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幻（穿越）》_秋澄

51、[寻爱记]

　　这是哪里……
　　少女的手微微动了动，挣扎着想要睁眼却被阳光逼得无法睁开。一手遮挡着视线，路嘉缓缓直起身子，打量起四周的一切。
　　耳边传来泉水流动的潺潺声，鼻翼充斥着香甜清新的空气，蔚蓝的天空有几只鹰凖来回盘旋，热辣的阳光直射大地，漫天遍野的沙漠一望无际。依稀能够听见从远方而来的沙漠驼铃正叮当作响。
　　没错，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这里是比太阳还耀眼的金色国度，这里是尼罗河流域灌溉的肥沃净土，这里拥有宏伟壮观的金字塔群宇……
　　这里是三千年前最为鼎盛繁荣的埃及王朝——图坦帝国。
　　四周除了沙漠，沙漠，还是沙漠。在内心充满了兴奋之余她开始觉得略微的不安，这里的确是埃及没错，但是……又是在哪个确切方位？
　　在这片浩浩渺渺的沙海中，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高大的金字塔建筑抵挡着烈日的侵袭，绿叶顽强地从缝隙中生长。甚至连驼群都是那样稀少而罕见，这根本称得上是人烟罕至的荒野！
　　幻啊幻，你到底把我送到了什么地方……路嘉懊恼地揉了揉头发，一深一浅地在沙漠中行走。眼下她必须得先找到人问问路。
　　叮铃——叮铃——
　　顺着驼铃声的方向一路寻觅，路嘉丝毫不敢停下来歇憩。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早有耳闻，一旦陷入幻境便好似落入一口枯井自此再也爬不上来。午后的烈日毒辣辣地照着，她一路挥着汗一路大步地追赶前方的沙漠驼队。
　　“前面的驼队，请等一下！”眼看就快要追上，路嘉放大音量唤道，三步并两步地赶上去，用流利的埃及语问：“对不起，请问你们可以告诉我这儿是哪里吗？”
　　驼队因为她而停了下来，领头的两个男人从骆驼背上跳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方才沉沉开口：“这里原是黑奴隶交易市，法老陛下宣告瓦解市场，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荒漠。”
　　路嘉的脸上立刻划过几分大喜，却又立刻隐藏好。果然是图坦，她终于回到这里了！这里竟然是黑奴隶市，太好了！她认得怎样回王宫的路！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继续追问：“当今的法老可是赛那迦森一世？”
　　“没错。”男子几分深意地盯着她打量，“看你的样貌似乎不像埃及人。”
　　“我来自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家，你们可以叫我路。”路嘉朝他们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悄悄打量着他们的行装。
　　“我们都是贩卖铜器的商人，打算穿过沙漠去下一个集市。”
　　“哦，那祝你们旅途愉快。”路嘉笑着道别。
　　“路，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背后传来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她顿了顿，随即转过身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我想，不必了。”
　　商队没有犹豫，停留了一会继续踏上漫长的旅途。金色的沙漠中犹如一条小蛇蜿蜒前行。路嘉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实际上她的确是很需要帮助没错，她也很需要一匹坐骑甚至是一壶水来补充体力，这样一来她就能更快地抵达王宫。
　　但是，她不愿涉险。
　　那些自称为铜器商人的男人着实可疑，从他们的服装以及佩戴的防身武器不难看出，这些人不缺少钱财，来头不小。况且这十余人都是清一色的高壮大汉，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她连逃都无法逃脱。
　　自己历尽千辛万苦才得以回到这里，因此她不愿涉险。这时的她却浑然不知身后那个越来越接近的黑色身影。
　　“啊！”被猛地钳住双臂的路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奋力而狂乱地挣扎。男人不由分说把她整个人轻松地甩在驼背上安置好，粗鲁的模样实在像是要实施绑架。惊魂未定的路嘉勃然大怒，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你要做什么，混蛋！让我下去！”
　　“我叫安里。”男人不悦地移开她的手指，趾高气昂地挑起浓眉。一把扯下黑色面罩露出一张三十岁左右的脸。五官张扬而深刻，算不上帅气却很耐看。不待她反应他扔了一条黑纱过去，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戴上它，凭你自己的力量根本走不出这片沙漠。搞清楚，我是在救你。”
　　安里说的没错，他的确救了她。
　　同驼队一块上路后商人们才告诉路嘉实情，这片沙漠早在黑市瓦解后爆发了瘟疫，人们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一些感染瘟疫的患者则待在这里静静等死。这里甚至连沙漠地带常见的秃鹫都鲜为少见，因为那些秃鹫吃的肉是从死人身上来的，也就将瘟疫自然而然得感染了去。疫情就此传播开来，久而久之这儿就变成了无人涉足之地。
　　“那瘟疫有没有传到王都呢？”听到这里路嘉的心不由得揪起。她担心这里的人民生活疾苦，她担心她心爱的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当然是没有。”前行的商人回首答道，“王宫早就下了指令，封锁黑市沙漠边境的一切路径，并派士兵守驻沙疆控制疫情。自然是不会传进王城的。”
　　“封锁？”路嘉惊讶地问，“那我们该怎么进城？”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也被拦截隔离在王城之外了？
　　“我们自有办法。”男人桀骜自负的模样似乎很是胸有成竹。
　　尽管如此路嘉还是觉得非常没底，心中七上八下的乱跳。没想到她离开图坦后黑市竟然爆发了如此之大的瘟疫，赛那竟会不管那些无辜感染的患者死活而将他们同外界生生隔离起来，由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简直太残忍了。“等一下，既然这样……那我们不是也相当有可能染上了瘟疫？”
　　“小姐，你的问题真的很多。”男人终于有些恼怒地停下来，斜斜瞟着她却还算有耐心地解释。“放心，我们已经脱离了疫情最集聚的地域，你身上的罩衫和面罩都经过一番处理，甚至连我们喝的水以及吃的面饼，都不是普通的食物。不过话说回来，之前没有遇上我们，你一个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简直不可思议。她没有坐骑，没有食物没有水，怎么可能会活着？
　　路嘉一窒，讪讪地扯了个假笑，故意吓唬对方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是瘟疫传染体吗？”
　　突然一直没开口的安里斜眼睨了她一眼，淳厚的声音被面罩隔着朦胧而低沉。“想死，便留在这里。”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无声对上那双黝黑凌厉的眼眸。身旁的男子拍拍她的肩摇头道：“安里精通医术，自然是确认你的无害信才会带你上路的。所以如果不想被传染，就乖乖跟着我们走。”
　　路嘉立刻点头，多说多错，看来这个安里虽然行径怪异倒也不算是什么坏人。
　　继续上路，领头的安里慢慢停下脚步眺望远方。只见他一指前方朗声道：“我们就快离开这见鬼的地方了！”霎时，就连一贯不苟言笑的他也露出几分欣慰的神色。放眼望去，前方再也不是漫无边际的黄土沙漠，绿地平原终于出现在眼前！
　　大家虽然没有兴奋到尖叫欢呼却也由衷地松了一口气，紧绷了几日的情绪也稍稍得到了缓解。连续赶了大半天的路，一行人终于来到尼罗河下游，天色将晚，便就近寻了块平地打算驻扎露营。
　　月影婆娑，星辰满布，天狼星一闪一烁地眨着眼。身畔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微风拂来男子身上特有的气味。
　　路嘉安静地躺在中央，斜眼瞧去周围睡得横七竖八的男人们，皆与自己维持一定的距离。不可否认，这些自称商人的家伙们都非常具有绅士风度，不越矩不拘礼却将身为女性的她默然保护在中间。此刻一切仿佛都陷入了酣眠，就连奔波了一天的驼群也睡沉了，唯有她还保持清醒。
　　真是个特别的夜晚，她还是第一次同这么多的陌生男子的一同过夜。不过……与她想象中的也太过不同了。夜风凉凉的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路嘉的心仿佛也在瞬间被拨开一道裂痕，猛地抽痛起来。
　　你在哪里……
　　为什么爱会如此不易？此时此刻，就连简单地见上一面……都好像太难太难了。
　　“睡不着？”冷不丁响起男人淡淡的话语，月色笼罩下的安里多了几分沉静的味道却依然掩盖不住那张扬的气息。
　　“是啊，”她笑了笑，“你也是？”
　　“想念家人？”
　　被问住似地顿了顿，仿佛在认真思考，她点头道：“对，难道你不想吗？”
　　“我？”安里挑起眉尾，眼角卷起淡淡的纹路，连着深刻的记忆在脑海里打转。半晌才轻轻回答：“我当然想。”
　　夏日的风吹走他的声音，路嘉再问一次，他却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态：“没什么”。
　　“你真的是商人吗？”仔细地打量他，她心中思量一番最终还是问出了疑惑已久的问题。
　　安里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说说你认为商人应该是怎样的？”
　　路嘉一笑，不假思索地列举道，“大大的络腮胡，爱钱爱财爱命，唯利是图而满口谎话的家伙……”
　　安里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无奈地摇头，“你指的是市侩奸商。”说着说着他突然陷入沉默，半晌才缓缓道：“你很像我妹妹。”
　　“嗯？”
　　“我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过我的家人。”安里抬头仰望夜空，似乎将繁星倒映成自己夜思暮想的人像，那笑容却分明是苦的。“……我甚至不知道妹妹是否还是那样需要依赖别人的照顾，妻子是否依然记得我这个失败的丈夫……”
　　“安里……”寂寥的夜似乎特别让人想念，路嘉深深为眼前这个陷入回忆而不断自责的男人感到同情，但她没办法多说什么。好在安里很快收复了情绪，转头问她，“你呢？”
　　“我？”她顿了顿，抬首锁紧那颗最亮最耀眼的天狼星，淡淡一笑。每每只有一回想那张绝美冷峻的面庞，她就会笑，轻轻地仿佛连声音都带了思念。“我曾经不辞而别，离他远去……所以这一次，我费尽千辛都要想办法回到他的身边。”
　　“不辞而别，哦，那可真是糟糕。”安里泄气地扒了扒头发，“因为当年的我就是这样愚蠢地离开了她们。”
　　“我想，她们一定不会忘了你，她们一定还深深爱着你。”路嘉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认真的说。
　　安里笑了起来，“你也一样。”
　　路嘉终于噗嗤一声笑得捂住了嘴，“这算什么？疗伤俱乐部吗？”两人半夜睡不着觉的陌生人大吐异乡伤情事？
　　“俱乐部？”他几分不解地摇摇头，“快睡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就此结束了这个简短而深刻的话题。月光下的尼罗河仿佛安睡了有上千年之久，静静地恒远地流淌这，繁星坠落在河中泛起点点波光，美得是那般虚实。
　　晚安，勇敢的姑娘。
　　我相信你爱的人，他也一定是如此在想念着你。
　　穿过峡谷平原，路嘉一行人才终于知道所谓的路径封锁是什么含义。
　　经由埃及王宫下达的命令，政府封锁了这个地方筑起一座隔离墙，将想要进入王都的任何人民都隔离在了瘟疫区内。路嘉所见到的，便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灰石城墙，高高的门被铁索栓连，密不透风，外有数百名侍卫防守，以便防止发生市民暴乱等突袭进城的威胁。
　　“这算什么意思？把我们都当做瘟疫吗？”路嘉无法遏制心底渐渐蓬发的愤怒。
　　商队面面相觑了一番，最终还是安里上前一步，把路嘉推到身后沉声道：“你待在这里。”只见他几步上前，提出防身的刀具利落地一把斩断已经被磨出铁锈的链条。喀嚓！
　　侍卫听见动静忙拔剑纷纷指向门口，木门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道，发出吱呀的响声。
　　黄沙吹拂过境，迷蒙得人睁不开眼。模糊中可以看见安里掏出一件东西递了进去，那边的侍卫警惕地考量一番才慢慢接过。隔了一会只听见一声：“安里部长……”
　　在路嘉的讶异和大家意料之中的神情下，安里又与那些防御的侍卫低声交涉了会。不时地指了指驼群和商队，侍卫原先紧绷的神情也渐渐开始缓和下来。
　　好像有用？奇怪这个安里到底是什么来头？路嘉难以置信地来回打量着他，刚毅的五官，挺拔如军人般的身材，价值不菲的装束与打扮，还有那个侍卫竟然称之为部长？难不成安里和他的驼队真的在埃及是了不起的大人物？
　　可是很快，站在外面的大家就发现了情势的不对劲。安里突然被狠狠地推出门外，站在那里手持武器的侍卫板着脸，仿佛修罗一般抹去最后一丝为难之色。“对不起安里部长，这是法老陛下搬出的封锁命令，恕小人无法放你们进城。多有得罪。”
　　“什么？”等候的男人们显然被这话给激怒了，登时卯起劲来冲上去，“什么叫做无法放我们进城？！你们知道不知道安里是什么人？我们又没有感染瘟疫凭什么隔离我们！叫上头出来和我们说清楚！”
　　情况突然急剧逆转，变得白热化起来，路嘉被大家团团围在后面，除了安里没有说话城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冲了过去。砰砰砰地大力砸着木门与隔离墙，奋力地咒骂着：“埃及的法老原来就是这样不顾人民死活的昏君吗！让法老出来见我们！”“真瞎了老子的狗眼，没想到我们图坦竟然会堕落成这样，如此腐败势力的国家我竟然还会为他卖命！”“赶紧放我们进城！你们有什么资格隔离我们！”“让我们进去！”
　　侍卫们见民众的怒火已被点燃，一时也咬紧牙关誓死抵住城门不让他们有机入侵。双方的战火顿时挑起，伴着漫天黄沙狂舞，夹杂着人们的怒吼谩骂，士兵的嚣张跋扈，利器刀剑步步相逼渐渐地把民众给喝退。
　　他们不要死在这里！没有人准备等死！
　　他们有家人，有孩子，有父母，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为什么要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难道他们就应该被当做蚁蝼一般抛弃践踏吗？
　　不！他们的生命才不会这样脆弱！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命运的逼迫并不能促使什么，只会使他们义无反顾地选择抗衡！选择反击！
　　想到这些神色复杂的安里忽然回头看了路嘉一眼，狠狠攥紧拳头，他的脉路清晰显现在喉管，满腔的怒火瞬间激发了出来。路嘉不由地喉头一紧，好像预料到他会干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只见安里翻身骑上马，唰地抽出刀鞘的长剑，眼底反射点点火光。他朝人群大喝一声：“保护女人老人同孩子，男人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和我一同杀进城！”瞬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狂呼，似乎大家都被安里的这通鼓舞给振作了士气，不由分说地抄起家伙登上坐骑，一副要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模样。
　　安里驾着骏马毫无惧色，弯下身将路嘉猛地抱上了马背。“抓紧我！”还未待路嘉反应过来，他便带领着大家朝隔离墙那方横冲了过去。
　　侍卫们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动，霎时数百名士兵纷纷持起刀剑严阵以待，为首的眼底放出丝丝狠光，反驳道。“既然安里部长您选择暴力以对，那么就别怪我们以暴制暴下手不客气了！”
　　“多谢款待！”安里冷笑着冲进包围圈，扬起缰绳骏马发出一声嚎叫狠狠踢开木门，他的伙伴们适时跟上挥舞着剑利索地砍断阻碍前行的铁链。
　　“隔离墙遭受突围！请求王宫兵力速速支援！”一声声传报通向王城，通报员的头颅却在话音刚落被砍飞滚地。
　　“疯了！他们都疯了！”围守的侍卫发出一阵尖叫，霎时血溅当场，人的头颅残臂腿骨被马蹄践踏而过，路嘉的眼底仿佛也被一片血红充斥着。
　　“路，会骑马吗？”一剑斩断一名侍卫的右臂，安里面无表情地任由那鲜血飙上自己的侧脸。
　　耳边呼呼的风声和满眼的黄沙惊得路嘉几乎无法睁眼，她努力无视那些骨肉被分离开来的声音和人们的哀嚎，大声回答：“……会！我会骑马！”
　　“很好，从这里笔直跑，穿过集市便算正式脱离了这些奴隶的防守。”安里大声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紧。“去！从这里出发去找你要见的人！”
　　“什么？”路嘉一惊，下意识地要拽住他带血的衣摆，下一刻安里却灵活地跳下马背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安稳地站起来，敌人纷纷包抄上去，将他围剿在里面。
　　一阵刀光剑影，看不清安里此刻的形式，路嘉垂眸看见空旷的马背，自己正被强烈地速度带着往前跑。
　　“安里！”她终于扯着嗓子大叫。他要做什么？他是在寻死啊！
　　“走啊！走！去找你爱的人！走！！”安里的声音破空传来，仍是那样低沉有力。路嘉感觉眼眶一阵湿润，她看见那些人甚至在高台发动了弓箭战术，一时间箭羽齐齐落向他们，有人倒下，有人受伤，她却已经辨不清那些面容到底是敌是友。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干出这样的傻事……
　　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啊。
　　……
　　“我已经整整七年没有见过我的家人。”
　　“我甚至不知道妹妹是否还是那样需要依赖别人的照顾，妻子是否依然记得我这个失败的丈夫……”
　　我，很想她们。真的很想。
　　……
　　路嘉甩甩头擦了把泪，不愿回头再去看那恐怖的画面。“啪——”一抽马鞭，她意识到凭自己薄弱的力量根本无法挽回什么，他们需要的是更多的支援更大的保护！
　　快一些！请再快一些！
　　阿蒙拉伸保佑他们，请您保佑他们平安无事！
　　等着我，我一定会救出你们的。
　　少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黄色云雾中，远处，华美绝伦的图坦王宫群邸缓缓出现在王城的彼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