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20、第 20 章

　　八月初，施和安按照时间去体检，恰逢胡姝棠放假待在家里，虽然照常写作业，但错题率直接上升，回家一看施想笑都不能笑。

　　“我就出去一天，你就不能自己做了？小棠儿，分数和试卷都是自己的，如果因为别人而学习，那就没有意义了。”施和安劝道，假期他虽然待在家里，但胡姝棠过去一些年的错题都被整理好，放在书房抽屉里，方便她随时翻阅。

　　胡姝棠两只手紧紧抓着水笔的两侧，沉默好半天才说：“我知道。”

　　施和安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她总是说知道，所以才会过于放心，没想到一天的时间，原先会的都变成不会，合着他比讲台上的老师还管用，可以让她做会所有题。

　　“我就是没用心，后面肯定改了。”胡姝棠肯定道，为自己的不专心找借口，偷瞄施和安的脸色，和往常没区别，就是待在他身边久了，轻易就能察觉到情绪的转变，就像现在虽然拿她无可奈何，但讲出的话很认真，她要是不下这个台阶，一会儿绝对不给她讲卷子。

　　施和安深深地呼了口气，“小棠儿，之前我总是和你说，把我们当成一家人，成为可以依赖的人，但是没多久我就要离开J市，你要学会独立自主，不管做题还是生活，回到你没来到这边之前的状态。”

　　“如果是因为我离开，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是不希望看见的，你要明白，成年之后的路往往都是一个走，还需要学会很多，我要去得很远，远到可能连通话都成为问题，严重的话，只能通过书信。”

　　把话全都说在前面，施和安认为很有必要，如果不是今天白天外出体检，这个问题可能到他离开都不会发现，也必须使用强硬的手段解决，保持距离。

　　施和安拿着自己的水杯离开书房，到客厅和爷爷讲话，留下胡姝棠一个人冷静，她双手抱着脑袋，凉爽的房间内，让她脑袋更加清醒。

　　她的人生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上，取决于自己，而不是受到别人影响 。

　　胡姝棠理解这句话的意义，但真做到又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字。

　　“小棠儿确实得要改一改这小毛病，你做得对。”胡言不偏不倚的话语让施和安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牵强笑道：“爷爷，做得对，也不对，有点太过分了，但现在不让她改正，等到了下学期又一个陌生地方，还得适应环境和快速的讲题氛围，不现在让她苦不行。”

　　施和安对她用心良苦，也后悔当初让她对自己多依赖一些，想到分开的那一天很快到来，不免神情严肃许多。

　　书房里的胡姝棠因为试卷注意力再度集中，这回是真的在认真学习，而不是像白天混一混就过去，奋笔疾书的模样让站在外面的施和安放心，不得不松开手，但如同家里摆放的鲜花，盛放前的努力并非一朝一夕，终有一天她会比鲜花更美，行动力更加迅速，彻底的独立，不过是时间问题。

　　胡言拍着施和安的手背，眼睛由混变清，语重心长道：“小安，要去部队了，再问你一遍，真的想好了吗？”

　　“爷，真的想好了，你不用再问，过两天结果就能出来，现在等通知就好。”施和安在这方面很自信，反手搭在老人脸上，“我去给你倒点水。”

　　胡言这是不知道问了多少次，施和安的回答依旧没有改变，到了晚饭时间，胡姝棠听着叫喊声磨蹭地放下笔，今天就只有三个人留在家里，老人正好也想活动，所以自荐的烧菜。

　　四菜一汤，施和安在旁边打下手，一个小时不到就做好，胡姝棠抽出筷子，左手端起碗，突然一双筷子夹着里脊肉放到她碗里，很快又和他夹回去，“我自己会夹。”

　　第一次这样拒绝，施和安虽然面子上没有表现，但内心可是想了好半天，今晚这顿饭只有他一个人没吃好。

　　胡姝棠吃完饭收拾餐桌，端着碗盘到厨房间洗手池旁边，水流声让她看着水池子发呆，现在的适应力比最初来到这边强很多，但还是因为身侧的影子，身后的施和安受到影响。

　　胡姝棠叹了口气，“你别站在后面，我不习惯。”

　　向来都是她看着施和安的背影，如今对调特别不舒服，别扭道：“你别介意刚才的事情，是你说独立的。”

　　倒打一耙的胡姝棠让人拿她没有办法，这话乍一听好像没有错，但施和安讲的是内在和重要事情，这帮忙夹菜算举手之劳。

　　“不介意。”施和安微笑道，走到她旁边右手撑着台面，“卷子全都写完了吗？”

　　“好了，你可以过去检查。”

　　胡姝棠也没有想过，体检结果竟然会那么快出来，结果也不出意料，通过。

　　施华强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在沙发上笑了半天，实在是太开心，施和安倒是像个没事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距离集训还有一段时间，在家里也待不了多久，收拾东西不需要很久，但要带什么才是需要着重考虑的。

　　胡姝棠在房间里都听见叔叔高兴的笑声，呼了口气，为他欣喜，也为他要离开而难过，下一次见面应该是他回家，准备出发去部队的日子。

　　胡姝棠从抽屉里找出一直没有拿出来的红色盒子，指腹向上推开，里面装着手表，去年冬天发现他手腕的手表腕带破损，所以把自己前两年的压岁钱找出，到商场买了块价格过得去的手表，虽然才几百块钱，但这是她所能拿出手的礼物。

　　“老施啊，在楼下就听见你的笑声，被选上那么开心，可别忘了，还有训练呢。”黄叔出现得恰当，冷水泼得也正是时候，这可让施华强不高兴，板着脸说：“我儿子肯定行啊，再说了，他这身板难道不是我炼成的？”

　　黄忠这下子可是和他好好掰扯，两人就谁锻炼施和安最多，开始短暂纠纷。

　　施和安不想面临被追问的情况，赶忙离开纷争之地，左手叉腰打开门，想让人去书房学习，却看见手里抓着东西，心情不是很好。

　　轻手轻脚地到她旁边，胡姝棠仰头诧异道：“你没在外面和叔叔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手里这个是？”施和安瞅见了就要问出，但内心已经有想法，猜想的结果和胡姝棠的行为不差，她把手表递过去，“给你的。”

　　施和安坐在床边，胳膊搭在桌角，手直接伸过去，眼角上扬，笑的瞳孔都看不见，“被我戴上。”

　　胡姝棠打量他，犹豫片刻才上手帮他，小心翼翼地绕上去，吃不准扣在哪一个洞，试了好几个，最后才敲定中间一个。

　　把他的翻过来，腕带折叠扣进去，说慢不慢，就是手一直在抖，胡姝棠吐了口气，眼睛都睁大不少，颤颤巍巍说：“好了。”

　　“小棠儿，我又不是现在就走，这礼物是不是送得有点太早了？”施和安带着玩笑的意味讲出这句话，手指绕着她耳边的卷发，下意识地帮她别到耳后，“走吧，去写卷子。”

　　胡姝棠在原地不动弹，目光也没从他脸上挪开，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走？能送你吗？”

　　施和安嘴角微抿，良久开口：“这个月下旬集训一周，九月一号派车来接。”

　　一种是正式开学的日期，学校的事情比较多，胡姝棠估摸着自己是送不了他离开，表现得更加难过。

　　施和安拍着她后脑勺，在家里头发还是扎得很高，也不怕发际线往后转移，轻笑道：“不用送我，谁都不用送，就是去个部队，说不定过两年回家探亲，不要想太多，赶紧和我去学习。”

　　胡姝棠全然没了心思，整个暑假都因为施和安内心七上八下，现在体检通过，没多久便离开，距离内心倒计时有着巨大差距，以为要等到下月中旬，想不到那么快。

　　手表被施和安手指抚摸，之前几千的都没有这样对待，现在倒是舍不得戴在手上，心底想着回去解开放到口袋里，不用害怕脏了或者坏了。

　　“叔啊，那年向烽可猛了，到现在连队里都没有人比得过他，我们想起来都胆战心惊，害怕得很，他就走在绳索上，五公分宽，连接两边雪山，他一个人疾速过去，两分七秒，至今都没有人打破他的纪录，更不要说二十年前了。”

　　“我们向烽啊，说句高度赞扬的话，在新疆西藏那边，戍边军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像他有骨气，很多路都是他当初一砖一瓦修建的，自己掏钱出力，让还处在高原的人民方便下山走路，光是这个成就无人能敌，那可是八三年啊，国内经济不算好，南面还不安分。”

　　“这一想，那条路八六年修好，到此案子都没有再修，当初铁道兵真的不容易，这要是换成别的地方，早都要重新修。”

　　胡言耐心听着两人讲话，坐在中间始终笑吟吟，从他脸上看不到悲伤，只是笑不见底，虽然过去七年，但好好地一个人走了，无论讲得多好都没办法将心头的那根刺拔掉。

　　胡姝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大人们经常提到她父亲，每次都会听完再走，生怕错过父亲生前的点滴。

　　施和安推着她后背让人进书房，手里提着不知从哪买的小蛋糕，“吃完甜的再写卷子，现在银耳羹喝习惯了吧。”

　　“习惯了。”胡姝棠低声呢喃，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力气，老人总是不要叹气，不好，但她就是控制不住，从施和安报名参军那一刻开始，心脏时不时地抽痛。

　　逐渐喜欢的蛋糕吃了一口就放下勺子，没劲地趴在桌面，偏头凝视正在批卷子的施和安，不看还好，这一看，眼泪直接顺着鼻梁划到手臂，闭上眼睛下意识地以为他看不见，温热的手已经帮她擦掉鼻梁上的泪迹。

　　施和安没心没肺地笑道：“不哭，我是去当兵历练，不是永远不回来，如今国泰民安，不好的事情也不会发生，有些事情不能去想，越想越容易变成真的，难不成是想诅咒我？”

　　“我没咒你。”胡姝棠反驳道，坐直身体把剩下的泪水擦掉，倔强地和头驴一样，施和安左手大拇指蹭着她脸颊，“嗯，你没咒，还哭吗？”

　　胡姝棠摇摇头，连续眨了好几次眼，“不哭了，写卷子。”

　　施和安没忍住地按着她后脑勺，抱住她细声道：“小棠儿，相信我。”

　　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互相交叉地握住，不敢回抱他，脆弱的心灵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得到慰藉，虚弱的身体会因为言语鼓励和承诺得到力量，胡姝棠没有勇气再去抱他，像只蜗牛缩在自己的龟壳里。

　　马洋冰一回家就撞见施和安这不要脸的行为，啧了声当作没看见，反正这臭小子马上就要去当兵，眼不见，心不烦。

　　马洋冰自然是舍得送他去军队，别人家好儿郎能去，她儿子为什么不去，就得多历练，知道有这样的家庭情况，是他父亲用多年的经验、戍边的艰苦和战友的牺牲，多重因素下才有的。

　　复杂跳跃的心情是在施和安的话语中逐渐变得平和，胡姝棠才有了精力认真写题，短暂哭过之后鼻子始终红红的，眼角溢出的泪水早已被擦干净。

　　【训练不怕苦，打仗不怕死，这句话最开始是从施和安写的信里看见，直到那年我孤身一人到高原，到昆仑山，到杳无人迹的地方，右侧山峰上有着许多字，除了这一句，还有很多是我印象极其深刻的】

　　【战神出击，决胜昆仑，戍边卫国先遣队，全域作战王牌师，那时不明白每个队伍楼上挂着的十二个字，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直到目睹纪录片里的他们，展开双臂像极了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用自己的身躯化作利剑去抵挡敌人，祖国的每一寸山河都寸土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