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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九十六支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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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关。
与山海关不同,这里更接近人族腹地。
一旦失守,便是国破。
早前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南来北往的车马络绎不绝。
现下早已剩下宽宽的道路上吹着料峭寒风,吹闭了一扇扇门窗。
临近傍晚的街道,更是萧条,连个人影都没有。
破旧的茶摊上,地上歪歪扭扭倒着个旗子。
一只脚勾在旗子上,顺势将倒斜的椅子踢正坐下,动作间帽兜下泻出几丝苍白的粗糙毛发。
朱厌环顾着四周,不由嗤笑,神主果然还是太过束手束脚,碧海关只剩下些苟延残喘的蝼蚁,根本不需花费多少力气,便可夺回故乡。
他掏出卷轴摊在桌子上,上面赫然是轩辕璟的画像。
朱厌看了一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重重叹了口气。
“长这样有啥区别?不都是一个嘴巴两只眼睛,咋能认出来。”
恰逢此刻,起风了。
叮铃的车马碾过泥土,带起一股尘土味。
车帘慢慢掀起,是个唇红齿白的娇俏女子。
她身后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画像之人。
骤然风起,漫天黄沙袭卷,板凳上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汗血马发出尖锐的嘶吼声,随后伴随的巨响倒在地上。
带着血的尖刀从马匹身上抽出,还有些温热。
茯双捏着毯子,妥帖地替自家殿下披上。
轩辕璟垂着眼,缓缓依靠在火红的狐裘上,没有半丝被胁迫的危机感,
车门大开,修长的手指执盖,茶雾氤氲,轻轻搅动着漂浮茶尖,碧绿的茶汤泛着波澜。
“何人?何故?”轩辕璟目光扫来,却宛如看一桩死物,眼里带着冰冷。
“人族的王,吾名朱厌,也是你们口中的祸。”
“不,吾看差了一分,你身上的气运不够盛,现下还不是王吧。或许,我可以帮你呢,人类。”
轩辕璟感觉脑袋有些嗡鸣,于是将茶盏阖上,指尖敲着桌眼,不急不慢道:“这般帮我?”他支起半边身子,长腿交叠,“异族不是最恨我轩辕璟,恨不得嗜血嚼骨。古人云,与其养虎为患,不如除之以绝后患。”
声音落下的同时,侍卫便将朱厌困住,刀尖围了一圈。
朱厌挑着面前的刀刃,哂笑:“还不够利。”他的指甲陡然探出,只是一闪而过的光,刀刃断了一地。
弯腰捡起一片刀尖,抬手奉上,“吾可以做你手中最利的刀。”
轩辕璟勾着唇角,似是心情不错,抬手屏退众人,“刀?我曾经有一把,可惜过刚易折。”
朱厌将刀刃甩在轩辕璟面前的案几上,半是威胁半是商量:“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样的道理殿下合该明白。若做不成朋友 那只能是敌人了。更何况,吾乃战神,战无不胜。与吾合作,只有利没有弊。”
轩辕璟兴致缺缺,“哦?你的敌人是谁?我的朋友又在哪里。”
此言一处,朱厌感觉跟他话说费劲,随手掏出个物件来。
巴掌大小的灯笼洁白如霞,散发柔和的光芒。
细细一看,却是让人惊悚。
灯身由头盖骨雕琢而成,就连灯柱也是细细的臂骨。
“此乃我族圣物,琉璃骨,可助人心想事成。如此可有资格成为殿下的朋友?”
“我想要的,自然会实现。”轩辕璟冷冷道,无事献殷勤,多半有诈。
朱厌挑眉一笑,“若说,它可以帮你拥有异能呢。”
“哦?”轩辕璟挑眉,摸着怀中的暖炉,“那该如何?”
朱厌只淡淡道:“燃尽婴灵,催生异核,可成先天异能。”
“帮我,于你可没有好处。”轩辕璟苍白的脸上勾着笑,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吾早已厌倦了神的管束,为何不能成为新的神?”
“野心不小。”轩辕璟捏着刀刃玩味道。
“彼此彼此。”
朱厌留下琉璃灯,邪魅笑着:“等殿下成功后,再找我合作也不迟,随时恭候。”
天际闪过黄昏的最后一抹光和淡淡的呢喃。
“咬主的狗,可不是忠犬,却未尝不能一用。”
………………
清晨的雨露伴着暖风吹入楼阁,带着薄纱摇曳,露出的人影绰约朦胧。
银色的发丝折射着琉璃光彩,整个人在摇曳的阳光下俊美得如同晨曦里的妖精。
软榻上的两道身影几乎合而为一。
闻离醒来时,正侧头枕在寻泽臂弯里,被他紧紧桎梏在怀中。
藕白的臂膀上落满红痕,手指紧紧扣住,生怕下一刻人便会消失不见。
闻离抬头对上那双好看的眉眼,莫名生不起一丝气来。
只是伸手推开那粘人的妖精,皮笑肉不笑讥讽道:“满意了吗?”她的舌尖舔舐着犬牙,想着下次或许会更可口。
寻泽鸦黑的眼睫下垂,迷茫的眼里渐渐盈满泪珠,活像是被吃干抹净无情抛弃的可怜人。
闻离情不自禁地想拭去即将滴落的泪,可她转念一想,这可不是什么可怜包,是个惯会装可怜博取同情的黑心狐。
随即语气生冷道:“解除生死契,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寻泽知勾不起半分心软,便恢复了常态,声音夹杂着丝慵懒,“自然。”
面容清冷看不出颜色,但那无法收回的泪花瞬着脸颊滑下,泅湿了身下的薄毯,他只是无力地垂着小臂,任由闻离抽身离去。
身边的温度陡然消失,冷得让人寒颤。
半晌,泪水粘湿的眼眶逐渐干涸,视线恢复清明,寻泽仰脸望去,闻离坐在软榻边缘,一手挽住头发,另一只手正忙着解开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寻泽轻声道:“姐姐,不妨跟我回青丘去亲眼见证,以免日后传出去说我兽族之主言而无信。”
“我信你的。”闻离脱口而出,语气中的温柔是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此行若无必要,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寻泽微微一怔,似是没听到她的拒绝,“很快的,更何况若是无你在场,这契约也是解不成的。”
闻离起身披上外衣,一袭红裙衬得肌肤白皙,鎏金丝线勾勒的山茶花瓣随着裙摆摇曳。
“好。”说罢,闻离便逃似的消失了踪影,一刻也不愿停留。
寻泽掩着脸,滑落的纱下是落满绯红的肌肤,疲惫让他难以起身。
悠扬地骨笛声传开,旋律逐级递进,高亢的旋律敲在心头。
上一秒还柔弱的神,下一刻强撑着拢了拢里衣站起身来,不知朝着谁吩咐:“一切准备妥当,吾去往青丘之时,便是开战之刻。”
他凝望着远方,东方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要征战的目的地。
…………
青丘云雾缭绕,外设有结界,生人不得靠近。
寻泽抬手虚空一按,阵法浮现眼前,他勾着闻离小指往前走。
“离我近些,阵法瞬息万变,若是丢了,或许下次再见,怕是要花上百年光阴。”
闻离也不反驳,轻轻应下,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
螟蛉引路,漆黑的通道点点亮起。
闻离忽然发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怕黑吗?”手指被紧紧攥住,掌心泌出细汗,无不都在透露着他在极力掩盖些什么。
闻离等了片刻,叹息道:“现在若不说,往后便没有机会告诉我了。我想知道的。”
寻泽沉默片刻,索性破罐子破摔。
“五年前,我和蓝返回青丘的路上,遭遇了捕兽队。”
闻言,她心头一震,五年前,是他们第一次分别的时候。
那一次,闻离打碎了一双髌骨,让他无法行动。
最后是将人塞入储灵珠内,强行送走的。
见闻离不说话,寻泽苦笑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被关了几天,有些黑罢了。”被关在储灵珠内无法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寂,无尽的黑暗险些将他吞没。
只是饿上几日换算好的,后面他被发现了。
等被放出来时,是在水牢里。
一旁吊着的蓝早已被打得不成鱼样。
漂亮的鱼鳞炸了一地,鱼尾泡得发白肿胀,整条鱼散发着浓浓的腥臭味。
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不知待了多久,腕上的锁链锁住了他的灵力,切断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唯有绝望的等待。
死亡的哀嚎日日夜夜萦绕在耳畔,声声不绝。
等到他们被救出来,寻泽被打断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一双腿复被打断重新拼接在一起,灵力强行撑开经脉连通血肉。
又过去了好久好久,他才一点点站起来。
闻离静静听着他的过往,心中泛起波澜,“疼不疼?”
“……我不记得了。”
闻离的心脏骤然紧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在一蹂躏,痛到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的。
她以为蓝会顺利带他离开。
她……太自以为是了。
“到了。”
青丘尽显眼前,翠绿的山连绵起伏,仙鹤环绕。
云雾笼罩在半山腰,一座座小亭子琳琅镶嵌在山涧。
垂垂流水,仿若仙境。
一个威严的女人早已等候多时。
“母亲。”
女人转过身来,银白的发丝间夹杂些红色,一身暗紫色长裙配上绛紫色的唇衬着整个人格外庄严。
“神生于天地,无父无母,主上合该称呼我为夫人。”
寻泽没有应,只是固执说到道:“我带她来见你了,我的妻。”
女人冷哼一声,微微颔首。
“你可想好了?解除契约,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