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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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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到林木,是在十一月的月初,他戴着口罩,约乔施珩在咖啡店见面。乔施珩把他的行李包带给他,看他神色还算好,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些安慰他的话。
倒是林木很不理解乔施珩:“乔师傅,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跟郑先生的关系,并不只是司机这样的上下级雇佣关系吧?”
乔施珩不明白别人都是怎么看出来了的,他只是问:“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你很了不起啊,在那样阴晴不定的人身边干这么久,本身就很厉害。估计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跟他这么久,也或许,能跟他一辈子。”林木拿了根吸管插进杯子里,小口喝着,半晌才又说:“反正像我们这样的人肯定不行,捞点好处就算了。”
乔施珩想,那安慰的话就不用说了。
“不过乔师傅,如果你跟他真的是那种关系,那么你是怎么忍受他身边有诸如我这样的人存在的?”林木看他不说话,垂着眼睛,黑色的头发服服帖帖,皮肤白净细腻,唇色红润,就算他在娱乐圈,也很少见长相这么干净的人。
“你也像我这样,想捞好处吗?”他不明白:“可看起来,你好像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啊,是不是你工资很高啊?劳心劳力的。”
乔施珩无奈一笑:“是挺高的。”他确实是无奈:“挣钱罢了。”
林木看他,觉得他除了一副好皮囊,其他都很寡淡,像一杯不知道隔了多少夜的白开水,让人喝不下去。他踢了踢脚边的包:“不过呢,郑先生还是挺大方的,所以就算莫名其妙把我赶走,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些东西买来后,也没用得上,就不要了,还劳烦乔师傅你等下帮忙扔一下。”
林木站起来要走,还是俯身对他说:“乔师傅不是我说你,工资是工资,其他的你可是要加钱的啊,不然跟他再久,也还是这样一副穷酸样怎么行呢?”
挺有意思的,乔施珩想,之前那些人结束后,找他大多都是想要挽回,像林木这样拿得起放得下的,也挺少见。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说难听的话,被人做难看的事儿,他又不是个炮仗脾气,吃点亏也就认了。
确实挺没意思的,这杯陈旧的白开水,往里扔石子,也溅不出什么水花,林木转身就走了。
乔施珩去买单,然后提着那包出门,找了个垃圾桶,把包扔了。
自从上次和杜慧慧吃完火锅以后,手机都快被她的信息给炸没了,她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郑先生会去接他,一直在询问。起先乔施珩只说他是因为顺路,但杜慧慧说什么都不信。一直在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要请他吃饭,但乔施珩想,自己总该回请她才是。
正巧这里距离她的工作单位也不远,又快到了中午下班的时间,所以乔施珩就到了她单位附近,找了家饭馆,给她发消息。杜慧慧可谓是踩着点下班,飞奔而来,进了饭馆后,坐下第一句就是:“天哪,我都好奇死了,你快说快说。”
乔施珩无奈:“说什么,没什么好说,他顺路接了我一下,这并不奇怪。”
“很奇怪好吗?你要说别的领导那就算了,他们都笑呵呵的,但是郑先生不一样啊,他很严肃吧,话少吧,平常开会除了内涵人绝对不会浪费口舌。而且...”杜慧慧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乔施珩把菜单递给她:“快点菜吧。”
杜慧慧随便点了两道,又说:“而且我觉得你看郑先生的眼神,也挺奇怪的。”
乔施珩烫碗筷的动作顿了顿,问她:“哪里奇怪?”
“反正跟看我,看别人不一样。”杜慧慧问他:“你一直都没有谈过女朋友对吧?男朋友也没有对吧?”
乔施珩把烫好的餐具推给她,自己又拿了个来烫,他无奈:“没有。”
“那你...”杜慧慧压低声音:“你跟郑先生...不会是一对吧?”
乔施珩否认:“可别这么说,不是。”
如果不是碍于郑先生的身份,他真的很想告诉她,自己早上又替他送走一个。
“真不是啊。”杜慧慧明显不信:“你俩从一个车里下来,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好吗?”
“过去那么多人,只会觉得我是他的亲戚。”乔施珩笑:“可没人像你这么想。”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人这么想,乔施珩只是不承认罢了。
他还记得有一年在某个不知名的镇上,大院里综合办公室的负责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他很喜欢乔施珩。至少,乔施珩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很喜欢自己,他总是会借机跟乔施珩搭话,给他带水果,或者请他吃饭,直到有一天,非常突兀地跟他表白。对他这种不加掩饰的喜欢,乔施珩当然是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让他意外的却是那个小年轻早就知道自己会失败。
“是因为郑先生吧。”他局促地去摸后脑勺,尴尬地不敢看乔施珩,他说:“我知道你们是一对。”
乔施珩吓了一跳,他急忙解释:“不是的,不是。我跟郑先生不是那种关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得,很快就说:“我只是他的亲戚。”
小年轻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笑得也很尴尬。
后来,乔施珩跟郑先生说起这件事。
郑先生似乎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他只是稍微想了一下那个小年轻是谁,然后轻描淡写地叮嘱他:“别跟他走得太近,免得别人说闲话。”
乔施珩不怕自己被人说闲话,却非常怕别人说郑先生闲话,所以他从不越矩,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
直到后来从西北到中部某个小城市的那一年,他遇到了个“硬茬”。
乔施珩见他第一面就很不喜欢他,那一次也是他跟郑先生好几年里第一次遇到郑先生招架不住的酒局。那是个疯子,乔施珩很生气,他隔着窗户,看到他一直在劝郑先生喝酒,哪怕郑先生再三拒绝,他还是在劝。
这个地方是这个人“深耕”了好多年的地方,但却是郑先生陌生的地方。郑先生每到一个地方,虽然表情冷淡严肃,但实际上他做任何事都留有足够的余量,光杆司令是干不了什么活的,这点他明白。
这个人显然对他这种到处漂泊的镀金者很不屑,言语不客气,做事也不客气。
酒局过半,他叼了根烟出来抽。
撩起厚重的门帘,他站到门边点烟,又因为凛冽的寒风几次没点着。终于,他背过身,面对乔施珩点燃了手中的烟,接着,他问乔施珩:“你跟着他,是按月计费,还是按年?”
乔施珩以为他是在问自己的工资,并不是很客气的回了句:“按月。”
那人嗤笑:“他能给你多少钱啊?就那点工资,养活得了你吗?”他走近乔施珩,嘴里咬着烟,说话含糊不清:“你跟他多久了?是正经交往吗?”
乔施珩心中警铃大作,他盯着对方黑框眼镜下的眼睛,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那人似乎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恐,倒是笑了下,缓和了很多:“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到处宣扬你们是一对。”
“我们不是。”乔施珩很坚定地否认,“我是他的亲戚。”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所以乔施珩就挑了这个谎言来遮掩。
那人不屑:“亲戚?”他很明显不信,又话锋一转:“你不如跟我,我给得比他多,怎么样?”
乔施珩再好的脾气也没压住:“你少胡说八道!”
就在乔施珩准备让他放尊重点时,里面出来人喊他进去。那人歪头招呼乔施珩:“进来吧,把他带回去。”
郑先生外套挂在椅背上,穿着黑衬衫,正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心,似乎很不舒服。乔施珩帮他把外套套上,期间那人一直在他身边盯着他的动作,“郑先生的酒量不行啊,才喝多少就醉成这样了。这么金贵可不行啊,咱们这是糙地方。”
乔施珩听着他的阴阳怪气,扶着郑先生出了门。
郑先生确实喝多了,他很难受,又没有力气,半靠在乔施珩身上,最后又去路边吐。到了半夜,更是难受得很,不得不去医院打吊针。医院里冷冷清清,吊水的地方空座很多,只有他们两个人。
郑先生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乔施珩盯着那吊水看,希望快点吊完,又去看不知道在哪里值班的护士,最后确定护士不会不叫就来,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郑先生的头往自己的肩上靠。
“你冷吗?”郑先生忽然沙哑着声音问他。
乔施珩的脸就像热水壶爆炸,很突然地就热了一片,他小声说:“一点点。”
接着,郑先生的重量大半都在他身上,“还冷吗?”
乔施珩摇头,他问:“你还难受吗?”
郑先生用他的话回答:“一点点。”
很久,乔施珩才嘟囔:“我不喜欢那个人,他问我跟了你多久,还说他可以给我更多。”
郑先生只是轻微嗯了一声,并没说其他任何话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施珩没有在意那些日子里的那个人,也仍然是在他没有在意的某个寻常的一天,他发现很久没见过那个人了。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对方。
乔施珩回神,又接着笑了笑,为自己的走神抱歉。
“小乔啊,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你就应该多笑笑啊,不要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生无可恋的样子。”杜慧慧一边摆菜,一边说:“生病要去医院,郁闷要找到发泄渠道,开心也可以找人分享,知道吗?”
乔施珩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呢,但他根本没有可以分享的人,可以发泄的人,可以陪着他去做想做事情的人,他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而这个人,从没为他驻足过。
“我其实,很不好的。”乔施珩不敢去看杜慧慧,他坦言:“我不是什么值得人可怜的人,有些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
杜慧慧看向他,细碎刘海下,乔施珩的眼眸很亮,但意外地,杜慧慧却觉得那眼中雾茫茫的,有些空洞。就像她无数次见过他孤独地行走,孤独地吃饭,就连没地方呆,都是一个人坐在楼梯口,有一种让她难以言说的雾茫茫的感觉,好像他的身上,始终都压了些什么,让他不能面对,也不敢面对。
“所以我,不值得可怜呢。”乔施珩轻轻地说,像是怕说重了,会吓到杜慧慧。
此刻,杜慧慧终于能够确信,她的感觉不假。眼前这个人,他的身上确实有事,有让他很难开朗,很难看开的事情,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困在了这件事情里。
所以他会痛苦,他会茫然,他清醒地知道他在做什么,他都做了什么。
“小乔。”杜慧慧叹气:“你...”
她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看着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