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细作真的会动摇的》不自在大士

5、小细作的过往

　　“什么！这些写的都是什么！”岑千里看着面前的谍报直抓脑袋。杨不繁的讯息今日傍晚收到，他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信儿，居然不是每月固定的时间传回。

　　他顶着暮色急急忙忙赶回公署查收，结果看到的竟是这么封无关紧要的简报，岑千里觉得自己仿佛傻瓜一样被戏耍了，心底窜上的火气让他恨不得直抵刘国淳王府，将杨不繁揪出来打一顿。

　　然而，怒火稍减后，岑千里更头疼的是如何向上呈报。

　　近来，因为潜伏刘国皇宫多年的一个顶尖细作被发现，刘国加紧间谍排查，洪国内部因此压力陡然增加。

　　顶头上司曹南固的脾气本就火爆，近来更是频频拍桌摔门，将手下的人训了个遍，谁去都会触霉头。

　　岑千里最近已经被骂够了，可不想因为这封没用的谍报再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正当案上的烛火因他的唉声叹气忽明忽灭时，房门忽然被推开——来人竟是曹南固！

　　岑千里心中忍不住哀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曹南固大步流星走进来，岑千里连忙起身迎去：“曹大人！”

　　曹南固问他：“听说兔组来了临时谍报，是什么消息？”

　　洪国细作分了兔、狐、鹰三组。派到普通府衙刺探的，是兔组，而岑千里，正是兔组组首。

　　岑千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曹南固哪有耐性等他说，索性几步跨到桌案前，一把抄起那张薄薄的纸。

　　几个呼吸间，曹南固已浏览完毕，果然不出所料的咆哮起来：“这是什么？！啊？这写的是什么！”

　　岑千里大气都不敢喘，因为杨不繁此次传回的讯息，确实十分无用。

　　因为将他安排进淳王府，就是在他向曹南固力荐和再三保证下，才得以达成。

　　岂料他自己搞砸了去当马奴。

　　没成现在他又得淳王青眼，进了风波亭。

　　本就是节外生枝的糊涂账，他兜兜转转往原计划靠，也算补过了。

　　可是，在这风声鹤唳的时候，一封不按常规传回的情报，足够引起公署上下的震颤。

　　曹南固咬牙切齿的念着纸上的字：“入风波亭当值？得淳王青眼，赏饭食！这杨不繁到底是在干什么？这就是你保举的人！”

　　岑千里额上冒汗，脑子飞快运转，想出几句找补的话：“杨不繁自知先前犯了错，此番争取到进入风波亭的机会，自然是想及时告知上峰。”

　　曹南固根本听不进去，讥讽道：“我看他是想表功吧！分内之事都办不好，还尽传这些无用的情报！”

　　岑千里老实挨骂，不敢再多嘴。

　　曹南固继续怒道：“这杨不繁是兔组之人，接近淳王本就不是他能干的事，原本安排的'玄马'能文能武，必要时还能执行暗杀任务！你非要杨不繁去，你说说，他去到刘国这么些年，到底干了什么，你怎么这么信任他！”

　　岑千里嗫嚅道：“杨不繁是我带出来的，他是兔组最小的一个，谍文功夫却最到家，定能在淳王府的风波亭里派上用场。”

　　曹南固怒火中烧：“放屁！你自己看看这写的什么！岑千里，你这兔组组首要是不想干了，有的是人能当！”

　　岑千里心底一沉，俯身拱手：“大人息怒，下官定叫他将功折过！”

　　曹南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最好如此，否则别怪我到时候不留情面！”随后，将那承载着杨不繁满满喜悦的情报拂在地上，转头怒意未消的走了。

　　岑千里见人走远，从胸中吁出一口气。

　　捡起那封情报，岑千里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哭笑不得——这小子，到底知不知道洪国需要什么情报呀！

　　十三年前，岑千里遇到杨不繁时，他才十二岁，只是个招贤榜下的小乞儿。

　　这小乞儿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说能被招进公署里，就能吃饱穿暖，不用再流浪了。

　　他怯生生地对岑千里哀求道：“大哥，能不能招我，我什么都能干！”

　　岑千里摇摇头，什么都不懂的小乞丐，除了饿狗一般的抢食，还会干什么。他拒绝了杨不繁，因为当细作，不是谁都能干的。

　　可连续几天，小乞丐都在公署门前徘徊，因为岑千里拒绝过他，见到他时，小乞丐就会低头跑开，生怕岑千里生气骂他。

　　后来岑千里才知道，杨不繁连当小乞丐都受欺负，春天时的一场春洪把他的家冲没了，他随着难民队伍四处流散，辗转来到洪国都城，被当地的乞丐排挤得无处落脚，眼看凛冬已至，杨不繁知道再找不到能收留自己的地方，恐怕难熬过这个冬天。

　　招贤榜公布数日，应征之人寥寥无几，岑千里为此着急上火。

　　这日一出公署门口，就看见那小乞丐连忙躲到石狮子后面。见到此举，岑千里无端恼怒：“小怂货！躲什么躲？滚远点！”说着还冲着石狮子踹起了几脚碎雪。

　　听到岑千里驱赶他，小乞丐连忙往前跑，可没跑多远，他又停了下来，回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岑千里。一蓬乱发，衣衫褴褛，脚上的鞋已经破烂到包不住脚掌了，圆碌碌的眼眶里还噙着泪。

　　看着天上又将欲降下的碎雪，岑千里顿时心软，对这个胆小可怜的小乞丐招招手：“过来！”

　　小乞丐喜出望外，一口气跑到他面前，高兴的喊了一声：“大哥！”

　　从此，岑千里多了个小跟班，公署里多了个笑话——岑管事招贤招来了个小乞丐，原来京都遍地是贤能！

　　杨不繁听到这些冷嘲热讽，暗暗记在心中，下定决心为收留自己的大哥争口气。

　　但杨不繁从前家贫，未曾开蒙启学，也没有基本的功夫傍身，故而学什么，都是从头开始。岑千里颇感头疼，但也让教习之人多费心。

　　好在杨不繁刻苦肯学，文字书画之上下了功夫，倒与他人差距不大，只是拳脚功夫实在强求不来，只教会了一两样下毒和自保的招数。

　　训练三年，其他人陆陆续续派出，被安插进刘国各个府衙。

　　岑千里迟迟未动杨不繁，既是不舍，又是迟疑不决，他再三思量，心里决定再将杨不繁留两年，待年岁大些再派任务。

　　岂料杨不繁自己主动请缨：“大哥，派我去吧！我总要证明自己，不是洪国的无用之人！”

　　岑千里拒绝：“万一真的证明无用了，可没有第二次机会。”

　　杨不繁眼神坚定，早没了以前的怯懦：“我这条命都是大哥给的，大哥一心为国，我自然是与大哥的心在一块！”

　　岑千里看着眼前的少年，知道自己无法再拒绝，只能叮嘱道：“护好自己！永远也不要用到'了无痕'，大哥等你回来！”

　　了无痕，是洪国每名细作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口毒药，毒发时间不过瞬息。

　　杨不繁轻松一笑：“我听闻'了无痕'难喝得很，我不会喝的，大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