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逢春(长篇)》榆木橙

7、不逢春

　　翌日还在上班的江霖收到了应慈发来的消息。

　　【下班陪我去写作业吧，还有孙逢林和她哥。】

　　江霖拒绝的话已经输入进对话框，应慈又发了一条，带着撒娇的语气。

　　【求求你了，陪我去吧，跟我做个伴呗。】

　　江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把刚打的字一个个删掉，只回了个“好”。

　　下班后赶到书店时正值中午。推开书店玻璃门时，冷气扑面而来，只有应慈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作业本摊在桌上。

　　“只有你一个？”江霖拉开她身旁的椅子说道。

　　“他们还没来？”

　　坐下后，江霖开口问道：“怎么突然到外面写作业？还和孙逢林他们？”

　　“孙逢林说他这两天写不完作业，他爸妈就要给他报补习班，买复习资料了，所以要抄我作业，他又不敢拿回家抄只能约到外面了，他哥也是他的挡箭牌。”

　　话音刚落，陈晏白和孙逢林推开书店的玻璃门进来了。陈晏白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他的书包和短袖融为一体，江霖还以为他没带书包。

　　坐下以后，江霖知道自己看错了，这里只有自己什么都没有带就来了。

　　孙逢林坐在应慈对面，刚坐下就开始翻着应慈的暑假作业准备开始抄。

　　陈晏白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目光不经意扫过江霖空荡荡的桌面，也没说什么。

　　三个人埋头写作业，无聊的江霖只好趴下来，随手捞过一本练习册盖在脸上遮光。练习册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她就在这若有若无的香气里睡着了。

　　她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她们还在写。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那本练习册还盖在脸上。她伸手拿下来瞥了一眼封面——陈晏白。心里一惊，赶紧合上，小心翼翼地推回他手边。她以为是应慈的。

　　伸了一个懒腰，小声的对应慈说道：“我去个卫生间。”

　　“我也去。”

　　随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座位。

　　看着她们拐进卫生间，陈晏白压低声音问道：“江霖为什么不上学了？”

　　孙逢林笔没停，头也没抬说：“她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就退学了。”

　　“退学？为什么？”陈晏白停下手中动作，眉头微皱的看着孙逢林。

　　孙逢林终于停下抄写，拿过陈晏白的可乐喝了一口，声音压得更低：“因为有一个女生跳楼了。那女孩和江霖关系特别好。被诬陷作弊后，父母不分青红皂白当着全班的面扇她耳光，她想不开就……”

　　孙逢林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江霖知道是谁诬陷的，在教学楼楼道里把那个人打了。对方家里不依不饶，江霖姥姥到处求人送礼，最后只能让江霖退学，不然就要起诉让江霖去坐牢。”

　　陈晏白没想到会这样，苦涩的味道涌上心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脖颈，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脱身。

　　每一次的追问都能知道江霖背后更深的秘密，他望着卫生间方向，想象不出那个瘦削的肩膀是怎么扛起这些的。

　　卫生间的镜子前，应慈一边洗手一边从镜子里看江霖：“刚才睡得好吗？”

　　“还行。”江霖撩水拍了拍脸，“就是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陈晏白的练习册好闻吗？”应慈忽然笑。

　　江霖耳根微热：“你怎么知道……”

　　“我看着他放那儿的。”应慈凑近些，“他看你睡着，特意把本子往你那边推了推。”

　　水龙头哗哗作响，江霖盯着水流，没说话。

　　回到座位时，孙逢林已经抄完作业，正收拾书包。陈晏白合上课本，状似无意地将那本练习册塞进书包最外层。

　　“写完了就去吃饭吧，饿死了。”孙逢林嚷嚷。

　　走出书店，热浪重新包裹住每个人。江霖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三个学生的背影，应慈和孙逢林还在斗嘴，陈晏白安静地走在阳光与树荫的交界处。

　　孙逢林带着他们来到一家他常来的一家烧烤店。

　　“老板，点菜。”

　　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孙逢林，孙逢林又把菜单往她们两个女生那边推了推，“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随便。”江霖很平淡的说了一句。

　　应慈几个自己想吃的，又递给孙逢林。

　　孙逢林和陈晏白看着菜单点菜，听他们点的很多，但份量把握的刚刚好。

　　吃饱喝足以后，孙逢林拍着肚子仰天长叹，“为什么又要开学了？”

　　“开学？你们时候时候开学？”陈晏白问道。

　　“还有十来天，不过要比高一高二的早开学一周。”

　　“每年都这样。”

　　“嗯，每年都这样，准高三要提前收假来补课。自从我转学到实验，每年都要提前开学。听说是因为我们这届的年纪主任一直按照高三的作息要求学生。”说完，孙逢林拍了拍陈晏白肩膀，“你们学校不提前收假吗？”

　　“这个假期没说要收假，估计寒假会提前收假。”

　　孙逢林再次开始哀嚎，“为什么学校和学校差距这么大？”

　　江霖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盘子里的金针菇。他们说的月考、分班、暑假补课，对她来说已经像另一个星球的事。

　　她在网吧值夜班时，经常看见穿着校服的学生来通宵打游戏，他们抱怨作业太多的时候，她正在清点货架上的泡面。

　　两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层透明的墙。

　　“江霖。”应慈忽然碰碰她的手臂，“你明天几点下班？我想去看电影。”

　　她抬起头，正对上陈晏白看过来的目光。风扇还在转，把烤肉的香气吹得到处都是。

　　“你们去吧，这几天都是夜班，白天我想在家起睡觉。”她说，声音轻轻落在夏日的热风里。

　　“行吧。”

　　一旁的孙逢林看到沮丧的语气，立马举手说：“我可以陪你去看。”

　　“勉强让你陪我去吧。”

　　散场后各回各家，只有江霖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开始今天的夜班生活。

　　推开网吧的玻璃门准备接班时，前台不是边雪，而是网吧老板凯哥。

　　凯哥看向门口的江霖，说道：“我今天有事要处理，今天夜班我上你回去吧。”

　　“啊？算请假吗？”

　　“不算，又不是你自己请的假，我让你回去的不算请假，回去吧。”

　　还有这种好事带薪休假。

　　随后推开玻璃门离开了网吧。

　　到小区门口江霖又碰到那只流浪猫了。

　　流浪猫都知道来这个小区就能吃饱肚子，江霖碰见它都已经三次了。

　　江霖转身去门口小卖部买了火腿肠来喂它。

　　可当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蹲在地上喂着小猫咪。少年背影清瘦，穿着黑色T恤，正小心地掰开手里的猫零食。

　　陈晏白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目光相触的瞬间，他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注意到她手中还没来得及撕开包装的火腿肠。

　　“一起喂吗？”他开口，声音在静谧的夜风里显得很干净。

　　江霖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不了。”

　　她快步想从他身边走过，带着一种不想被看清的仓促。然而，就在擦肩的刹那，陈晏白忽然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一掠而过，江霖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将手抽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她退后半步，语气里是过分敏感的戒备。

　　“我有话想和你说。”陈晏白看着她，眼神里有种不容回避的认真。

　　最终，两人站在了单元门的廊檐下。老旧的声控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一扇单元门把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现在有的只要他们俩的呼吸声。

　　片刻的沉默后，陈晏白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我知道你为什么躲我了。”

　　江霖垂着眼，没应声，目光落在自己洗得有些发旧的帆布鞋鞋尖上。

　　“你不用担心有人会因为你来找我麻烦。”他继续说，语气带着一种试图安抚的耐心，“我只是来这里过暑假的。暑假一结束，我就走了，到时候，他们想找我都找不到。”

　　这个“他们”，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江霖一下。她依旧沉默。

　　“所以，你也别躲着我了。”陈晏白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无奈的恳求，“上次姥姥还问我，是不是欺负你了，每次我去叫你来家里，你都拒绝。”

　　这句带着长辈关切的话，让江霖一直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他。灯光下，男生的眼神干净又坦率，带着一种不属于她当下世界的、理所当然的善意。

　　这种善意，让她感到久违，更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江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声音有些干涩地开口，“孙逢林给你说的？”

　　没等陈晏白回答，江霖又说道：“也只有他了。”

　　陈晏白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默认了她的猜测。

　　江霖转头往楼上走，边走边说：“没事我先回去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陈晏白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下次见我可不能躲我了。”

　　轻声“嗯”了一声，消失在楼梯间的阴影中。

　　第二天早上，江霖推开门拿起门口的垃圾袋，正准备下楼。

　　对面的门“咔哒”一声开了，陈晏白就像算准了时间，与她迎面撞上。。

　　“扔垃圾？”他自然地打招呼，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

　　“一起？我也要去扔垃圾。”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想起他昨天的话，话风一转，“好。”

　　江霖走在前面，陈晏白就跟她在后面。

　　江霖丢完垃圾转身就准备回家，陈晏白拦住了她的去路，“等我一会儿，我买个雪糕。”

　　没等她回应，他已经快步跑远。等他握着两支雪糕回来时，原地早已空无一人。

　　没过多久，江霖家的门铃响了。

　　开门看到陈晏白，额头还有一层薄薄的汗珠，嘴里还在不停地喘气，“你不等我，我只好给你送来了。”递给她一根雪糕。

　　江霖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是答应不躲我了，怎么先走了？”

　　“这次不是故意的。”她低声解释道。

　　其实她原本没打算先走。只是在转身的刹那，隔着铁栅栏，她瞥见了一个不想见到的人影，才不得不匆匆离开。

　　他看着她微垂的侧脸，语气软了下来：“没事，这次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