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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距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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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那眯了眯长眸,黑色及肩发披散在肩膀凌乱而魅惑,眼看傍晚的夕阳终于缓缓没入尼罗河之畔,启唇一笑,黑眸中浮现出几分晦暗血色。
今日便是约定的五日了,然而她,果然没能回来。
骑兵队、弓兵对、步兵队各队长已经依次向他报备了队况,一切都紧锣密鼓地安排好,只欠他一句发令行军。严正以待,士兵们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地等待与赫蒙塔的最后交锋一战。
“王。”一身战服的摩西手持盾牌走近赛那身旁耳语了几句。他微微颔首,居高临下地环视着千万大军的阵势,毅立的身影肃穆而神圣,让人由心而生一种敬佩之意。于是高大的身躯走到高台之际的幔帘前,隐约可以瞧见一个纤瘦的人影站在里面。
他执开帘子伸手示意左芙蕾出来,一双白净的手便覆了上去。霎时,赛那的表情仿佛滞了一秒,眼底走过一丝讶异。
白皙的脚裸出现在幕帘之外,路嘉围着黑色披风一手放在赛那手上,专注地凝视他。
士兵们也纷纷露出疑惑的眼神,为没有见到神谕者的出现而奇怪,却依旧仍维持着军人的本色没有说话。立在兵队最前方的阿克尼斯一敛眼眸,嘴角吟着一抹冷笑。
很快赛那眼中的惊讶悄然退去,他垂首盯着她,一言不发的望向她手腕上渗透出血迹的绷带。
“我按照约定回来了。”她不管不顾底下那么多的注视和猜忌,一再肯定地道。“我回来了。”
“嗯。”半晌,终于轻轻应了一声,赛那发现她的双肩开始颤抖,仿佛畏冷一般地颤抖。
蓦地,路嘉的头顶好与预警涌上一股将要爆裂的剧痛,她踉跄地站立着捂住了额头。
要命,这个感觉该不会是……
毒发的太过突然,眼角慌忙瞥了下底下的军队,几万人马的目光正牢牢锁在她身上。她摒着气手指捏得死紧,不敢去看赛那冰冷到宛如雕塑的脸庞,吼口浓重的血腥正在一阵一阵疯狂上涌,刺激着她的喉腔。
“咳咳咳……”终于忍不住地咳嗽,捂住嘴的指尖开始漫出黑色血液,她死命地捂着唇,一滴一滴黑血落在了地面。
站在前排的士兵们瞪着双眼,不知高台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的身体正巧遮挡了路嘉,使他们无法确认情况。
赛那顿了瞬,在她一个咳嗽喷发之际适时地将她带进怀里,顺势以金色披风盖住了她的身体。与此同时,路嘉无声地喷出一大口黑血,赛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感到胸口的一处正在被一点点灼热。
侧过脸睨了眼阿克尼斯,他寒彻地开口,“撤军。”
阿克尼斯的表情起了丝微妙的变化,淡如白水,挑眉反问,“陛下筹备了如此之久的战事,便是打算说撤就撤么。”
赛那不为所动,眼中划过一瞬犀利的愠色漠然道,“你来处理。”
阿克尼斯浅浅扫了扫他怀中揽着的女人,虽然看不清她现在的表但却似乎了然了一切。眼看赛那抱起披风中的路嘉雷厉风行地走远了,他才一步步登上高台,一扬手高声下令,“全军撤回!”
士兵们面上浮现出几分惊讶,但毕竟个个是受过专业锻炼的精英,于是便亢奋大声地回喊道。“遵从军事官长之命!”没有多言,不必多语,唯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尽管如此,他们每一人的脸上还是如同得战一般的骄傲。因为他们知道不论早晚图坦总会迎来胜利。
高台上的阴柔男子闻声淡淡一抿唇,不动声色的表情只让人觉得更为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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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宫内,斯提拉尔的黑色披风因为路途而变得灰尘满布,此时正颓然地落在松石地面。路嘉右手腕的伤口在医官诊疗后被重新包扎了一番,伤口竟然再次崩裂开,感觉赛那投来的眼神刻骨般冰凉,医官的手甚至开始微微地颤抖着。
“抖什么。”冷不丁年轻的帝王吐出三个字,惊得医官显得拿不稳手中的伤药。
抹了把额头的汗,医官战战兢兢地回道,“陛下,索蒂拉小姐手腕的伤是被利器所致,没有伤到内里,很快就能复原还请陛下放心。”
赛那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下去。”顿时那医官的脚底一片冷汗直冒,他连连鞠躬退下了。
路嘉喝了解毒剂已经恢复平常,但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地紧张。毕竟这是第一次在赛那面前发作,希望他不要起什么疑心才好。
“为了他,值得这么拼。”完全没有询问毒发的缘由,坐在床沿的赛那肃着一张俊脸,浑身铁血的气息根本难以靠近。
路嘉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又不知该怎么说索性闭了嘴。
“让你记住的话你记在哪里。”
她微微睁大眼眸,头一次感到赛那是这样可怕,他蔓延的怒火简直要将宫殿给点着了。
“你好大的胆子。”
沉默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的脑袋还是由于方才的毒发而有些隐隐作痛,大脑似乎当机一般来不及回味他话中的含义,只发觉口干舌燥难受非常,“……陛下。”
赛那徐徐斜视过去,便听见她大胆地来了句。“口好渴,我想喝水。”
男人的脸庞缓了缓,伸手携来一旁盛满水的金杯,几分生硬地放在她唇边,无奈他实在不是什么服侍人的主,那水都被洒了大半路嘉还是渴得什么都没喝到。当下眼里冲上一分戾气,只见他仰首将水一灌而尽俯下身危险地靠近她,路嘉似乎意料到下一步可能会发生的事紧张地皱了皱眉。
唇被一指掰开,温热的唇畔贴在她之上,温暖的水流缓缓滑入她口中,一分一厘,亦悄悄滑入她的心底。
温柔,这也是第一次路嘉清晰地感觉到赛那的温柔与宠溺,使她瞬间坠入了云端几乎不能自己。
她开始放肆地汲取着他的味道,第一次主动地揽上他麦色的颈项。这个怀抱是她在离开王宫的那短短五日中,没有一天不奢望得到的。原来冥冥中她早已中了他的毒,中的是这样深。
哐啷,杯里的酒洒了一地。
男人僵硬地睁开眼眸,突然不着边际地拉开她,起身理了理衣襟,黑眸早已没了光泽,“手还有伤,你休息吧。”于是,在她一片茫然与惶惶,带着满身的冷漠转身离开了。
路嘉的心无意抽痛了下,手腕的伤口好似被无限扩大一般,痛得越发明显了。
她看不懂他,那无力望去的一眼,却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让她永生无法明白。
——他的爱或不爱到底是怎样传达的。
凌冽的刀光从眼前簌簌划过,路嘉一失神手中的佩剑便被眼前的男人轻易挑了去,腾空翻了个圈落在草面。
阳光直射着阿克尼斯妖娆的五官,她被刺得睁不开眼,这已经是今天第几次愣神了,她数不清。
“如果不想练就给我滚。”男人淡薄的神情按耐不住地低声道,“换作在战场你早就丢了性命。”
整个人完全失掉平日的活力与气焰,她竟顺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副你又能拿我如何的模样。能让贵为最高执行军事长的阿克尼斯亲自执教是何等的殊荣,她懂,但是此刻自己是真的提不起任何的劲来练剑。陪自己整整折腾了三天,这男人的性子倒也比起以前来好得多了。
犹记得他第一次教自己练剑时的情形,不出三分钟,当时的阿克尼斯便难掩欲发的恼怒生生把她手中的剑给砍成了两截。“一个废物是没有资格站在帝王身边的。”甩出这句就拂袖而去,路嘉曾以为,他是根本不屑再来教自己的。
画面回归现实,阿克尼斯若有似无地蹩眉,心中再明了不过影响了她心情维持好整整三天的始作俑者是谁。除了他那个伟大的皇兄似乎没有第二个人能办到。
戏谑一笑,他沉吟着将剑插回剑鞘侧身坐在她身旁,保持着十几公分的距离。顿了顿,忽然寡淡问道,“如果我给你解毒剂,放你生路,前提是现在给你一把刀用它来划破赛那的心脏。”话至尾音处略微上扬,“你——做得到么?”
“什么。”并不是因为没听清,而是因为太过震惊她不禁反问。
“你活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取走他的性命,不是么。”
“对。”反唇相讥,她启唇纠正,“是‘替你’取走他的性命。”不会忘的,她一分钟都不会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承认你爱上他了。”他黄金比例的侧脸在阳光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扬起的眉和淡泊的神情,他的美貌是连女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的那种。
“我的确不否认。”路嘉伸手扯着脚边的草玩着,“那又怎样,你知道的,有他就没有我,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
阿克尼斯冷冷地笑,浅色瞳孔中的兴趣越来越浓。
“女人可是极度自私的一种生物,一命抵一命的确天经地义,我的确爱他,但我更爱我自己。所以,如果你真解了我身上的毒并让我恢复自由,我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拿刀子捅破他的心脏,为什么不。”路嘉鬼魅一笑,竟反折出几分妖艳的美,“不过我更清楚的是,我于你是非常有利的棋子,因此目前你还不会轻举妄动。”
他放肆大笑,“女人不需要太聪明。”
“哦?那你倒是和我说说,硕大的王宫之内又有哪几个是笨女人?”
收了笑,阿克尼斯又恢复他一贯的寒彻表情,沉默了会突然又道,“他是我见过最善于伪装心计的人。”
心跳霎时漏跳半拍,直觉告诉她不该去相信他的一言半句,心却仿佛一块贪婪吸吮着水源的海绵,永远不得满足。
“法老之位,是他踩着多少人的鲜血才登上的。”说这话时,阿克尼斯的眼迸发出几丝可怖的神采,眉皱得更紧,“他可以为了权位不惜杀害亲兄弟,就连耶鲁和左芙蕾的存在也是他残忍的手段之一。”
路嘉惊骇地盯着他,嘴上却并没放过半分,“你同他是亲兄弟,你不是也想要杀他?”
“也倒要感谢我伟大的哥哥,这一切都是他教会我的。”他冷彻地接道。
“可耶鲁不是亚丝兰和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那又怎样?权势之下,哪有什么亲情。”阿克尼斯讥讽地说出这几个字,感觉越来越多的真相快要揭晓的时刻却突然止住话题,“想要了解他,你还离得太远。”
“阿克尼斯,”不计后果地喊了他的名字,应时他脸上闪过一丝凌然,全埃及上下也只有她一人胆敢不以“殿下”尊称他。“阿克尼斯你是不是心里曾受过创伤?”
好像听到多可笑的话一般他引来冷冷一瞥,“我像么。”
“站在你这般高度的人,介于王帝与忠臣之间岂不是很尴尬?”
多天真的口吻,多轻松的问句,宫廷中的仇杀与暗乱却被三言两语轻轻带过。这是头一次阿克尼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黑发女子,蓦然发现也许她的确拥有属于她的独特之处。
“你想太多了。”阿克尼斯终于起身,高大的身子瞬间抵挡住照耀她的全部阳光。
“或许你并不是个坏人。”路嘉抬头微微一笑。
同时他也已潇洒地离开,“我绝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么?
路嘉捻起手中的草叶,似乎是第一次,阿克尼斯没有给她那么遥不可及,难以接近的冰凉抵触。恍然发现原来这个男人也是可以同太阳作比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