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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L市青山县的秋天是在漫天黄土中度过,尤其是一刮风衣服上全都是干透了的土粉,电三轮开得快一些视野都变得模糊。

      村庄的大路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孩拿着石头砸步履蹒跚的老人,时不时地上前踹两脚,一米七的个子因为常年脊柱弯曲看上去就只有一米六,身后的木框也掉落在地面被踩烂,脖子上有被木条弄出的划痕,血迹顺着锁骨划到衣服表面。

      “不许打了。”呵斥声从远处传到男孩们的身边,清亮干脆的女性声音让他们停手,原先还张牙舞爪,如今看到靠近的人身体立马哆嗦,很是害怕地想要逃跑,可双脚就像是被固定住,压根动弹不得。

      女生没有第一时间去搀扶老人,反而是教训这些比她小十岁的男孩,虽然女生打不过男孩子,但年龄占据上风,使劲把这些男生推到地上,手掌心一下子就掉下一层皮。

      比自身巴掌还要小的脸,大大的眼睛,小而厚的嘴唇,圆圆的像个苹果,两侧脸颊比樱桃皮还要红,婴儿肥让她看上去毫无攻击力,明亮清净的眼睛传递的情绪一下便明白。

      身处纷扰却没被脏恶污染,一说话脸上表情变得丰富,就像山野间的蝴蝶,却比埋藏在地面的鲜花还要艳丽,玫瑰过于的艳红,在一众鲜花中竞争也能够被看见,山茶花更符合她,冬日寒风冷冽中依旧默默地等待时机开放。

      只看脸蛋长大后就是个漂亮的美人坯子,但身上的穿着和在外乞讨的流浪汉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缝缝补补又三年,紧巴地过日子。

      胡姝棠气鼓鼓地欺负以后,指着他们怒气道:“赶紧走,不然拿皮条抽你们。”

      说完才去看自己爷爷,已经站起来重新把框子背在身上,原先干净的衣服也全都是粉尘,胡姝棠有怨言,从小到大爷爷被这样欺负的次数根本不少,可他脾气好,从来不和这些孩子计较,从开始的不让走路,到现在上手殴打。

      胡言不生气是因为这辈子被欺负习惯了,年轻时被骂窝囊废,老了也没有力气再去计较这些,反倒是唯一的孙女好强,不允许任何人欺负。

      胡姝棠走在最前面,脚步快到爷爷跟不上他,有话想要说,但都卡在嗓子眼讲不出,她明白自己现在做的是什么,可很多时候如果不用双手反击,未来就不是石头这样的小工具。

      到了家门口,胡姝棠发现家门口的锁链又坏了,本来还在嗷嗷叫的大黄狗看见她没有再叫唤,身上脏兮兮的,趴在地面摇着尾巴等待她的抚摸。

      胡姝棠象征性地摸了下它的脑袋,接着坐在门口开始自己一天的作业,帮爷爷编制木筐子,这个手工活从小就会,拿到大集上卖才十五块钱一个,只是买的人近些年越来越少。

      胡言被打之后也只是笑,坐在孙女旁边笑嘻嘻说:“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啊?”

      胡姝棠不开心的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村庄里很多大人都默认自家小孩的行为没有错,前些年她懂得讲道理,可闭门羹吃多了也就学会反抗,别人找上门,甚至把木门踹坏都不理睬,最后还是默默地和爷爷把房门安装好。

      胡姝棠今年十六了,已经读高一,但成绩并不算好,正式上学的年龄也比较晚,和别的同学相比,是没有幼儿园生活的,到了七岁还是村大队的队长带她去找学校,而这边的学习资源很差,她的成绩挤不上更好的高中,勉勉强强进入普通高中,坐在班级也中规中矩。

      “爷爷,他们倚小卖小,你为什么不能倚老卖老,又不是大不了那群小孩,你难道不能打吗?”胡姝棠气得不行,教爷爷做事业觉得没问题,更何况那群小孩就是欠收拾,不伤手教训不行。

      胡言可不会像她那样,小孩子是错了,但他作为大人没必要计较,手掌心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依旧笑着说话,“你这小妮子就是争强好胜,书本上不是写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吗?这个道理我老头子都知道,你难道不知道?”

      胡姝棠抿嘴憋着气,很快反驳他,“那这个道理也不应该放在这样的事情,你越后退他们越得寸进尺,我不在的时候你肯定天天被那群人欺负。”

      村庄坐落在L市有名的蒙山附近,骡子沟,美其名曰养骡为主,不过那也是以前,现在村子里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青壮年一个也没有,相比较别的村子还会有在外面混得好的人,这边是一个都没有,家家户户都住小破房,有时大雨天还会出现漏水的情况,每到这个时候,胡姝棠就会顺着梯子爬上去,穿着雨披冒着大雨用砖头和塑料补全。

      今天阳光明媚,胡姝棠半个月回来一次,天气预报上面说过两天就会下大雨,她不放心地又要爬上去,胡言拽住她后脑勺的长辫子,“不用你弄,赶紧去写作业吧,听话。”

      胡姝棠才不听他的话,用两块砖头抵着梯子,四五下就爬上去,打小就像个小猴子,前两年还差点摔下去,也没给他造成后遗症,依旧胆子大。

      盘腿直接坐在瓦块上,前面不远处就能够看到烈士陵园,胡姝棠小脸一下子变得严肃,那里葬着她的父亲,六年前执行任务牺牲在边境,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小的保住了,大的却没有。

      大石碑上面的字根本看不清,胡姝棠也不稀罕去看,记忆里父亲和爷爷是一样的憨厚老实,虽然给了抚恤金,但这些年她上学的开销还是有些大,哪怕寒暑假她会去打工,爷爷田地里每年也能挣个两三千,也只是勉强维持。

      胡姝棠之前还幼稚地想过要退学不读书,可爷爷把爸爸搬出来,就是为了让她不要放弃,如今学业跟不上也有些困难,更加对自己的未来不自信。

      疾驰而过的大卡车前面有辆白色奔驰正在转弯,速度极快没有任何停顿,灰尘瞬间铺盖在玻璃上。

      “爷爷,你看歪了没?”胡姝棠大喊道,前面的几个瓦块总是松动,她也没办法,弄不很多次,现在还把她藏蓝色的衣服弄脏,虽然嫌弃但活儿还是得做。

      少女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庭做些什么,小到关于一砖一瓦,大到未来的装修,虽然没什么钱,但爷爷从前在市里工地待过,这些都不是问题,而年龄上涨工地也不愿意招手老年人,更何况还是个走路不便的老头。

      “管了,这样就行。”胡言生怕她摔下来,赶紧拍大腿让人下去,这孩子打小就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七八岁就会,同龄的都不敢和她一起玩。

      胡姝棠站得高看得远,远处的一辆车正在朝她这个方向开,村子里有钱人家并不多,她也在县城认识过,最便宜的都要二三十万,是她们家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只是没想到就这样停在家门口。

      胡姝棠瞅了眼就立马继续干自己的活,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反正不是自己的,多看就是浪费时间。

      “今天还吃白菜炖粉条吧?”胡言在院子厨房旁边的小桌子坐下,正前方就只有两个房间,爷孙两人一个,不过很多地方都被杂物堆积,有许多收割小麦的镰刀,也有拖拉机的零件,唯独胡姝棠自己的房间干干净净,一张床、一个外表都是黑点的柜子,还有一张四个角都缺失的桌子。

      胡姝棠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炖粉条,只要熬的时间久点就是个特别好的下饭菜,胡言会做的饭不多,两人每天吃的饭都差不多,但这些年都习惯了。

      小轿车停稳之后,右后侧车门被打开,洁白的运动鞋踩在地上立马变成黄色,男生揉着自己头顶,刘海被风往两侧吹,饱满的额头被头顶的碎发遮挡部分,下巴尖翘,内侧的柳叶眼细长,尾部自然地下垂,鼻梁高挺,山根线条流畅,M唇厚度适中,脸颊梨涡不笑也明显,平和不出挑的长相却越看越能发现其中蕴藏的未知野性。

      施和安眯眼往前看,女孩子身上脏得不敢看,脸上也都是粉尘,脏得比门口的黄狗还像小丑,不过今天大黄鱼看见他没叫,反而不停地摇着尾巴,也是条重视外貌的狗。

      小心走到门前,胡姝棠注意到这人之后,大声道:“爷爷,有人找。”

      施和安迟迟没有进去,要不是胡言走到面前,他的目光都还没从这样的房屋挪开,条件太差了,差到不像是人住的,用砖头砌的露天卫生间,东西乱到影响正常居住,老人家住了一辈子,女孩待了十几年。

      胡言长得就是个善人,一举一动都是笑着的,施和安不怎么爱笑都忍不住扬起嘴角,“爷爷,我们先进去说吧。”

      后面跟着家里司机,手里拿着两箱牛奶,胡言见状认为是两人走错了,“你们这是找谁?要是去村大队还得再往前面走一走。”

      “我是过来找你们的。”施和安不着急解释,扶着老人的胳膊往前面走,一个身上有着香水味,一个则是衣服放久了的潮味。

      胡姝棠这才定睛,眨巴着眼睛凝视他,魂儿都因为施和安的到来而没了,虽然学校里有长得好看的,但她都觉得长得一般,今天却看到了长在自己审美上的男生。

      施和安虽然之前回过农村老家,但是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虽然东西已经摆放很整齐,却还是乱糟糟。

      “我爸爸是胡叔叔所在戍边队伍的上级,六年前是在执行任务途中离开,当初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子军车送过来时也和您说了,一直不接受我们的帮助可以理解,这两年国家对牺牲烈士的家属有很多扶持,意思是接您去我们家住,您孙女也大了,读书是个重要事情,不能再耽误下去。”

      “一直没来找您,是以为每个月的钱您都已经收下来,前天才知道您都把钱转寄到当初胡叔的部队,我爸爸也两三年没在那边。”

      施华强三年前升职去到了J市军区总队,那场意外如果没有发生,或许两兄弟就会是一同离开边防队伍,到家乡,而不是现在阴阳两隔结局不同。

      胡姝棠听不大清楚两人的对话,屋顶的瓦片和砖头都重新弄好了,照常地下梯子,莽撞的行为倒是把施和安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过去扶着梯子,蹙眉想让她慢一点,没想剩下几层她直接蹦跳下去,真像个猴子,性格和这张脸不符。

      “不用你扶我也可以,谢了。”胡姝棠表现出来是大大咧咧,内心却对施和安有些抵触,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害羞,一活动脸颊更加红。

      施和安的手和她单薄的衣服擦碰,指腹短暂的触碰并未在意,“女孩子还是小心点。”

      虽然施和安没多说,胡言也明白他的意思,无功不受禄,可胡姝棠不能耽搁,对于他们来说,除了学习这一条出路就没有别的,他可以自己在这个地方蜗居一辈子等死,可孙女不行。

      施和安耐心等待老人家做决定,临行前父亲特别打电话让他不要着急,话音都有些发抖。

      “小棠,去把厨房间里的火关小点,一会儿溢了。”胡言良久开口,胡姝棠不问为什么,让她做就做,抬脚往左边去,知道爷爷是不想让她听到说的是什么,所以听话地关上门,最后一眼则是撇到施和安。

      施和安被她这偷偷摸摸,灵动的表情惹笑,所坐的位置正是在阴凉处,而他比阳光还要闪耀,耀眼到隔着花窗都挪不开眼,胡姝棠在里面瞅了许久,直到闻见煳味才回神要做什么。

      【虽然知道未来的道路很艰辛,有很多荆棘是我注意不到的,他的出现更像是天空的太阳,秋日还愿意留下最后美丽的鲜花,像是铺成了一条可以走的路,许久不敢踏足,是他让我有了勇气,有同伴可以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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