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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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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设想过很多种局面,王之印实在是过于重要的一个物件,如若交给别人她没办法放心。斯提拉尔又濒临登位之际,少了王之印便会对他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思来索去也唯有自己亲自送去赫蒙塔了。
很快就将脑海中偷偷溜出宫去的思想给打消了,王宫这般大,几乎到处都是法老的亲卫军,只怕她才刚刚逃了没几步就被士兵们给抓回去了。到时候恐怕场面就会变得越加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也只有去询问赛那的意愿了,但他会让她离开吗?他会允许她走吗?
不知不觉在赛那批阅文书的大殿外已经等了有两个多小时,汇报的侍卫也来回进去通传了几次,只是一直不见有人出来。她苦笑着坐在原地不晓得该等到何时,他一向都是公私分明的男人,政事向来都比女人显得重要。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赛那出来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件有裥努格白罩衫,除了腰部装饰的几颗金扣以外没有佩戴任何饰物。俊美如蜡像的五官冷漠而寡淡,远远就瞧见她等候的身影也没有表示关心,只淡淡问了句,“什么事。”
这三个字印进心底仿佛带着凉气,路嘉收了口气,更是不该如何说起。赛那一扫她脖颈上的赤色王之印,剑眉若有似无地敛了敛。
“我想要去宫外一趟。”她垂着首,盯着他名贵精致的凉鞋低低道。
闻言他的眉却皱的更紧,“……宫外。”
“嗯,很快就会回来。”
“赫蒙塔是么。”蓦地,赛那便透析了她的心思,使她不由地微惊,下一句话就被决绝地扔了出来,“如果想去找斯提拉尔,就此放弃吧,绝对不可能。”
见他想走路嘉赶紧拽住他的罩衫,急切道,“我只是去还王之印,没有这个他会无法继位,我不想害了他。”
赛那好笑地顿住身子,侧脸来睨了她一眼,“他若继位将来迟早也会死在我手里,他若无法继位那更是省事,留下条命不是很好?”
她的指尖开始发凉起了几分抵触,眼神却很是坚定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我无关。”
“他将王之印送于你,无非是想借机让你主动去赫蒙塔。既然如此,你说,我又怎么会顺了他的意呢。”赛那拂开她的手。
“我只要你一句话,让不让我走?”
而他已连笑都吝啬牵动,回视她的眼中已清楚写明了自己的意思。
“作为一个帝王,你或许做的不错,但作为一个男人,你真的……”路嘉顿了下,音调陡然骤冷,一字一句地说,“非常失败。”
他暗黑色的眼中攸地闪过一道光横,唇线微微收起。
“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派人盯梢我,让侍卫里里外外守着我的宫殿,为了防止我意外的出逃呢?”她似笑非笑地斜斜盯着他,话语满是讥讽。“斯提拉尔说的没错,有第一个便会有第二,我呢,就是那第二个亚丝兰王妃吧。”
赛那却仿佛依然站在原地,眼中有一丝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说到这里,路嘉心无端端一阵抽痛,脑海开始莫名放映出一幕幕曾经的画面。
那样微笑着的他,抱着耶鲁的他,对自己伸出手的他,命令自己坐在马背上的他,送葡萄给她的他,暗夜中一次又一次拥抱自己的他……
“如果可以,我想亲眼看一看,和你一起。”
“但我还是要你。”
“我的女人,不该出现在这里。”
“挡在我身前,绝对没有下一次。”
“那你休息吧。”
“今晚在寝殿等我。”
“告诉我,你怕吗。”
“一旦爱上一个人,便暗喻着自己的弱点;一个人如有弱点,他便注定失败。”
“所以,远离我,更不要让我成为你的弱点。”
为什么会让她觉得陌生?
为什么会让她感到可怖?
眼前人伸手想要碰她,却被路嘉敏感地缩着身子,“别碰我!”
男人漂亮的黑眸中映着她的容颜,她的心却越来越寒冷。
不想承认的啊,她真的……不想承认的。爱上他她就输了,她输得一败涂地、丝毫没有转圜的可能。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讽刺地承认亦在嘲笑自己的无力与不甘。
“的确……你赢了。”
……你早就,成为我的弱点了。
什么时候起,已经无法做到不去在意他,一步一步眼睁睁看着自己涉入泥潭而无法自拔。
“所以……就算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我路嘉,绝不会再奢求你什么。”她泛着泪的眼眶执意凝视对方,双肩猛烈地起伏着。
迈出大殿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她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很完美,丝毫不在意他的反应。
很好,就快要成功了,很好。
一瞬间,她就被一个强健的手臂给捉住,一个炙热而猛烈地吻侵袭下来,路嘉猝不及防身子几乎绵软地倒在赛那怀里。
狠狠舔吻着她的唇瓣,男人如暴风骤雨般燃烧着她溃败的心,清嘶的嗓音在耳畔默然响起,“五天,我只给你五天时间。”
话音刚落他却徒然松开手,越来越远的背影几乎让她以为刚才的一切是一场幻觉。
“五天之内你若没有回到图坦,我将立刻下令攻打赫蒙塔。”最后,他是那样说的。
五天……
她只有五天时间。
路嘉摸了摸还微微泛痛的唇,惊愕地望着赛那离开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渐渐起了变化,微妙得令人不可思议。
他又是为何突然做出让步的,她无从得知。但她清楚地明白,他的纵容绝不是因为爱。
赛那的动作的确快到令她咂舌的地步,当月亮才稍稍露出一点月牙白。他就已经将御用的黑色战马阿麦牵出来,把缰绳冷冷地交予与她,“阿麦通灵性,不能用缰绳鞭打,只需喂食少许的野果和杂草。它识得路,一直向南走便能直接抵达赫蒙塔境内。”
路嘉点点头,翻身利索地上了马。自从莫博拉狩猎回来后,她抽空便找阿克尼斯还有摩西练习骑马以备不时只需,没想到这么快便用上了。
他定定看着她,大手上摘下一只尾戒,不由分说抓过路嘉的右手就套上了她的无名指。她被这个举动给骇到无法动弹,他……恐怕是不知道男人替女人戴戒指的含义吧,恐怕也不明白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的意思。
荷鲁斯之眼柄安赫银戒指,是埃及法老最为重要的一件饰物之一,它瞻顾万福,借于神明的庇佑而保护着佩戴之人的安危。
殊不知,这戒指却宛如一道符咒,生生世世缠绕着她,意在诏示着帝王那无可磨灭的纠缠。
“记住我说的话。”夜里,风圈起赛那的发丝,遮住了他一半的视线。他略微倾身凑在阿麦的耳畔轻声细语了几句,阿麦灵性地发出一声低噎,仿佛听懂了一般耳朵抖了抖。
拍拍马鬃,赛那瞥了路嘉一眼,对着阿麦下令道,“走!”马儿便好似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甩了甩前蹄,猛地朝前方跑去。
路嘉用力持着缰绳,感觉身后那道强烈的视线几乎要看穿她的背,深深窥探到了心底。阿麦疯狂地朝前跑着,景物一幅幅不断从身旁擦过,她没有回头,只是义无反顾地向前跑。
直到终于踏出图坦王城的那一霎那,路嘉才敢回首眺望遥远的城市,那一座座灯火通明而遥不可及的金色群宇。
终于,离开了。
嘴角不禁荡起一丝涩笑,她是真的离开了那个做梦都想要逃离的牢笼。只是,获得自由的时间才不过短暂五天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管了,就这样带着阿麦跑去更远更远的地方。
但,一切终究无法如愿,斯提拉尔的生命牵制在她手中,赫蒙塔全体国民的生命还被赛那掌握着,而她,却仍没有摆脱那个恐怖的世界奇毒。
所以,逃?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路嘉想着便狠狠一夹马腹,“驾!”
漆黑夜幕,一人一马的身影渐渐隐匿在一片望无边际的沙土和金字塔之中。好像一朵沙漠中的无边幻影,转瞬便可消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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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直而幽静的华贵长廊仿佛一口望不见底的黑洞,巨大的石柱高高撑起的天顶构建着一面石壁。墙面上或雕刻、或浮绘的一列列象形文字,更添增几分神秘和压迫感。
这里是图坦王宫内最庄重也是构造最为复杂的兵器库。
昏暗的灯光笼聚下,两抹颀长的身影投射出的纤长剪影悄悄落在地面。
仿佛一个幽闭的密室,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兵器的尘土味。
阿克尼斯转着手中的镰头剑,悠然道,“这个时辰,她应该已经抵达赫蒙塔了。”说罢视线微微好朝着里边更深谙的殿堂望去。
各式各样的青铜兵器整齐罗列,或悬挂、或横设、或倒勾挡住了赛那高挑的身形。暗色的光线竟将他的容颜呈现出几分鬼魅而极致的妖异,他似是斟酌了半晌才缓缓应了声,“嗯。”
阿克尼斯放下镰头剑,一步步走近,“方才回宫传信的那几个侍卫,便是你私自安排尾随她去赫蒙塔,沿途顾全她安危的吧。”
赛那轻轻拂去剑刃上的土屑道,“她性格好强,如若知道我暗自派人盯梢,定会不服,唯有暗自尾随。”
阿克尼斯微微一笑,“那么,皇兄你一定明白那斯提拉尔王子对索蒂拉的心意,今次又主动将她送去赫蒙塔,岂不是羊入虎口的做法?”
“虎口么?”赛那也是浅浅一笑,冷到冰寒的眼眸渐渐露出几分阴鸷。“或许对于别人,他是虎,但在我看来,他什么都不是。”利指蓦地一扫剑尖,不着痕迹地擦去痕迹。
阿克尼斯微怔,更是玩味地盯着他。
兵器库中的光线变得越发昏暗起来,空间开敞、半开敞着,层层递进,营造出一种逐步生化的幽然氛围。
“我知道在斯提拉尔的掌控中,索蒂拉不可能于五天之内赶回图坦。但是她心知肚明与我做的约定,那赫蒙塔正是近年来最为威胁到图坦的国家,以俘虏王妃为罪名,不是正巧可以为我攻打赫蒙塔做了名正言顺的铺路?”
五天之约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实则之意是他要亲手把那个国家推上万劫不复的歼灭中去。
阿克尼斯闻言挑眉,“果然心思熟虑。”
赛那不置可否地冷笑,直立在兵器中的身躯高大得使人难以靠近。
要我的女人,我可以送去给你,但……以此作为交换,我想要的是你的性命乃至你的国家,我要你和你全部国民的鲜血洗净我脚下的黄色领土。
黑色眼眸快速攀爬上一丝血腥,他低讽一笑,手中的青铜武器被沉沉搁置在一旁。
“那么就拭目以待了皇兄。”
赛那缓缓步出暗室,直到光明的阳光直射在脸庞,投下一道道轮廓分明的光影。那张脸,如神祗般俊逸。
他一定会让斯提拉尔明白,属于他的,他绝不会拱手让人。
当然,如果那人有那个本事,就不妨来试试看。
暗室中的阿克尼斯微微侧身,浅色瞳孔中泛着一道叵测的薄光,渐渐的,便是浓了开来。
如今,这戏,倒是越来越有看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