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逢春(长篇)》榆木橙

11、不逢春

　　一进门，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刚才在外面的沉重再次回来。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的路灯透进一点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她熟练地摸黑走到洗手间，打开镜前灯。刺眼的白光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红肿，头发凌乱，眼神疲惫。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拍打脸颊，试图驱散那份火辣辣的痛感和浑身的倦意。

　　肚子还在隐隐作痛，小跟班那一脚踹得不轻。她撩起衣角，对着镜子看了看，肚子上已经浮现出一小块青紫。

　　家里静得可怕！有且只有的一个声音就是她自己的呼吸声，这种寂静，她早已习惯，却在今晚显得格外沉重。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冰箱里东西不多，几瓶矿泉水，几个鸡蛋，还有昨天剩下的半碗米饭。

　　她拿出一瓶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燥郁。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终于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铺满房间，比起外面客厅的冰冷，这里总算有了一丝属于她的气息。

　　她脱下被扯坏的衣服，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动作间，膝盖的伤口又被牵扯到，她轻轻“嘶”了一声。

　　她坐在床沿，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瓶，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就着刚才那瓶水吞了下去。动作熟练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心脏不太好，医生开的药，她一直按时吃着。谢琦今天的话虽然恶毒，但有一点没说错，她确实有病。只是这病，不在心脏，而在心里那片早已荒芜的地方。

　　她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简单的吸顶灯。灯光并不刺眼，但她还是觉得眼睛有些发涩。

　　这个家，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父母本就不是因为相爱而在一起的，是因为有了她才短暂的在一起。可他一出生，父亲随意的给她取了“江错”这个名字就一走了之，再也没了消息，哪怕知道他的消息时，也只是听说，听说他在坐牢，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江霖的眼神黯了黯，提起母亲只有变幻莫测的情绪，有时自己就是那个发泄桶，母亲在她身上任意发泄着情绪，好在她还有姥姥。

　　可是母亲刚去世没多久，姥姥也因病走了，就只剩她一个人。

　　孤独像是空气，无孔不入。尤其在这样寂静的夜晚，被欺负后的委屈和身体的疼痛一起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枕头上只有洗衣液残留的淡淡清香。

　　外面传来隐约的汽车驶过的声音，邻居家电视的微弱声响，更衬得她这里的死寂。

　　她想起陈晏白递过来的那罐冰可乐，想起他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给她涂药的样子，想起他说“我陪你”时平静的语气。

　　心里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她早已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了不期待任何人的温暖。因为期待过后，往往是更深的失望。

　　她伸手关掉了台灯，房间瞬间陷入黑暗。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浓稠的墨色。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她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像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寻求着最原始的自我保护。

　　这个夜晚还很漫长。而她，只有她自己。

　　睡觉前，她再次拉开抽屉拿出另一个药瓶，那是一瓶安眠药。她也只有在心情烦躁的情况下吃，就比如像今天这种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在疲惫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中，眉头依然轻轻蹙着，仿佛连梦境都无法给她片刻的安宁。

　　休假第二天，江霖早早就醒了。哪怕吃了安眠药，也没让她昨晚睡的踏实点。

　　她赤着脚走到厨房，站在冰箱前。里面依旧冷清，三三两两的食材让她对早餐提不起任何兴致。

　　最终，她放弃了自己动手的念头，摸出手机，点开了外卖软件，手指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屏幕。

　　“咚咚~”两声敲门声。

　　江霖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她迟疑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是陈晏白。

　　她打开门，还未来得及开口，陈晏白已经端着一个大大的瓷碗，侧身从她旁边快步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放在餐桌上，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白粥。

　　他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然后不等江霖反应，又转身回了对门自己家，很快，再次端出一碗——这次是金灿灿的炒蛋。接着是第三趟，一小碟切好的酱菜。

　　不一会儿，不大的餐桌上便摆好了两碗粥，两碟小菜，井然有序，冒着温暖的食物香气。

　　江霖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像只忙碌的蜜蜂，在自己家里一来一回，脸上写满了不解。

　　“快来吃饭。”陈晏白摆放好筷子，抬头看她，语气自然得仿佛天天如此。

　　“在我家？就你和我？姥姥和阿姨呢？”江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妈和我姥姥去吃亲戚家的喜酒了，我没去。”陈晏白解释道，朝她招招手，“别站着了，快来，一会儿凉了。”

　　“我都准备点外卖了。”江霖下意识地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挪了过去。

　　“就猜到你会凑合，所以来找你了。”陈晏白说得轻描淡写，为她拉开椅子。

　　餐桌很小，两人对面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粥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陈晏白过于清晰的面部线条，也似乎柔和了江霖眼底惯有的戒备。

　　她低下头，拿起勺子，小心地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带着淡淡的米香，顺着食道滑下，空荡了一夜的胃似乎终于找到了依靠，连带着那颗漂浮不定的心，也好像落到了实处。

　　她吃得慢，陈晏白也不催促，自己大口吃着，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屋子里很安静，却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一种微妙的、带着温度的氛围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混合着食物朴素的气息。

　　江霖忽然觉得，这个清晨，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吃完最后一口粥，江霖放下勺子，轻声道：“谢谢。”

　　陈晏白抬眼，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顺手多做了点。”他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碗筷，“今天有什么打算？”

　　江霖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跟在他身后回到崔姥姥家，“我来洗吧。”

　　“不用。”陈晏白侧身避开，端着碗筷走向自家的厨房，“就两个碗，一会儿的事。你……”他顿了顿，水流声哗哗响起，“膝盖和肚子还疼吗？药擦了没？”

　　“好多了。”江霖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肩膀的线条已经有了少年的挺拔感。

　　“待会儿再去擦点药。”她又补了一句。

　　陈晏白洗碗中途关掉水，用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微肿的脸颊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说：“一会儿我帮你换药，方便吗？”

　　他的询问带着分寸感，没有强硬的关怀，给了她拒绝的空间。

　　江霖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变成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好”。

　　不一会儿，陈晏白洗完碗拿着碘伏和棉签过来了。

　　结束后，陈晏白轻声开口询问：“今天什么打算？”

　　“睡觉”

　　“？”

　　看他表情，江霖继续说：“除了睡觉，我真没其他想做的。”

　　“那明天呢？”陈晏白继续问道。

　　明天？江霖看了一眼手机，“一样。”

　　“好。”

　　确实和江霖说的一样，这两天她在家里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出门很少，一是天气太热，二是实在懒的出去。

　　-

　　休假后上班第一天是白班，江霖也算是卡点到了网吧。

　　推开玻璃门，边雪低着脑袋看手机。

　　听到铃铛的声音，她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下头玩手机。

　　江霖想打招呼的手和话都停在半空中，坐下以后她开始接班对账，但余光却时不时看向边雪，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下班时间了，边雪拿上手机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江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八九不离十是和谢琦有关。

　　下午，孙逢林和陈晏白出现在网吧。江霖听到铃铛声，看到是他们俩，熟练的开好机子。

　　等他们走到前台，不用他们开口，江霖说：“开好了，老位置。”

　　“谢谢啦。”

　　孙逢林准备转身时，江霖叫住了他，“孙逢林，最近谢琦有找你们吗？”

　　“没有，怎么了？”孙逢林反问道。

　　一旁陈晏白也好奇的看着她。

　　“没事。”

　　说完，江霖笑了笑继续帮后面的顾客开机子。

　　不过这一幕正好被门外的谢琦看到，她阴沉着脸一直在盯江霖。

　　其实从江霖刚上班时，谢琦就出现过一次，只不过江霖发现。

　　她没发现，不代表没有人看见。

　　之所以边雪不理会江霖，就是因为她看到了谢琦出现在网吧外面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自从上次东巷以后，谢琦对江霖憎恨更甚，她的那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她会让江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