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29、第 29 章

　　胡姝棠当天晚上收拾行李，买了第二天中午的票，需要转两次机，耗时两天时间才能到和田，到了那边有专车接送，全程路途花费四天时间。

　　马洋冰光是想就有点害怕，一个人出门在外真要出了事情可怎么办，去往机场的路上还在念叨着，让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能嘱咐的都嘱咐了。

　　胡姝棠耐心听完，还没等自己说话，爷爷就挥手示意她可以登机，马洋冰送到登机口还在唠叨不停，施华强听不下去地揽着他肩膀，“好了，满十八做事情就可以让她学会看到更广阔的全世界，当初送儿子去部队你可不是这样的。”

　　“男孩和女孩能一样吗？”马洋冰呛道，这话一听就不让人喜欢，目送胡姝棠背着白色的包走入廊桥，这还是之前买给她的，用到现在都还像新的。

　　胡姝棠独自一人乘坐飞机，比起新鲜感，更加期待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路上，也是他她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

　　胡姝棠把手机关机，靠着窗户看了许久，胳膊肘撑在小台子上，掌心托着下巴，坐在飞机里看到的天空，和戍边军人爬到雪山之巅所看到的是否有区别。

　　抱着带给施和安一个惊喜的想法，边防团除了陈团长和厉安，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要来，但施华强联系了连队很多士兵的家属，驱车连夜送到J市，由她把家乡的食物送到那边，也让她第一次见识到托运费比机票还要贵。

　　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发呆中度过，胡姝棠不知道能做什么，时间也很快，快到第二次转机，再有两个小时就到和田，休息几个小时，早上五点又得出发。

　　一出机场就看见负责送她的军人，胡姝棠脚步顿住，胆怯地不敢往前走，不过厉安多么开朗的一个人，直接晃悠着胳膊，回头见面就自来熟的好像认识好几年的伙伴，“在这边。”

　　晚上到达和田的航班并不到，周围也没什么人，胡姝棠托着行李箱小心走过去，到陈团长面前礼貌道：“你们好。”

　　厉安热情地帮她提行李箱，“可算等到你了，咱们现在附近酒店休息，然后明天早起出发，到那边晚上七点多，施和安也正好回来。”

　　时间安排得紧，胡姝棠也跟着他们行动，进入酒店没有第一时间洗漱，坐在窗户边望向外面，要是打开还能听见喇叭声，后脑勺抵着墙壁，真正到了和田，却怎么也睡不着。

　　昨晚转机一整夜都没有睡，虽然行李箱没什么贵重物品，但里面都是他们家人的思念。

　　看见黑不溜秋的厉安，还有他那无论怎么涂抹药膏都好不了的手和耳朵时，才知道施和安信里写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即使没有看见，也能想出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

　　敲门声让胡姝棠回神，她小跑地到门口，迅速地按压门把手，开门之后，厉安手里提着新鲜洗好的葡萄，“给你，可不能亏待了我们军人家属。”

　　胡姝棠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话，但因为大晚上不好再打扰，这一夜过得漫长，三点多就刷牙洗脸，看着镜子里肿了的脸颊，本来就挺圆的，现在更像皮球。

　　车辆刚出发，胡姝棠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他们日常训练和巡逻是什么样的，厉安虽然大她两岁，今年也二十一了，但父母都是老实人，带出来的孩子不会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没什么心眼，肯定实话实说。

　　“苦，累，刚开始报名参军还真没想到会像现在这样，我记得那时候还和爸妈说，争取两年内返乡，结果到现在都没有，不是我们不愿意回去，舍不得，总有种一定要驻扎在这里的使命在身上，所以很多队员都是来这里四五年，等到家里出了大事情或者大喜事才回去。”

　　“现在走的是省道，等过了康西瓦再往前走手机信号就会很弱，几乎没有，所以要打电话发消息，趁早，不然只能用我们这边的，转来转去也麻烦。”

　　厉安的好心提醒，让胡姝棠在慌乱之中想起了，还得给爷爷还有阿姨打电话，全然将心思放在去见施和安身上，分不出别的心。

　　“昨天晚上就到了，现在坐小巴正在过去的路上。”胡姝棠小声道，J市的马洋冰絮絮叨叨很长时间，要不是厉安提醒，到晚上都不带停嘴的。

　　胡姝棠挂断电话后吐了口气，阿姨的爱太沉重，重到她都喘不过气，侧头望过去，还把越来越往上，身体逐渐吃不消，需要依靠氧气罩才能正常呼吸，许多人生的第一次都在这两天发生。

　　胡姝棠闭上眼睛想要缓解不适感，但随着车辆往前开，不仅仅头晕，还想要呕吐，侧身再一次睁开眼，却因为远处洁白的雪山而晃了眼，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像一位漂亮的姑娘在空中起舞，大风一吹，雪四处飘散，像极了花朵借用东风将花粉传授到各地。

　　美丽的地方，也伴随着痛苦，不知不觉身体到达了极限，车内的氧气只能支撑她到边防团第三天，身体如果无法接受高原稀薄的空气，那他到边防团的第二天下午就要离开。

　　胡姝棠不希望自己只是来这边走个过程，花费了三天两夜才到这边，如果只停留二十四小时，那毫无意义。

　　胡姝棠做出最坚硬的决定，有家属曾在边防团待了半个月，她给自己的要求不高，一半的时间，最好能够再久一点。

　　到了后半段，胡姝棠慢慢能够适应，也张开嘴说话，旁边的盐水还在挂着，手背偶尔都刺痛会让她忍不住想要挠，旁边的医生按着她手腕，时刻观察状态，对待此事很严谨，但身为病人的她被关注反而不舒服。

　　“施和安提到你，说是全团的小太阳。”胡姝棠笑道，只是笑容有些牵强，做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行在路上会彻底崩溃，他们是怎么忍受下来，在这边度过一个孤独的夜晚。

　　厉安摸着自己的脸颊，还挺不好意思的，“哎呀，提这个干什么，但是写得我多好，告状的事情肯定少不了，你知道当初面对冲突，我们坐在帐篷前，临时都写好了遗书，后来自己都认不出写下的字，施和安只有五个字照顾好自己，当时我就知道肯定是写给你的。”

　　话匣子被打开，胡姝棠睁大眼睛坐直身体，望着厉安不解地问：“你们经常会在边境和其他国家的军队出现冲突吗？”

　　厉安没立马回答，和边上的军医互相对视，该说什么还是有分寸的，起码不能让家属太担心，诚实道：“倒也不是，偶尔，反正我们就碰到过两次，第一次陈团长在我们面前挡住，第二次就是施和安骨折，你知道的吧，军医给他正骨，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可真佩服他，胆子也大，什么事都能往前冲，我们还在后面没反应。”

　　看不出施和安是这样的人，遗书和冲锋陷阵，胡姝棠脑袋靠着窗户，突然没有接话，沉默许久，头发粘在脸颊上，泪水悄无声息掉落，把脸厉安吓得说不出话，这才说到哪里，怎么就哭起来了。

　　用肉身阻挡盗抢，是他们应该做的，但胡姝棠听到后，除了难过就没有别的，讲不出心底的情绪是什么样。

　　“赶紧把地面的垃圾给我收拾干净，看看你们现在邋里邋遢的样子，家属过来都嫌弃你们。”

　　中队长的话让留在团里的一大群男孩手脚迅速变得麻溜，本就干净的宿舍如今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大家齐心协力做着一件事，那就是把地面擦得锃亮。

　　“谁要来啊，也没听说有家属要过来，这都下午了，是要赶着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谁来都不可能是你家人来，赶紧过来给我帮忙，真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手里拿抹布把水拧干了再给我。”

　　“哟呵，你竟然吩咐我了，果然给你太多好脸色。”

　　说话声不断，除了日常训练的饭点时间，其余不参与外出巡逻的士兵待在团里基本上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早些年还有些带口琴和马林巴，如今这几批都对音乐不感兴趣，被施和安带着特别喜欢抱着日记本，大家互相比较谁写的风景更好，还会让陈团长当裁判。

　　在高原的生活，虽然重复枯燥，但这样一群有着相同信仰的男生，互相加油鼓劲，熬过每一个漫长的白天，又在夜晚等待第二天的到来，日复一日的守候，只为了红条上面的四个字，对党忠诚。

　　如今团队里有十位党员，厉安是同一批最早成为党员的，而施和安在这件事上，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争取过，所以今年陈雷军有想法想让他申请。

　　被议论的对象此刻坐在山头，喘着粗气问：“团长，前面就是我最开始第一次走边境线的路。”

　　走过的每一条，不管春夏秋冬，施和安都记得在哪里，就像个指南针，和像电脑上的地图，很清楚地明白哪一条路可以走，即便雪慢慢消融，寒气依旧透过手套进入到掌心。

　　“别说你走边防线路，今天我就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厉安可是提前说了，明年春节休假，你呢？”陈雷军才不听他说这些事情，自己都走了无数遍，更不要说他这才走了百遍的小兔崽子。

　　施和安摇摇头，望向天空冷静好一会儿说：“不建功立业，永远不回去，您知道的，而且我这人特别轴，没办法，改不掉，可怜你到了快要退休，我都不一定回去。”

　　陈雷军笑道：“你以为建功立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要我说啊，如今边境这边越来越平静，你想拿功还是得靠比赛，这腿没好利索就出来，明年绝对是全军倒数。”

　　施和安可不这么想，自己这腿什么情况最清楚，他又不是玻璃人体质，自然恢复得快一些，“走吧，与其听您在这边唠叨，还不如让我多走几步路。”

　　“行，以后你休假我不批准，看你能待到什么时候。”

　　施和安带队走在前面，一行十人缓缓下山，看不见夕阳，只有白雪和黑夜陪伴在身边。

　　小巴车开了一整天，胡姝棠在车上也适应高原环境，好在身体的接受能力比较强，挂完水之后沿路下车活动还能小跑，穿的衣服多但也成为累赘。

　　比预估的要早半个小时到达，正好赶上了晚饭时间，厉安走在前面推着行李箱，朝门口站岗的队友挥了挥手，显摆的样子然后人在心里吐槽他，以为是他的家属。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认为。

　　先待胡姝棠到提前打扫好的房间门口，厉安指着楼梯口旁边的大铁门，少了一个小队，靠近门的饭桌就没有用，但大家都聚在那边。

　　“你先收拾东西，待会儿到那里打饭，不用拘束，当成在自己家。”厉安像个主人招待她，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自然就敞开说，胡姝棠站在门框旁边，打量这间房，想着应该是部队里最宽的一张床。

　　部队里小到抽屉柜有几个，大到床铺大小，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统一的，不分新老兵，之后家属所住的房间条件会好一些，但在这边其实差不多。

　　胡姝棠打量之后，办起了正事，把大箱子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红色塑料袋装着男孩们父母的心意和思念，转机的时候，还是两个工作人员帮她抬到托运架上。

　　每一袋子上面都写着名字，胡姝棠害怕弄花，又往里面塞了便利贴，这样就容易去区分，带的东西都不一样，有家里自己炸的素丸子，泡汤里味道特别好，过年胡言也会炸，有专门做的红糖米糕，是她儿时记忆里，大集上阿姨买的味道。

　　【从他现在的当兵开始，其实就明白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国家、党和军队高于家人和爱人的选择，就像人们常说的，忠孝两难全，但不管在什么时候，人民子弟兵不会对不起祖国和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