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停歇的纸飞机》梅酝

52、第 52 章

　　“当初你特别喜欢去吃他家的肉夹馍，那时候还开玩笑，说让他家小儿子来娶你。”胡言提及往事倒是很开心，胡姝棠反而觉得丢脸，那些人家的小儿子确实好看，不过也只是当时认为，现在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施和安开车着没说话，余光瞥见他心虚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那都过去多久的事情，怎么可能让他有危机感。

　　“爷爷，咱们先去赶集，然后看胡叔，最后回村子里开会，住在县城的酒店里，家里快十年没住，打扫起来也费劲。”施和安讲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上高速之后爷孙俩开始说着以前的事情，过去记忆力的胡姝棠也是说得那么调皮。

　　“她可皮了，爬到枇杷树上摘果子，村子里那些樱桃全都是她摘完的，那时候都是比她小的，所以没有人敢欺负她。”

　　“有一年下大雨，种的玉米根茎都要塌了，他她一个人拿着铁棍到地里，用塑料袋撑起来，可能干了，现在也这样，其实就是随她妈妈。”

　　胡姝棠听着爷爷的夸奖，并未觉得不好意思，过去的自己确实很要强，可那也是分情况的，因为在那样的环境下，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强势，只有这样才会不受欺负。

　　曾经胡姝棠也希望爷爷可以改变自己的性格，但人这一出生有些就已经注定，所以后来她也就不再奢望。

　　从四五岁看着爷爷被那些人欺负，到七八岁自己可以拿着绳子抽那些小孩，再到十几岁碰到她大家都会躲着，全村的人都说她不像自己的爸妈，更像是路边捡来的野孩子，但她不在乎这些。

　　胡姝棠的童年虽然是哭的，但比起很多孩子而言，算幸运的了，她得到了很多爱，所以会勇敢地保护家人。

　　L市的大集都是看日子，每天去那个村庄大路都是提前定好的，不管什么日子都非常热闹，不过有一个集市每天都有人，就是在青山中学附近，因为是在县城附近，人口比较多，小孩和年轻人也多，所以摆摊的人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会守着自己的摊位。

　　车辆停在角落，这辆接近百万的车，是当初马洋冰送给胡姝棠考驾照的礼物，当时没收下，结果几年来兜兜转转又到了她手里。

　　“爷爷，你走慢点，小爷爷肯定还在摆摊。”胡姝棠冲到后面喊道，奈何老人的步伐越来越快，或许是因为要见到许久未碰面的好友。

　　小爷爷，胡姝棠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和胡言关系很好，以前赶集买菜都会便宜很多，之所以认识也是因为胡向烽的事迹，小爷爷曾经也是一名军人，所以深切体会这种感情，好在儿子儿媳也有出息，只是他自己闲不下来，经常把地里的菜拿到集市卖，五六岁的时候，以为是和自己家庭情况一样可怜的老爷爷，直到十二岁看见人家孙媳来接，才知道还是有着很大差距。

　　小爷爷所在的摊位并不好找，不过胡言还是能够轻而易举通过人群之间的缝隙，迅速捕捉到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庞，老友见面自然是流下激动的眼泪。

　　胡姝棠不打扰老人们说话，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带施和安去吃肉夹馍还有豆腐脑，虽然现在是中午，但不妨碍吃饭。

　　看着马路上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知道是住宿生半个月回家的日子，到了放假大家就特别开心，想起自己那个时候每天都想着回家，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了。

　　“因为不放心我爷爷，他总是会被欺负，零六年因为那些小孩替他，不小心把半月板踢伤，回家就看见他躺在床上动不了，所以学习就不好，还有那时候因为老师对待好学生和差学生不同，更加不愿意好好学习。”

　　施和安坐在她对面，现在的胡姝棠可以把之前不好的事情讲出，不会藏在心里而让人去猜测，当初还是从胡言那儿知道这些，如今听她自己说，反而认为她释怀了，但自己的心却不好受。

　　“干嘛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又不是什么大事。”胡姝棠笑道，两人的手在干净的桌面互相勾着，就像头顶上帐篷的绳索，互相牵扯才能撑起，给人留出遮风挡雨的地方。

　　施和安并非觉得她可怜，而是骄傲，十年的时间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任谁都不会相信农村出来的孩子会有成就，可事实证明她做到了。

　　面前的两碗豆腐花，上面竟然放着粉条，施和安还没尝过这种味道，而且入口很辣，呛到嗓子眼，喝水都不管用。

　　“你看到国旗了吗？那个关着的大门就是青山中学的后门，以前都是从那边回家，只有放假的时候自己才是最开心的。”胡姝棠感慨道，虽然十几岁的烦恼都是和家里有关，但也开心。

　　肉夹馍里面竟然放着辣椒，这让施和安难以想象味道，还是生的，见她吃得快乐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注意力因为老伴儿放下勺子。

　　这件事可没有过去，边上阿姨似乎认出胡姝棠，只不过犹豫半天也没上前，他小心眼儿当看不见，不过没几分钟阿姨端着盘子坐到两人旁边，欣喜地望着她，还不大胆认得问：“是小棠儿不？”

　　胡姝棠抬头看过去，笑着点头，“阿姨好。”

　　“哎哟，女大十八变了，越来越漂亮，这些年去哪里了？我看你现在过得怪好啊。”阿姨的热情连带着施和安都招架不住，连忙给他们上了两盘子的饺子，分量多到根本吃不完。

　　女人瞅了眼施和安，“这是你对象啊，小伙子怪俊啊。”

　　被夸奖的人笑着说谢谢，胡姝棠却因为阿姨的主动靠近而不适应，尤其是在那么多人面前，好像认亲一样。

　　还没说几句话，女人就被自己儿子喊走，胡姝棠也因此松了口气，瞥见施和安那调戏的眼神和脸上的笑容，抬手捏着他脸颊，“看什么看。”

　　“看你长得漂亮。”施和安回道，隐约听见议论声，不过都是些好的，但他也想不到，等自己真正进入到村庄，才会看清楚那些人丑陋的面庞。

　　胡姝棠吃完饭就离开，二十几块钱放在桌子上，虽然现在手机付钱也很方便，但都是在大城市，农村还没有普及。

　　青山烈士陵园如今的牌子看上去越来越大气，只不过台阶越来越多，胡言自己想要上去，却还是没办法走到最高处，施和安搀扶着，这是老人家最后的底线。

　　虽然还没到过年，但烈士陵园许多墓碑前都有鲜花，他们没有被遗忘就是最大的欣慰，只是这一年胡姝棠没有想到，那年在胡向烽墓碑前写下誓言的男孩，如今已经葬在自己父亲旁边。

　　【许昌愿，一九八九年四月生，中□□员，二〇一六年七月在边境执行专项任务中牺牲，被追记一等功】

　　了了的一句话，几十个字，就将他的一生写完，胡姝棠盘腿坐在两座墓碑前，仰头看着天空，明明是阴天，却因为光亮而刺痛双眼流下眼泪。

　　一滴滴的泪水在脸颊上滑落，少年的志愿早已完成，只是老天爷似乎没有善待他，没有让他将精神彻底地传递出去。

　　在烈士陵园里，很多花束上的小纸条都写着送花人的态度，这里面有对烈士的尊敬，也有大家所要学习的精神，一字一句都让人感叹，这个世界永远会有人记得这些烈士，并且将精神传扬下去。

　　胡姝棠的手抚摸墓碑，面前有很多好心人送的食物，这里面有一盒蓝莓，已经被风吹干。

　　【许烈士您好，我是来自青山中学高三一班的学生，距离我参加高考还有半年的时间，我的目标也简单，考军校，我也是你的学弟，学校到现在也没有那红色横幅扯下，墙壁上还有着你的画，许多同学下课就会去看一看】

　　【有手机的学生在微博上面建了关于的超话，学校很多人都关注，大家都为有您这样的学长而自豪，也因为您很多人在去年都去参军了，我们县是全市报名最多的】

　　【从前小并不能体会家国之情，看着电视上的抗日剧情，只觉得可怜，想着如今国泰民安，战争距离我们很远，但是看见你的事迹之后，让很多犹豫不决的人坚定自己的内心想，去参军、去报国、去守护国家领土，我向您学习，不畏惧敌人勇往直前，为国家牺牲，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平原能够种植许多食物，沂蒙大地带出了许多有血性刚强的男儿，我亦要成为这样的人】

　　胡姝棠哭得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地掉落，这个世界永远会有人凭借一腔热血出发，他们不在乎后果，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做到。

　　会有人饱含真心入伍，去守护祖国边疆，哪怕这期间有很多困难，但他们的脚步不会停止。

　　施和安站在她身后，掌心拍着后背安抚她，“小棠儿，很多人都会为了追求活着的意而且做一件事，对于戍边军人而言，能够为国牺牲，能够死在祖国的边境，这是我们的归宿，身上的荣誉不会有人想。”

　　“在低姿匍匐这本书里面有写一句话，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近在咫尺者，弄死你丫的。”

　　“这个信上面写的一句话，支撑起许多士兵的信念，才短短十二个字，却包含了许多，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胡言牵着孙女的手没有松开，听她哽咽地说道：“那年离开L市，就是这位烈士给我爸送的花，当时很尊敬他，感谢他能送花，只是没想到竟然也牺牲了。”

　　施和安蹲在她旁边，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男生俊秀的面庞，有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像是睥睨低处的所有，带着不屑一顾，好似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感谢他，因为他让部队骄傲，因为他边境安全才得以控制，因为他让人们知道更多和边防军人有关的故事，就像这些年森林消防火灾频发，许多人都逐渐了解这个职业，戍边军人也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存在，不能和家里人说自己做了什么，只有和战友一同奋斗。”

　　胡姝棠手中的花本应该是送给父亲的，现在却摆在许昌愿面前，“施和安，他们和你一样，所以我们即使不说，也会在深夜怕听到你不好的消息。”

　　“叔叔说，是我爸爸让他多活了这十几年，可是这一辈子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奉献自己的生命，去保全很多人，就像你愿意舍身推开范飞。”

　　胡姝棠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难过，但今天回到家乡，早上心情还挺好的，现在却有些吃不消自己的身体状态，哭得头疼，眼睛看东西都花了，脑袋靠在爷爷肩膀上，“每次看着这些墓碑就想哭，但爸爸总说我是个坚强的孩子，只是今天真的忍不住了。”

　　从前父亲说过边境不安全，只是她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军队的机密被几代人三言两语地讲完，其中的辛酸艰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施和安明白她这是憋久了，极少看见她哭，如今也算是发泄出内心的不舒服。

　　“因为我们身上的重任，在没有到部队之前，有着无数憧憬，可真的进入到基层，到高原才会明白，现在所做的远不及前人付出的千分之一。”

　　施和安说的话还是谦虚了，不管是哪个年代的军人，守卫在高原雪山，用脚步走出的一条条守护线都足以令人钦佩。

　　【他们从未想过放弃，这一路摔过跤，也碰过壁，再难的事情都经历过，更不要说刀剑无眼上阵杀敌，之所以能够拥有无穷的动力，依靠的不仅仅是信仰，也是来自家人的支持，亲人的鼓励，战友的陪伴，一天会是平淡的，也会是刺激的，这一切都有意义】

　　【看着他们的照片和事迹，墓碑上草草的一段话，讲不清他们这短暂宏伟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