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逢春(长篇)》榆木橙

10、不逢春

　　江霖拐进来的这条巷子是东巷，是每次都能和谢琦碰上的那条东巷。

　　“你想干什么？”江霖淡淡开口。

　　“不干什么，好久没见你，这不来和你叙叙旧吗。“谢琦挑起一个嘲讽的笑，“江错，你可真贱啊。”

　　江霖没作声，只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她脸上的云淡风轻和她的沉默，却更加惹怒了谢琦，她伸手推了一下江霖的肩膀，江霖没设防，被她推了一个踉跄。

　　“一个两个的都帮你”她捏住江霖的下颌，凑近她，“新来那个我就不应该让黑子去，我自己去一定让他知道你是多么贱，和你交朋友会有多倒霉。”

　　她使劲儿推开谢琦，轻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每次都是这句话，说不够吗？”

　　“我想干什么，哼江错，你真是勾引人不自知。”

　　谢琦背着光，昏暗的路灯打在她的身后，丝毫看不了她究竟什么表情。

　　“我没有。”江霖一字一句的说着，每个字都是那么掷地有声。

　　谢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撞在墙上，语气愤恨：“江错，你他妈跟你妈一样贱！”

　　“别什么都把我妈牵扯上。”江霖抬眼盯着她，加重语气说道，“你每次都说我勾引，我勾引谁了？你说啊。你没本事留住人，就来找我撒气？那些你看不住的，是我不要的垃圾，更何况我连这垃圾是谁都不知道！”

　　谢琦凶神恶煞的立马上手揪着江霖的头发往墙角拽。

　　“贱人！婊子！到哪儿都装出这副可怜相勾引人！”

　　江霖抓住她的手，声音发颤道：“我哪句话说错了，你有本事说出来我勾引谁了。”

　　她想反抗，旁边一个女生直接给她肚子上来了一脚，她直接吃痛，跪坐在地上。

　　江霖抱着肚子还没反应过来，谢琦上手给她来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荡的巷子里震耳欲聋。

　　“江错，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都是一样的会勾引人，一样的不要脸。”

　　江霖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谢琦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重复，那些话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向她的心脏。

　　红着眼眶死死的盯着她，“我再说一次不要提她！”她努力地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不想因为一滴眼泪看到她的懦弱。

　　“看我干嘛？我提了又怎么样？难道我说的不对？未婚先孕，最后还不是被你爸抛弃了？你就是一个杂种，没人要的杂种。”

　　江霖被气的浑身发抖，死死地盯着她。

　　“江错，我就是不想让你过得好。”谢琦直起身向后退了一步，嘴上露出一抹阴森森的微笑，“对了，我听说你有心脏病，你说会不会发作呢？你要是发作了我绝对第一时间给你打120，第一时间救你。”

　　“哦我还听说你爸在坐牢呢？你爸因为什么进去的啊！杀人？放火？抢劫？还是其他的？没想到你还是犯人的女儿呀？”

　　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的落下，脸颊上早已出现在了通红的手掌印。

　　被她的小跟班死死按着，江霖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受下。

　　看着巷口一扫而过的灯光，却从没有人往里看一眼，哪怕是看到巷子里有动静，他们也不会进来。

　　因为这是东巷的规矩，所有人都明白的规矩，所以没人会救她。

　　江霖全程没吭声，她被甩在死胡同深处的墙上时，低头看了眼身上被扯破的衣服，淡笑一声。

　　活着真累。

　　她想。

　　——

　　在外面逛了一圈的陈晏白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家，毕竟傍晚的闷热让人烦躁到不想在外面多待一秒。夏夜里蝉鸣聒噪得很，一下又一下，此起彼伏，叫个没停。

　　陈晏白没走几步路就扑面而来的滚烫的风吹得皱起了眉头，都八月了，还这样的热。

　　路过一个胡同时，陈晏白却停下了脚步，往上推了推帽子，眯着眼睛看向胡同里面。

　　他往前走了几步，探着身子往里看，他只能看见胡同深处黑压压的一群人。

　　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那群人究竟在干什么，他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声音。

　　他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拐进了这条胡同。

　　越往近走，越能听清楚那群人在说些什么，“克星，他妈的谁和你在一起都倒霉！”

　　快走近那群人时，陈晏白拖着声音，懒洋洋的开口说道：“喂~”

　　谢琦听到了声音，看到有人过来，眼里充满警惕说道：“滚开，别多管闲事！”

　　陈晏白没当一回事越走越近，他发现最里面是一个女孩子坐在地上，胡同里微弱的灯光打下来，他看见她的手死死地抠着水泥地，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段纤细的腰肢。

　　视线交汇那一刹那，陈晏白心里一惊，这双眼睛。

　　是江霖。

　　“你要是不想和她一起挨揍，就赶紧滚蛋！”谢琦掸了掸手里的烟，吐一口烟雾后看着陈晏白。

　　陈晏白轻笑道：“随意。”

　　然后，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往手机输好110，说：“在我进来之前我已经报警了，不过警察来的有些慢，不妨我现在再打一遍？”

　　“你敢！”

　　“试试？”陈晏白把手伸向拨通的按键。

　　谢琦慌了，“行，算你行！”朝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看着江霖说：“今天算你走运，江错，你给我等着！”

　　那一群人跟着谢琦离开了，江霖抱着自己的胳膊放松了下来，但她浑身已经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陈晏白一只手伸向江霖，看着她说：“没事吧？”

　　江霖抬眸看向他，眼睛像是打碎的镜子，“没事，谢谢。”

　　她没有碰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戴上，径直朝外走。

　　陈晏白收回自己的手插进裤兜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她走出胡同后便往家的方向走，陈晏白一直跟在她身后，她脚步加快他便也加快脚步，她放慢他便也放慢。

　　路过一家药店，江霖进去买了碘伏和棉签，出药店时就看见陈晏白在门口等着。她愣了一霎，她以为他应该走了，没想到他还会在外面继续等她。

　　江霖在药店门口的长椅上坐下，借着路灯查看自己膝盖上的擦伤。

　　她拿出棉签沾上碘伏，涂抹在膝盖上的伤口上。棉签刚覆盖上去，江霖便感觉到一丝密密麻麻的刺痛，像蚂蚁在啃噬，她没忍住“嘶”了一声。

　　她最怕疼了。

　　“我帮你吧。”一旁站着的陈晏白见她这样，开口说道。

　　“不用了。”江霖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陈晏白没说话，朝她走过去，半蹲在她跟前，自顾自地拿棉签沾上碘伏给她上药。

　　“诶一一”江霖刚准备把腿收回来，就被陈晏白按住了，“别动。”

　　她也就真不动了。

　　陈晏白仔细给她涂抹着碘伏，一边涂一边微微吹着气。微凉的风拂过伤口，那阵刺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些。

　　“谢谢。”江霖看着眼前低头认真给她上药的陈晏白，轻声道谢。

　　“不谢。”陈晏白涂完药，把棉签收起来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他又开口问她，“她们.....会经常这样对你吗?”

　　江霖心突然漏跳一拍。他问的是，她们经常这样对她吗。

　　而从前，每次有类似事情发生时，所有人都只会问她，她们为什么这样对她。

　　江霖抬头看向陈晏白，他眼里满是真诚，还隐隐有一丝担忧。她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悄声说:“不经常，今天这种，第一次。”

　　这已经是第二次陈晏白看到了江霖的不堪。可是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而躲避或者好奇。

　　昏黄的路灯不甚明亮，明明灭灭的，透过树叶，笼住了陈晏白。晚风吹乱耳边的碎发，树叶也被吹走，吹落在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她的内心也随风被激起涟漪

　　江霖走到楼下时，脚步顿住了。她侧过身，对陈晏白说：“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

　　陈晏白点了点头。

　　见他应下，江霖便转身走到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长椅旁，缓缓坐下。

　　裤子上还沾着方才跪地时蹭上的尘土，她轻轻拍打了几下，又将帽子摘下放在一旁。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将积压在胸口的什么吐出去，却终究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被谢琦针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已习惯。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着，一阵阵抽着疼，那片阴霾也迟迟不肯散去。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难以言说的苦涩，眼前反复浮现的，是陈晏白出现的那一幕。

　　忽然，脸颊触到一片冰凉。江霖睁开眼，陈晏白就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

　　“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陈晏白在她身边坐下，将其中一罐拉开递给她，另一罐也塞进她手里，“敷一下脸。”

　　“可你刚才明明点头了。”

　　“我点头，不代表我答应要走。”

　　“好吧。”

　　江霖接过冰可乐，贴向仍然发烫的脸颊。那一抹凉意浅浅渗入皮肤，像是暂时镇住了某些呼之欲出的情绪。

　　就在这时，陈晏白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接通后压低声音：“妈……嗯，我知道。”

　　电话那头传来隐约的催促声，在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江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假装没有在听。

　　“我一会儿就回去。”陈晏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真的，就一会儿。”

　　他挂断电话，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手机屏幕暗下去的同时，四周重新陷入一片柔和的寂静。晚上几声疲惫的蝉鸣和树叶的沙沙声，衬得这个角落愈发安宁。

　　江霖握着冰可乐的手指微微收紧，罐身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留下一道清凉的痕迹。

　　“回去吧，阿姨都催你了。”她声音很轻，几乎要散在傍晚的风里。

　　陈晏白没说话。

　　“我就想坐坐。”她又说，这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

　　“知道。”陈晏白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沉稳，“没事我陪你，不着急回家。”

　　说完，二人之间再次安静。安静到可乐里的气泡声都能清晰听到。

　　“谢琦她……”江霖张了张嘴，却又顿住，摇了摇头，像是想把什么甩出去，“算了，没什么可说的。”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陈晏白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力，“想说，我可以成为你的倾听者。”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江霖猛地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眼底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不像是同情，也不仅仅是关心，更像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确认。

　　就在这一刻，江霖忽然觉得，心上那层厚重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阴霾，似乎被这句话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光，透了进来。

　　她低下头，将冰可乐重新贴回脸上，这一次，却轻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脸上也多了一层笑容。

　　很快，江霖的语气中没了刚才的沉重，换了一个话题，转过头问陈晏白，“孙逢林给你说了那么多关于陵安镇的事情，没给你说东巷？”

　　闻言，陈晏白眉头之间多了一丝疑惑，东巷？

　　看他的反应，江霖就懂了，他不知道东巷的规矩。

　　“算了，反正你要走的，不知道无所谓。我们走吧。”

　　说完，江霖动身准备离开。陈晏白想追问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回去的路上，陈晏白问道：“你明天什么班？”

　　“我休假了，大后天上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