绝不会是什么好意思。
正楞神间，商洙突然向这群人连声致歉，低调地拉起她匆匆下船，“我们不小心睡过头，还请各位大爷多多包涵，我们这就下船。”
白清微跟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要相问，却先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金鹜王朝富庶太平，好称是当世之最，今日亲眼见到，才知晓这尘世芳华之说绝无夸大半分。
但见那宽大错综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好不热闹。高墙灰瓦，檐如飞翼，映就一汪水波澹澹，如画风光，无比美丽。
少女不自觉轻轻勾起唇角，不及商洙反应，便只身挤入浩荡的人群，如同初次脱离巢穴的雏鸟，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格外新奇。
她缓缓摊开细白柔软的手掌，捧住一小缕温煦的阳光，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何其有幸，还能够重见天光。
只是还没逛多久，肚子便突然咕咕直叫唤起来，头也隐隐有些发晕。白清微晃了晃脑袋，想清醒一些，可情况似乎没那么顺意。
少女突然停下脚步，商洙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阿妹，你怎么了？”
来此前，为不暴露彼此身份，两人决定以兄妹相称，掩人耳目。
“阿兄，我好像快要死了。”
白清微紧张兮兮地深吸口气，四肢无力，竟是连站都开始站不稳。
商洙凑上前去，听见那道微小的咕噜声，不由得扶了扶额，无奈笑道：“胡话，你可能只是饿了。”
“在这里等我一会，不要乱跑。”
商洙身上的值钱物件并不少，因此在与当铺换完银子后，除了买下几份点心外，还给自己和白清微挑了两身常服。
走出铺子，前方突然响起一阵混乱的马蹄声响，两排士兵快速站至街旁，厉色清理起路边百姓。
“四皇子将行，闲人请避！”
话说得还算有礼，可阵仗却十分粗鲁，受惊的百姓没来得及让步就被迅速推开，不少人摔得鼻青脸肿。
商洙站于人群外围，抬头看去，不经意瞥见被风半吹起的车帘内，那张熟悉的面容。
是他。
马车行过，商洙背过身去，缓了好一会，才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
“四皇子这般耀武扬威，八成是又捉了只妖，回来向陛下领赏呢。”
“嘿，可不是，说来也怪，原本的纨绔之流怎地忽然性格大变，短短几月就捉回来那么多只厉害大妖，真是稀奇。”
四皇子的车架彻底离开后，两个布衣男子才敢收拾起翻倒在地的货品，不住地摇头叹息。
照这势头，下一位储君极有可能是这四皇子，可他看似勇武，眼里哪有半点把百姓当人看。
真到那时，还指不定是什么糟心日子。
*
路上，商洙途径一座荒芜宅院。
他曾有座半条街大的好宅，可现在，丹楹刻桷的宅子布满蛛网，就连门上的封条也被萧风吹得破烂不堪。
世人都以为他死了。
……
白清微等了许久，在几乎快要睡过去时，一抹被月色拉得长长的影子才姗姗而至。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站起身，遥望眉眼温和的青年走来，好奇道：“你去哪了，居然这么久？”
商洙不答，只将一包热乎乎的油皮纸放到她手心，白清微打开来，里面躺着四枚方方圆圆、热气腾腾，气味十分香甜之物。
“这东西能吃吗？”白清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商洙抬手轻轻敲了下她脑袋，温声打趣道：“怎么不能，人人都吃得，难道小丫头你还吃不得？”
闻言，白清微试着冲那馒头咬上一口，发现不错后，很快狼吞虎咽，一个接一个，活像饿死鬼投胎来的。
见他一口未动，白清微有些意外，“阿兄怎地不吃，是不开心？”
商洙摇了摇头，可他的神情看上去并不轻松，“与姑娘萍水相识，终究也到了分别之时，故而心中有些不舍。”
临走前，他将一小袋银子和干净衣裳塞给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清微愣了好一会，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为自己没能说出一句挽留或告别的话而感到郁闷。
这样好的人儿，不该活得这样短暂。
*
乘船途中，白清微尝试过修炼，可奈何沦为废体后极难再度吸纳灵气，资质也一落千丈，与之前的顺风顺水可谓天差地别。
在过去，白清微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不及十五岁的年纪便踏入升海境，这在整个宗门都极为罕有，如今没了天赋加持，她还能否重头开始？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那件法宝，细细端详。
功德玄录外观与寻常文书相差无几，只是通身泛着淡淡的金光。将之翻开后，一连串看不懂的金色古文接连从中浮出，绕着她旋转个不停。
折玉仙君将功德玄录交给她后便陷入沉睡，他只简单的告诉她，通过行善可引此物感应，并未说明如何开启它。
难道也靠做善事？
白清微略一沉思，扫了眼乌云沉坠的天穹，移目到地上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身上。
天将下雨，她为蜗牛遮蔽，或许也算功德一桩。
心想着，白清微抬手挡在那蜗牛头上，淅淅沥沥的小雨悠落滴落手背，一路护着小蜗牛安然抵达檐下。
做完后，白清微将功德玄录平立在膝上，双手合十，眸光虔诚，万分期待的盯着它。
然过半晌，功德玄录无一丝反应。
难道做得还不够多？
白清微不由纳闷。
思忖间，她再次双手合十，拍起它的马屁道：“功德玄录，您是这世上最厉害的法器，神通无量，光芒万丈……”
正说着，那金灿灿的灵书突然飞跃而起，一串金色小字骤然从里飘出：
“善果不足，无可嘉赏。”
好无情的八个字。
功德玄录乃佛门至宝，据传为一得道佛子所铸，拥有此物者可逆天成神，十分玄妙。
按理说，这样厉害的宝物一经出世，极易引发修真界一众飞升无门的大能争抢，可古怪的是，当世之中极少有人知晓它的存在。
仙君仍在沉睡，白清微只好暂且抛下疑虑。
几行字接连在眼前浮现。
原来在功德玄录中，每助一人实现心愿便算完成一桩善事。
它将依照受助者的信仰深度、自身影响强度以及获得的香火支持度来综合衡量善事，评定功德分。
功德分越高，可兑换的奖励便越好。方才行善时，那蜗牛并无感念之心，自然无法记入。
看来想要恢复废体，必须做足够多的善事。
白清微收起灵书，沉思起来。
此前她受了极重的伤，身体撑不了太久。眼下，必须在半月内攒到足够的功德，兑换出洗髓丹丹方，方能重新修炼。
了解大概后，一缕金光突然钻入眉心，道道画面在她脑海出现。
这是感应功德造化的预识，得到功德玄录后会自动获得这项异能。
从中可以看到无数根隐形的祈线，线的另一端便是心有祈愿的福德之人，沿线而行可找到他们，施善履承天道，获取功德分。
佛曰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祈线便由此划定，赤祈生，白祈老，黑祈病，青祈死，银祈爱别离，紫祈怨憎会，金祈求不得。
七色七苦，亦是七种造化，当祈线消淡，便算完成一善。
……
几天后，白清微沿着银色祈线，再次遇到了商洙。
少年枯坐在河边许久，眉眼写满了淡淡的忧绪，一看即知心里有事，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阿兄，你我好生有缘，我们又遇见啦。”
白清微眯起眼睛，微笑着走上前，一屁股做到他的身旁，热情地揽住他的肩，眼里满含期待：“阿兄有心事，可需我为你排忧解难？”
第一笔功德，她万万不能放过。
商洙叹了口气，神情更加颓闷，“如果可以，我想再见父王母后一面，可是……”
说到这，他忽然停顿下来看了她一眼，绝望地摇了摇头，十分笃定道：“你很厉害，但你帮不了我，你什么都不懂。”
他想礼貌的婉拒她，可现在，白清微最听不得那两字。
她明明，超懂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俗话说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你看眼前的这条河，它是不是又宽又长，是不是又缓又清，如果你像这河一样打开心扉，勇敢往前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再看看天上那只飞雁，如果它恐高，又怎能扶摇直上，翱翔天空……”
商洙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打断道：“所以呢？”
“所以你这个忙我帮定了。”
少女眼眸清澈似水，脸上带着无比坚定的执着，炯炯而有神。商洙怔了瞬，陡然想起那个早已死去的自己。
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少年意气，可当被奸人暗算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在那些人的面前，他根本不堪一击。
众星捧月的假象和平庸的君子之道，让他这个烂好人输得一塌糊涂。
徒有仁德之名，却没有治国之力，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庸人，虚有其表的废物。
可那又怎样，成王败寇，不过再死一次。
少年悄悄握紧拳头。
还有什么可再失去的，尽管放手赌一把，哪怕粉身碎骨。
“好。”
他听见自己许久不曾激动的声音，像那早已埋葬，又重新燃起的星火。
一寸寸的骨断，皮血消融，万虫啃咬。
许多个日夜苟延残喘，长伴毒虫野兽，眼睁睁看着自己腐烂溃败。
让他支撑到现在的，从来都不是恐惧，而是渺茫的希望。
置之死地，还可复生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置之死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