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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九十七片刀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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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泽只是低着头,侧颜格外淡漠。
好看的眼里敛去大半的光,只余下深不可闻的幽暗。
沉默片刻,苏清蘅率先打破沉重的宁静。
“罢了,你向来是有主见的。”就是太倔,这孩子一声不吭跑去神选,还真竟让他当上了神。
可神哪有这么好当的,况且还是个没有神格的半神。
寿命只是稍长上几百年,却要肩负起天大的责任,不值当啊。
苏清蘅在前面走,透过水镜折射出的人影看去,她那真不争气的儿子亦步亦趋跟在人家后面,宛如一直温顺的小绵羊,登时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恼火。
“我是不同意你们成婚的。”
“我也是。”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闻离呆愣,随即双手表示赞同。
走在前面的苏清蘅脚下一绊,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她姣好的面容隐隐有些扭曲,却又极力扼制,攥紧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有些天还没聊呢,就已经死了。
苏清蘅闭了闭眼,默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她那离经叛道的儿孙自有人磨。
终归是有些不舍,语气干巴巴地叮嘱。
“若是累了,便回青丘来,不过是多双碗筷的事。”
寻泽一言不发,睫毛轻轻颤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结契易,解契也易,只是代价是常人给不起的。
要命。
潺潺流水自高空倾泻而下,自法阵中心沿着缝隙向外流淌。
当水路完全闭合时,升起莹莹蓝光,复杂的纹路徐徐点亮。
寻泽松开闻离的手,平静走向阵法中心,手指点在心口,那里是他的异核所在。
一兽只一异核,乃吸纳天地灵气的枢纽,若无异核提供灵气,无需多时,便会身体衰竭而亡。
他毫不犹豫将指尖插入心口,一击即中。
身体因疼痛剧烈颤抖着,鲜血顺着指缝流下,一颗银白的珠子被硬生生掏出来。珠身沾染着血污,却仍旧掩盖不住它璀璨的光芒。
“闻离,愿你…所思…所想…皆可如愿。”
寻泽断断续续说着,手上毫不犹豫地捏碎了那枚异核。
珠子破碎的同时,无数金色丝线从他身体中涌出,极力修复着碎掉的异核,可终究是徒劳。
灵力随着异核的消散一点点抽离、消弭。
寻泽整个人随风飘摇,宛如悬崖上的人,摇摇欲坠入深渊。他踉跄着跌坐在地上,身后灼烧起蓝色妖异的狐火,肆意燃烧消耗着他的生命力。
闻离手腕灼热刺疼,昭示着契约已然解除,火红的云纹渐渐淡去,手臂恢复以往的白皙光滑,再也看不见任何痕迹。
她静静望着寻泽,心底有无尽的悲伤,面上却归于冷漠,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耳畔传来阵阵嗡鸣声,寻泽瞧见闻离慢吞吞靠近他,嘴里说的有些听不清。
“……走……”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然后转身离去。
寻泽嗫嚅着嘴唇,想要说些挽留的话,最终也没能吐出半个字节,便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倒下。
“泽儿!”苏清蘅冰冷的面孔有一丝裂缝,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她上前接住寻泽,她的孩子此刻脸色苍白,毫无意识地蜷缩在怀里。
那罪魁祸首早已不见了踪影,想必是乐得摆脱累赘,逍遥快活去了。
苏清蘅狭长的狐狸眼中闪烁着愤怒,手上快速结阵压制住灵力的消散。
阵法于寻泽而言,作用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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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道黑影闪过,又消失不见。
闻离本想一走了之,终归是放不下。她站在是窗户外,白天曾亲眼看见寻泽被送入这间卧房,此刻他便躺在里面,深睡不醒。
踌躇许久,闻离深吸了一口气,动作熟练地从窗户翻进去。
青丘的月格外明,闻离看得清楚,皎洁的光透过雕花窗棂映在床上,光影结合下那张完美无瑕的脸镀着一层光,漂亮至极。
却也毫无生气。
整个人可怜的蜷缩在被子里,滑顺柔软的发丝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唇色苍白到毫无颜色,胸口没有任何起伏,只有挨近些才感受到一点微弱的气息。
闻离情绪波动极大,眼里不知何时浮现出大片血丝,她颤抖着手将人捞进怀里,一遍遍描摹着眉眼,想要镌刻在心里。
手指颤抖着揭开被子,心口那里血肉模糊。
泪水顺着鼻尖滴在寻泽脸上,闻离在哭。
她贴着他的额头,将灵力探入体内,寻泽所剩无几的灵力连心跳都维持不住,身体不得已陷入沉睡。
闻离当即掐住他的下颌,促使人将脸仰起,别扭地吻了上去,灵力铺散开来,勾着他的心脏跳动。
以公谋私。
渡过去灵力的同时,闻离恶狠狠讨要着好处。
舌尖卷着尖牙舔舐,尽情蹂躏着唇瓣,使得睡梦中的人不断呜咽,艰难地吞咽着口水。
一通下来,寻泽唇瓣微微红肿,泛着水润的光泽。
柔软的寝衣凌乱,半遮半掩下露出大片肌肤。
闻离理直气壮地拢了拢衣服,顺道打了一个死结。
复又舍不得蹭蹭唇角,才将人放下。
方才闻离将半身灵力都给了出去,青丘灵力充沛,只要寻泽不离开这里,短时间内是没有问题的。
她低头握住他修长的手,指尖划过无名指上翩然的蝶翼,一团光点在眼睛上,而后泛起宝石般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闻离悄悄退出了房门,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个人影一直凝视着她。
没有了牵挂,闻离一路向西疾驰而去,风带着泪珠向后滚落,一颗接着一颗。
来不及擦拭的泪珠随风绽放,只流下两道泪痕。
闻离爱他爱得发狂,就算没有记忆,却依旧会心动。
忆起全部过往的之后,又如何能不爱呢。
连心的十指扣进掌心,攥得生疼。
可又无可奈何。
天道好像在戏弄她,莫名其妙地穿越,别有用心地缘起,到最后荒诞戏剧地了结。
现在,她要去终结这一切。
闻离擦掉挂在眼尾上的泪痕,脚步一顿向后躲闪。
黑色的影子朝她袭来,疾风掀起,大片的竹叶被刮掉。
影子点在竹尖上,来人正是类。
她手持软剑,来势汹汹。
“既然走了,又回来做什么?”类说的不仅仅是现在,还有从前。“既然回来了,为何又伤他!”
这其中的原由,闻离不想多一个人知道,她将手指抵在唇边,单纯挑衅:“味道很好呢!”
无形刀子胜有形,刺得类遍体鳞伤。
类也不甘示弱道,“既如此,你哭什么?闻离,你可知解契在哪里都可以,又为何偏偏非要在青丘?”
不等回答,她自顾自说起来。
“因为生死契要人命,只有青丘能缓解灵力消散的速度,让他失去异核后活下来。”
类仰天大笑,眼角含着泪。
“你见过那么多异核,可曾见过它们真正的主人?他本应该引领我们解脱,却为了你一人让自己万劫不复,何其可笑!可悲!”
笑着笑着,她几近崩溃。
“他竟然爱你。你凭什么!”
“去死,可好?”类癫狂地嘶吼着,祭出她的真身来。
闻离抿着唇,冷眼瞧着类的独角戏。
“杀我,你不配。”
软剑缠在闻离手腕上,她竟挣脱不开。
类痴痴笑道:“若是没有准备,怎么取你性命?”
月亮被大片乌云遮住,狂风交错,电闪雷鸣。
暴风雨来临前夕。
失去了大半灵力,此刻唯有赤手空拳应战。
软剑如蛇般灵活地绞缠住闻离右臂,钳制住她半边身子。
鬼魅似的影子游走在竹林间,时不时从刁钻的角度窜出来袭击。
开始闻离有有些余力应对,可困境只在一瞬间。
左臂躲闪不及,被利爪划过,血肉横飞,露出森森白骨。
类就在此时近身,一爪劈开防御,手爪插进闻离的丹田里。
“你明明有修为的,却也没有运转灵力的都东西。这不对。”
类揪着她的衣领质问,“你给谁了?是不是轩辕璟?”
“不对,轩辕璟那废物,连异能都无法觉醒。”
“还是说,你给他护身了?”
类呐呐自语,双目猩红,想要将闻离生吞活剥掉。
闻离捏着她的手臂,硬生生从丹田里拽出来。
“我的东西,自有他的去处。若是想借花献佛,你还不配。”
“别激我,这里是青丘,我可不杀了你。”类松开了她,笑意莹盈盈道:“不过受了这么重的伤,想必也活不久了。”
闻离向后跌去,滚身支撑在地上。
她倒吸着凉气,宛如一个血人,狼狈至极。
类擦拭着指尖的血痕,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神志逐渐恢复平静。
“好了,不陪你玩了,我也该回去瞧瞧他了。”世上没有闻离,主上会不会将目光分给她,哪怕一丝一毫。
思及至此,类有些迫不及待。
闻离伤得极重,手臂和小腹止不住地流血,身子宛如一巨空壳,挤不出一丝灵力。
她的步子沉重,每一步都夹杂着沉重的呼吸。
强撑着走出青丘的地界,终是体力耗尽,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