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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王之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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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图塔,离开埃及,让我带你离开吧。”
路嘉活了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告白过。而且还是这种丝毫不拐弯抹角的告白,更何况这个男人除了头发红了点以外,长得又是非人类的俊气。
借助着月色,她感觉自己面部微微有些发烫。不过自己的确对斯提拉尔没有一点那方面的意思,而且心里思量着他应该是来真的。她便干咳了几声,“你说的倒轻巧,怎么离开?”若真的能够轻易逃出图坦的王宫殿府,她早就逃到巴比伦避世去了。
“我只问你,你愿还是不愿。”他没有当面回答,手指炙热的温度几乎快要灼伤她。
“斯提拉尔,你知不知道,如果带我走将代表了什么了意思?”她认真地反道。
“我当然知道。”
——战争,无疑代表了残酷的战争。
假使斯提拉尔当真带她离开,那么他将代表赫蒙塔正式向埃及宣战。而这一战避无可避,却实打实是因为自己而引起的。
他却得意地笑了笑,眼里抵过一触阴冷。“我同埃及的这一战,避无可避。”
“斯提拉尔,我可以跟你走,却不是现在;不过,我又不会跟你走。”路嘉也笑,顺着话继续说道,“我必须留在这里,因为还有重要的事未完成。当然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带我离开,惹我这种大麻烦上身也无妨。我总会离开埃及,离开这里,但是我也不会和你回赫蒙塔,毕竟我不属于你,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任何人。”
“索蒂拉,你越是韧性地反弹,就越是让我觉得可贵。”他丝毫不惊讶她的说辞,“那就等你能够离开的时候,我带你走。”
路嘉却真的被斯提拉尔平静的反应给吓到,不禁提醒着,“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自然懂,我也是很认真地在做回答,”他终于撤开手,缓缓问道,“你的国家到底在哪里?”如果可以他真想去看看,不知那边的女人是否也像她一样有趣。
“等我自由的那天我再告诉你吧。”路嘉语气明快地眨了眨眼睛。
“小气鬼。”红发男人负气地抿起唇,嘴角的笑意却越拢越高。
然而,直到很久之后路嘉才明白,她口中所言的自由以及她所向往的那片澄澈蔚蓝的天空,却是自己一生都无法实现的幻梦。
如果能够早些明白该多好。
一切若为空,一切总相同。
次日,路嘉是从寝殿温暖的大床上醒来的,远远望去窗台边的金色盆钵,昨晚尚未吃完的葡萄依然安静地躺在里面。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应该是斯提拉尔抱自己上床的,依稀感觉立刻前他似乎塞了件东西在自己掌心。路嘉想着便摊开手,赫然见到一块鲜红欲滴的菱形红松石项链,宝石面上细细可见圆花纹和锯齿纹,掂量了一下定是块不菲之物。
宝石侧面刻着一排极精细的古形文字,定睛一看也不像是埃及象形文,路嘉猜测可能是赫蒙塔的文字,无奈她实在不识也就算了。
她盯着那红松石淡然一笑,红色俨然成为斯提拉尔的代表。仿佛烈火一般灼热人心,那忠心赤铁的男子也会久久存在她的记忆深处,不会淡去。
斯提拉尔的送别之行十分低调,除了跟随他而来的十余位赫蒙塔侍从之外,图坦这方只有法老赛那,路嘉还有阿克尼斯,摩西王子以及神谕者左芙蕾等人的送行。
王城门口,一排排侍卫面无表情地直直守立在自己的岗位。
“就送到这吧。”马背上的斯提拉尔,英姿飒爽,侧风而持的姿态竟也格外好看。
“代吾向蒙卡陛下致敬,路上自当小心。”这面,赛那虽站着负手而立,气势却丝毫没有被对方比下去,一言一语都满含凛冽之气。
“我会向父皇传达的,也感谢图坦连日来殷切的招待。”斯提拉尔微微颔首,忽然将视线放在站在赛那右侧的路嘉身上。
路嘉怔了怔,他的目光带着太多的深意,她几分不自然地缩了缩身,感觉自己颈部大片裸露的肌肤正被人来回打量着。脖颈之上围绕的红松石项链散着血一般的光彩。
“以我神谕者之名,代表拉蒙神的旨意,赐佑赫蒙塔之子蒙卡•斯提拉尔至高的荣耀与平利,路途平安。”这时,左芙蕾上前一步虔诚地侧拜在王城之前,凝沉地祈祷。
“谢谢。”斯提拉尔骑着马缓缓走到路嘉身前,停住。他弯唇一笑,紧紧地慑视她,“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得到守护女神,索蒂拉的祝福之吻?”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静下声,回予一番沉默,被点到名的路嘉就更觉得手脚冰凉起来。好你个斯提拉尔,真是不给我台阶下。现在这种情况叫她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实在两难。
斯提拉尔则饶有兴趣地盯着她,期待她的下一个举动。
路嘉顿了两秒,提着气来到他的马下。那马被主人牵制顺意地弯膝低下身,使得他和她持为平行视线。
“一路顺风。”路嘉不懂什么繁琐的礼节,她也从未承认自己是守护女神也懒得辩解。只见她伸手在唇边印了个吻,而后轻轻地在斯提拉尔唇畔点了一点,算作完事。正想起身的时候却被他猛地扶住肩膀,刻意靠近自己耳边的声音压低着,只有她一人听得清楚。
“如果他放弃了你,随时欢迎来赫蒙塔找我。”斯提拉尔挺直的鼻几乎要碰到她,“放心,我可不会因为你是埃及法老的女人而嫌弃你哦。”
得到祝福的男人满意地直起身子,浅瞟了一眼赛那越渐冰冷的精致脸庞,执起缰绳狠狠甩下,扬起手摆了摆正声道,“那么——”
“再见!”
阳光透过云层,从男人高大的背部直射而下,犹如从天而降的神祗,明晃得刺眼而张扬。
“再见。”路嘉失神地站着,遥遥望向那抹烈日般的红发身影越跑越远,一瞬间,便消失在一片荒漠的归途之中。
红日照射下的宝石项链,泛着温暖的光,那之上雕刻的细密文字,也仿佛显得越发深邃了些。
再见,斯提拉尔。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期待,期待我们再次相遇的那天。
希望那时的你也能够像现在一样,纵使遗留在历史长流中,也能让我一眼就认出你来。
那么,就此别过,请要珍重。
再见。
气氛还未从沉重移为平淡,路嘉已然被一个黑影笼罩了起来。
一双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大手犹自出现在眼前,大拇指以食指捏着那块菱形的赤石,浅浅转了一圈,宝石背面瞬间反射出一张凝漠绝美的脸孔。
指尖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宝石侧面凹陷进去的刻字,赛那微微蹩着眉。抬眸冷冷瞥了瞥路嘉,他却并不准备说什么,只漠然地放下链坠便洒着披风离开。
咚咚咚咚,心跳声仿佛鼓鸣般充斥着耳膜,路嘉垂首盯着那块宝石良久,不禁陷入了另一片沉思。
斯提拉尔的项链,是不是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在内?
回到王宫,路嘉几乎是跑着进殿,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条链子。从刚才赛那的表情不难看出,这项链一定有问题,难道是上面刻着的文字?无奈她只精修埃及语,并不识得什么赫蒙塔语言啊。
“蒂梵妮,”气喘吁吁地扒着正忙着打理摆设的蒂梵妮,路嘉举着项链问道,“你帮我看看这坠子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哦好的,”蒂梵妮说着放下手边的事,仔细地琢磨了阵子才摇了摇头,“这是赫蒙塔语,抱歉索蒂拉小姐,我也不识得。”停顿了会她又赶紧道,“别殿里有几个年长的女官可能学过赫蒙塔语,不然我去问上她们一问?”
“不要麻烦你了。”路嘉耸耸肩放下坠子,一边往寝殿走一边在心里估摸着兴许是自己多疑了。又瞅了几眼那块红松石,实在没什么别样之处,她一笑便又将它挂回了脖颈。
拿了副扑克路嘉打算先去找耶鲁那小家伙,最近宫里事情过多,也许久没有去他小子的宫殿了。免得那小鬼又可怜巴巴地拽着自己的裤脚说她不善待自己。
穿越石柱厅,空旷的□□老远便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皇叔,看剑——!”
“先防、后退、左冲、右出、”时不时夹杂着刀剑碰撞的噌噌声,接着男人冷冽的嗓音道,“耶鲁,你求胜心太过明显。”
路嘉赶紧提着步子朝他们走去。
“噌”地一声她眼前似有一道白光闪过,那把前一刻还被耶鲁握在手中的铁剑已经被人徒手劈出了草地。
阿克尼斯向她斜斜瞥去,浅色的眸子微微一黯。耶鲁擦了把额际的汗,兴奋地跑过去拾起剑笑得一脸欢快道,“你怎么也来了?”
“啊,我呀,”路嘉揶揄地扁扁嘴,“本来想找你看看新的魔术,不过既然你和殿下在练剑,那我就改天再来。”
“不要不要,我和皇叔已经练完了。”耶鲁扒着她的裙摆,假意对阿克尼斯挤眉弄眼了一番,路嘉看得忍俊不禁伸手捏捏他的小脸笑道,“死小鬼你就偷懒吧。”
“耶鲁殿下。”与此同时,一个年长的女官俯下身致礼,一副等候多时了的模样。“殿下现在可以同我一起去习文书了吗?”
耶鲁的表情瞬间像生吞了只苍蝇似地怪异,还故作小大人状地无力抚额,“……又来了。”
应时阿克尼斯已然来到他们身旁,只见他锁眉对着耶鲁似劝似慰地道,“我在这里等你。”
“那……”看来阿克尼斯的话的确受用,耶鲁仿佛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转而扭头依依不舍地盯着路嘉,满脸的“熊和鱼掌都要兼得”的谄媚表情。
“我也哪里都不去,行不行?”她无奈地浅浅一笑,终于看着那小家伙满意地随着习书的女官走远了。
霎时间,整个华美而空旷的□□只剩下路嘉和阿克尼斯两人。莲花在池水上缓缓飘荡,大片的棕榈树仰天大开,神圣的天神雕像一尊尊矗立在原地。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与美好。
路嘉几分不自然地挪了挪身体,假意观赏莲花,却从清澈的池水中清清楚楚看见男人贴着自己而立的身影,正随着水光粼粼忽隐忽现。
更贴近自己几厘,就越是感到他身上那股不变的冰封气息袭上背脊。接着赤裸的颈部就被他以手盖住了,阿克尼斯缓缓凑近她,手中掂着那条斯提拉尔送的项链,嘴唇的弧度邪气凌然,语气含有一分挑衅的意味。“你竟还带着它。”
路嘉吸了口气正欲开口,他的下一句却凉凉抛来,“这项链已使赛那动怒,你看不出来?”
这番口气在路嘉听来却是阴阳怪气至极,她无端端心头燃起一把火苗,抓住项链淡漠道,“不过是条链子而已,陛下如果不喜欢摘了就是。”
“哦?索蒂拉,你当真以为只要摘了它便就没事了么。”
“怎么,难道不是?”她已觉察出些许奇异,继而追着问道。
“这项链坠子,代表了什么意思,你还是不明白。”他顺手拈起一片棕榈叶,抵在指尖辗转把玩着。
“你一定知道赫蒙塔语对不对,这项链上边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唔,”阿克尼斯丢掉叶片,随意在石雕旁坐下一脸懒散地瞅着她。“告诉你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诚然不知道这蛇蝎王子今儿个抽的是什么疯的路嘉听完这句话后,华丽丽地被自己口水给呛了一下。
路嘉惊愕地愣了愣,却见对面的阿克尼斯淡然勾勾唇角,朝自己道了声,“过来。”
她怔在原地,只是无措地望着他的眼,却感觉自己背后无形地冲上一股推力,待她反应过来之际已经立在阿克尼斯跟前了。
“你做了什么?”路嘉有些吃惊地问。
他却还是笑,麦色肌肤衬着那双金眸更是高贵的好看。“换做是我,我会毁了这条项链。”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金色利眸透过红松石直直看了进去,阿克尼斯一指轻点石桌慢条斯理地道,“王之印。”接着忽然站了起来,又邪魅地重复了一次。
“这条项链叫做——王之印。”
“王之印……”路嘉垂头锁着链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无法判断是否正确。
“王之印顾名思义为‘王的印记’,据我所知赫蒙塔那老不死的国王如今也年岁已高,他众多的皇嗣中在我看来也唯有斯提拉尔有几分帝王之势,其余的不过草包。然而王之印却是确定登基与否的决定性物件,他将这东西给了你,不是摆明了表示自己无心争夺王位?”他说着轻轻瞟了她一眼。
怎么可能……
决定登基与否的关键性物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身边,斯提拉尔难道不想登位吗?
不,不会的!
路嘉握住链坠,深深锁眉沉思。他绝对是继承赫蒙塔国王之位的不二人选,他说过,他总会同埃及战上一场,他还说过,他一定会同赛那站在同样的高度,受千万人的敬重与爱戴。
那般坚定的眼神让她毅然选择了相信,那么将这么宝贵的王之印送给了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路嘉仿佛打了个激灵,再次盯着链坠子看了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难不成他是想让她……
“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放在我这里吧。”突然,阿克尼斯不着边际地取下挂在她颈项的项链,捏在掌心把玩。
“还我。”她只感觉有一股气直冲上脑,眼神开始放得狠敛。男人却只是笑笑,并未付诸行动。“我说了给我你这个蛮人!”下一瞬路嘉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起身一把抢回王之印就急切地离开了。
阿克尼斯蹙了蹙眉头,手甚至还停留在刚才的姿势。凝眸望着她跑远的方向,一丝微痛袭上手背。浅金色眼眸闪过一丝极淡的讶然,只见他光滑的手背赫然布着几道深刻的血痕。
薄唇抿了抿,他不在意地拂去血丝,眼神却显得更为深意。蛮人吗?有意思。
看来,小猫也学会发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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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蒙塔王宫。
一干女官侍卫纷纷掩藏在茂密树丛之后,带着满脸艳羡的目光朝里边张望。花园里,两个高挑健壮的男人正拿着佩剑比得不可开交。
那红发的俊逸男子握着剑柄,巧妙地躲过一剑攻势转而找到了进攻的空隙,“噌噌噌”地挥舞着手中剑,速度之快使人目不暇接。只听见“哐啷”一声,对方的剑被陡然挑走,摔落在地面。
“你输了。”斯提拉尔挑眉收回剑,深色瞳孔中光彩耀目。
“啊呀,皇兄每次和你比都是输。”斯提拉尔的皇弟尼诺不满地撇撇嘴,几分面红地扫了扫周围正看得入神的下人们,凑近斯提拉尔耳边轻声道,“奴隶们都在场,皇兄也不晓得给我留点面子真是的……”
“嗯哼。”他将剑插回剑鞘,接过女官呈上的水壶灌起水来。喉结顺着水流上下鼓动,有些许水液顺着下颌曲线划入颈部,竟有种难言的性感。
“不过最近的日子真的很无聊呐。”尼诺十分抱怨地挠了挠头。每日便是政事、膳食、习剑,文书,如来颠来倒去倒去颠来地度过。
斯提拉尔以手拭去唇角的水渍,偏过头朝他扬眉一笑,“不,有趣的事快要来了。”
“什么?”
“现在只要等着就好。”没有说过多的话,他准备离开,眼里散发出几分猎物快要入口的自信神色。空留下尼诺站在原地头顶着个巨大的问号,百思不得其解,“咦,皇兄……到底是什么啊……”
斯提拉尔仰起头眯了眯眼,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围成一圈金光。那轮巨大而耀眼的金色太阳却仿佛化成另一人的样貌来。
是一位黑发少女笑得一脸皎黠的脸庞。
烈日下的红发男人犹如失了神一般久久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索蒂拉。
既然你不愿同我走,那我也只好等你过来罢。到时我一定会亲口告诉你,那就是——
“埃及和你,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