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22、第 22 章

　　施和安回到家是早上八点，胡言正好在做早饭，知道他回来，特意蒸了肉包子，还跑去外面买了红枣豆浆，记得那天离开家他还说好喝。

　　胡姝棠一早就起了，坐在沙发上也没有看电视，手里抓着作文范本，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看是能看进去，但外面的响声让她没办法定心。

　　施华强一早坐凌晨的飞机回J市，现在还在路上，马洋冰也没有下夜班，家里空荡，但因为开了火不至于冷清。

　　施和安回家也没通知黄晖，上楼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入孔旋转，啪嗒的开门声，让里面的胡姝棠立马站起来，本子掉落在地面，没来得及去捡，人已经快脚走到她面前。

　　胡姝棠不敢认他，一个星期的时间就黑得不成样，看惯了皮肤比白色短袖白，突然之间开不了口。

　　“不认识了？也是，变黑了。”施和安遗憾道回来之前还在宿舍的镜子前看自己的脸，确实黑，要是马洋冰回来，肯定得嘲笑几句。

　　胡言听见动静立马探出头看，瞧见是他之后，开心道：“回来了？赶紧坐下来，一会儿肉包子就好了。”

　　施和安笑道：“好，我先把包放一下。”

　　胡姝棠双手撑着沙发，缓缓地坐回原位，盯着他回房间的背影，放个包很快，进去十几秒就出来。

　　“不敢相信我回来，怎么几天不见，傻乎乎得了。”施和安弯腰捡起她脚边的书本，坐在她旁边耐心道：“这两天学习有没有退步？”

　　不在这一周，胡姝棠的学习当然是进步，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施和安笑了笑，面前的豆浆也已经放凉，七天的时间，最起码一天里有一顿饭是冷饭，为的就是消磨他们身上的戾气，要让人更加听指挥，偶尔也会刚吃一口就被命令放下筷子，所以胃痛也习惯，疼痛到忽略不计。

　　胡姝棠见直接把吸管戳进去，想起他不能喝冷的，抬胳膊扯着袋子，“我去给你热一下。”

　　“就这样喝，没事。”施和安说完咬着吸管喝了口，放回到台子上，“今天开学，不舒服没有去？”

　　问题让胡姝棠无法正面回答他，但顺着话讲下去那就是撒谎，摇摇头叹息道：“没有不舒服，就是个人原因。”

　　施和安不解，个人原因除了身体不舒服，还会有什么状况发生，手背贴着她额头，温温地，蹙眉问：“那是什么问题？”

　　胡姝棠牙齿咬着嘴唇，不敢去看他，垂头沮丧道：“你别问了。”

　　“她啊，说学校没有什么事情，正好今天你回来，想着可以送你，就和老师请假，没有不舒服，昨天晚上还吃了两碗饭。”胡言在厨房间声量不大地帮胡姝棠解释，也不知道外面人什么样，只当成普通的问话，但对两位当事人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胡姝棠不开口，但有人帮她解释，尴尬地把右侧抱枕拿起来抱在身前，下巴抵着闭上眼睛，场面一度让她想要像只老鼠，找个洞钻进去就没事了。

　　“怪不得。”施和安轻笑道，自然地把她头发往后整理，夏天已经过去，头发也一年没有剪，本来就长，如今都到了胯部，头发还多显得厚重许多，但发质好，手指摸上去很柔顺，发尾也没有分叉，说是舍不得剪。

　　家里还开着空调，但正对着身体吹久了就会冷，胡姝棠找着毛毯重新盖在身前，和他没有话说。

　　施和安倒是把这个事情继续提，淡定道：“要送我，还不说话啊？”

　　胡姝棠余光瞥见他板着张脸，要是一周前还不会心惊，但是他在那边训练，黑了些，一旦脸色改变，就会让人不由得害怕，不自觉地抓住抱枕一角，“你不是还没走吗？”

　　“没什么话和我说？”施和安又问，对她很有耐心，想着肯定有很多问题会说出口，也都在意料之内。

　　胡姝棠犹豫到最后，包子都好了，马洋冰回家了，也没讲出口，一大家子还是选择挪到角落，施和安成为众星捧月的那个，屋内一下子连客厅的椅子都坐满，随便找了个由头到外面阳台坐着，手里还拿着刚拆开一口都没吃的冰棒。

　　“这提前训练就是不一样啊，到了那边可不是说放弃就放弃，人得有骨头和志气，现在条件好了不少，要是往前二十年，电都没有，更不要说住搭建的房子，别人出的了，你必须得吃。”

　　施华强对儿子一直严格要求，如今正式成为一名新兵，自然说的话变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的苦已经不值得一提，如今的条件提升许多，但在很多大人眼中，还是苦得不行。

　　前些年没从部队调回来，新兵和家里人打电话，那头可都是哭着让人回家，别留在那么远的地方。

　　他的儿子自然也要像他一样，留在基层十几年，可以带着一届届新兵走入连队，又送他们回家。

　　施和安和这些大人们说话都来不及，更不要说关注胡姝棠，被几个的人盯着，光是那些嘱咐的话都多到他左耳进右耳出。

　　“哟，小棠儿是在这边独自伤感，棒冰都画了还不知道。”黄晖站在她对面，双手撑着栏杆笑眯眯的，这人性格就是不讨喜，施和安瞥了他一眼，“没有伤感，你想多了。”

　　黄晖瞧出她在口是心非，青春期的女孩子都会这样，理所当然道：“我看你在黄伊那也没学到精髓，安子这一去，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些话要是想说，就直接说，下午两点车就来把人接走，他的决心我可能都知道，不在那边待上四五年是不会回来的，等着建功呢。”

　　胡姝棠不明白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这种话，抬头疑惑看着他，“你是不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不开心啊？”

　　黄晖这件离谱的事情人人皆知，黄伊为此还每天都要嘲笑他一番，毕竟是网恋，就在实际上谈，结果人还有对象，就把他当成一个倾诉对象，自己傻乎乎地以为是谈恋爱。

　　胡姝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让黄晖认为自己在咸吃萝卜淡操心，摆摆手无奈道：“算算了，和你这小笨丫说不清。”

　　“黄晖。”施和安喊道，站在胡姝棠后面一脸严肃，黄晖右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得，不说了。”

　　胡姝棠转头望过去，人已经把手搭在她头顶，“去书房看书，别在外面被太阳晒，也不闷得慌。”

　　胡姝棠哦了声，迅速站起来远离黄晖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看样子像是落荒而逃。

　　“这都多久了，都要去新疆了，还不打算说出口，怎么又变回之前的闷葫芦。”黄晖替他打抱不平，虽然也是上一周才知道施和安的心思，但也没想到他那么能憋，自己硬是没看出来，反倒黄伊听见后，还说他眼瞎反应迟钝，这都不知道。

　　施和安并不打算说，当下最重要的是学业，而不是放在这件事上，“不需要说，到了时间就会知道，以为和你一样缺爱，网恋都能当成恋爱。”

　　一天前后被两人提及糟糕的事情，黄晖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指着他好半天才开口，“得了，现在是没事儿找事儿，我那天知道你单相思的时候，可没嘲笑你，现在竟然还说我，是不是兄弟，能不能处了。”

　　施和安有着自己的考量，对胡姝棠而言，好好学习，准备高考才是最重要的，其他必须往后放，因为他明白，人这一生需要依靠工作生活，就像他会一辈子驻扎在边境，是自己毕生的事业。

　　中午大家吃完饭就是等车，胡姝棠是在书房吃的，不想去凑这个热闹，施和安拿着水果盘推开门，见她趴在桌子上，“吃点水果，要是困了回去睡觉。”

　　“我不困。”胡姝棠眼睛都要合上，她还是嘴犟不愿意回房间，一点了，真正分别的时间越来越近，那日的倒计时是从天数开始，今天是按照秒算。

　　沉默许久，施和安听见外面喊自己的名字，知道要走了，左手摸了下她的脸颊，爽快道：“走了。”

　　不需要别人送，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哪怕送到外面马路也不需要。

　　施和安在离家前换上军装，是第一次在大家面前穿这身衣服，羞耻心已经没有，全然适应大家眼中的所有情绪。

　　“车快到了，赶紧下去吧，不能让军队等你。”施华强严厉的声音让站在门框边看呆的胡姝棠回神，眼见着施和安推门离开，她的双脚短暂定住，又在关门前下意识寻找爷爷的身影，却被马洋冰柜鼓励的眼神，和带着笑的眼睛鼓舞。

　　施和安背着包一路往前走，没有一步犹豫，即使现在还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但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不是因为穿上这身军装而自豪，是军装因为在他身上而骄傲。

　　胡姝棠跟在后面脚步声都不敢有，生怕他知道，但地面的影子渐渐靠近，到了门口重叠，想藏也藏不住。

　　施和安回头两只手叉腰，偏头笑道：“一路上都不说话，变成哑巴可不好。”

　　胡姝棠向前几步离他更近一些，周遭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只有眼前这个即将离开的人，仰头哽咽道：“你到那边要好好的。”

　　“一定。”施和安肯定道，不忘点头，“回去吧，好好学习，争取高考能有个好分数，对自己的未来有点信心。”

　　车辆的喇叭声让她侧身慌乱探头，并不是军车，也就意味着还有时间，紧贴身侧的双臂抬起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胸膛前，闭着的眼睛挡不住势不可挡的泪水。

　　施和安叹了口气，摸着她后脑勺安慰道：“有电话，以后我们每周一写信，好不好？”

　　“好。”胡姝棠应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肩膀抖着，去那么远的地方，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不知道，除了爷爷以外，再也找不到对她这么好的人。

　　不舍得感情在离别前被放大，但很快胡姝棠收敛着，因为这一回，车是真的到了，施和安不能因为她耽误时间。

　　她松开手，掌心抹掉脸上的眼泪，勉强地扬起嘴角笑着，“你上车吧。”

　　施和安上车前还瞅了她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心中的想法依旧没有动摇，但胡姝棠的念头已然发生改变。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施和安刚坐下，车就开走，没有来得及再看最后一眼，胡姝棠站在原地目送军车离开，吸着鼻子双手捂着脸颊，后面传来黄伊的声音，“你怎么又哭鼻子，施和安之前还说你不爱哭，我看这句话都收回。”

　　“我看啊，当初你回答的那个问题，根本不作数，你说说，抱你的姑娘是谁？”施和安椅子都没有坐热，厉安的质问声已经让周围人好奇，“就是，小安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施和安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话那么多，阿姨时不时没给你包红包，不开心？”

　　扯开话题的功夫很蹩脚，厉安啧了声，不想说没办法强迫，所以他也没继续追问，反正时间长了就能知道缘由。

　　“你这口袋里装的什么东西，怎么一角还是鼓起来的。”厉安指着他左侧口袋，施和安手伸进去拿出来，手表没有戴，而是放在透明塑料袋里装着。

　　去往边境之路，要坐飞机，也要坐大巴，施和安知道时间很长，甚至长到两天一夜才能到部队，但大家都很亢奋，这一车都是要去戍边的，虽然才十来个，可到了那边也会有来自天南海和他们一样的新兵，没有人是孤独的。

　　【后来我听他说，雪夜巡逻的路上，寒风冷冽，雪被吹起来拍在脸上，就像玻璃碴划破皮肤那般疼，身上好似背着一百斤的行李，每一步都大喘气，戍边的第三个月，才能够在雪山奔跑，起初无法感受，直到亲自走了一趟，才明白这条戍边的艰辛是文字和胡言无法切身体会，只有自己也走了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