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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如果这就是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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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刮磨着胸口,剧烈的速度让风声都在耳畔喧嚣。
快一点!再快一点!
路嘉眺望着越来越近的王宫,一阵湿热顿时又冲上眼眶。宏伟秀丽的群宇建筑映入眼帘,神殿和柱子都是由上好的石料铸成。王宫两侧雕槽的神像,仿佛神明一般傲然守卫着上下埃及。石壁上绘着精美的浮雕,诉说着神明与战争的故事,彩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中反射着摧残斑驳的光芒,更是平添了几分富丽堂皇感。
路嘉驭马要闯入宫门,守驻的侍卫勒令将她拦截下来。“若是没有入宫的凭证或口谕,恕我们无法放行。”
“让我进去!”她几近快怒不可遏地低吼,黑色的眼瞳骤然降冷:“——我是索蒂拉。”
侍卫脸上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冰凉的讽刺给掩盖。“呵,真是好笑,这样说来我还是给布(古埃及的大地之神)呢!哈哈哈哈。”说罢话音陡转而下,剑尖转瞬对准了路嘉的下颚,狠狠道。“谁不知道索蒂拉王妃是守护女神的化身已经被阿蒙神召唤了回去,这段时日每每妄想着冒名顶替王妃的年轻女子更是多到数不胜数,为此更是葬送了无数条愚蠢的生命。识相的话我奉劝你立刻离开这里,若是被法老陛下知道,你恐怕就再也无法踏出这王宫一步了。”
以她的名义冒名顶替?
路嘉怔住,想要辩驳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心底暗暗发笑,这么狗血白烂的剧情居然也会在自己身上验证,为什么此时此刻,安里他们的生死安危还掌握在她手中,她明明就是索蒂拉却无法掏出任何自己就是那失踪的王妃的证据!
她一一打量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手中都有武器,王宫里的更是有数不尽的守卫,但是若她可以赌一赌,一旦闯入宫中主殿,她便可以见到摩西,蒂梵妮,阿克尼斯……
甚至是赛那。
她或许可以赌一赌!
就在路嘉准备一鼓作气闯进去之时,“等一下!”一个侍卫忽然放下长戟,摘下护盔,一副考究的眼神审视她,半晌终于跪了下去高声唤道,“索蒂拉王妃!感谢阿蒙拉神庇佑埃及人民,王妃,您终于回来了!”
“什么?”一众侍卫大为惊讶。
“绝对没错,绝对是王妃本人!我昨日在守护女神庙亲眼所见赛那陛下手绘的那副索蒂拉像,完完全全就是她的模样!”侍卫是情绪越显激动,众人面面相觑,几分迟疑却又不敢再造次,纷纷放下手中的长戟。
“谢谢。”看来情况比她预料的要顺利得多。拜托,安里,你们一定要坚持住!路嘉充满感激地一笑,策马直接向幽深的宫殿奔去。徒留那些还未从瞬间反应过来的侍卫,呆愣了半晌,才有一个反应过来拔高了嗓子,声音在上空久久回荡。“快,快去通报法老陛下!索蒂拉王妃回来了!”
整个王宫似乎都为之震颤,王妃真的回来了!
哒哒哒——
阿克尼斯敏锐地放下手中的阅书,凌厉的视线扫向门庭。随即只听见一阵骚动,似乎有人要硬闯殿门。他勾起一抹冷笑,眼底划过浅浅的漠然。
砰得一声,殿门被猛地打开。
阿克尼斯慵懒望去,竟然被眼前出现的画面震骇到瞪大双眼。惊讶,疑虑,怀疑,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一一从眼底闪过。阿克尼斯的双手竟然也开始颤抖,几乎下意识地抬腿走向她,一把用力地钳她的手腕,直到感觉对方温热而滚烫的体温才使他稍稍松懈下来。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索蒂拉?”
第一次,路嘉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了不确定因素。她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口吻会从这个骄傲的男人口中吐露。抬头回视他,她认真地看着他依旧冷漠而阴鸷的面容,不可一世的桀骜与孤寂,是他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度。
“阿克尼斯,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慢慢喘了口气,路嘉缓和着心跳渐渐回复,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不是该叙旧的时候,况且她认为,他们也没好到可以叙旧的交情。
“你真的回来了?”男人显然不是如此好糊弄的主,阴沉着面容冷冷质问。
“先别问这个,人命关天!你不是率领军队的军事官长吗?难道黑市沙漠边境爆发了如此大的瘟疫,你们都不管吗!”路嘉不耐地大声反驳。
“管,为什么要管?”阿克尼斯却好像听到了多好笑的笑话一般冷冷说道:“瘟疫并不是王宫带来的,但是他们的生命却会引发国家的动乱与不安,既然存在这样的隐患,那么我必定要事先将他们一一铲除。”
路嘉听言心中骤然一冷,眉尾皱起,“这么说来……是你下的指令?”
“确实如此。”阿克尼斯面无表情地回道,“这道指令正是我以法老的名义对外颁布的,不过……你回来最先来见的人是我,我很荣幸。”
怎么会!她险些站立不稳脚跟。她之所以会在政事殿门口转了弯,毅然朝阿克尼斯所在的兵器库而去。是因为她怕,她怕那些人所说的都成为了事实!她怕他真的会冷冷拒绝她的请求。她才会来找阿克尼斯求助,可是事与愿违,她何曾料到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他——阿克尼斯!
“你……”她指着他高挺的鼻梁,步步逼进。“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利?”以法老的名义?以他的……名义?
“当然是我伟大的皇兄。”阿克尼斯说着俯下身,一抹狭促的笑挂在嘴边若隐若现。“不然你以为,全天下还有谁有这样的权利?”
“赛那他……现在在哪里?”
攸地,阿克尼斯神色一敛,如鹰般的视线直直向路嘉射来。琥珀色的瞳孔中压抑着深深的痛苦,但又有几分快要冲破而出的狂暴。隔了一会,他才慢慢地问:“……你最在乎的还是他?”
“告诉我,他在哪里?”路嘉的目光极为坚定。
她在乎他,她最在乎的果然还是他。那个他亲手想要杀死的男人!那个让他失去一切掠夺他一切所有的男人!
“你是不是还想要见他,嗯?”下一刻阿克尼斯却忽然狠狠扣住她的双肩,痛得她瞬间怒目回视。“真好啊,你爱他,你竟然该死的爱疯了他!”这近乎咆哮的变化让路嘉猝不及防,只听啪嚓一声脆响,一瓶小小的解毒剂已经碎成一片一片落在地面,宛如他一片一片被剥落成块的心。
“为了他你是不是连命都可以不顾?你是不是已爱他入骨?”阿克尼斯在她耳边低吼,仿佛要将她活活捏碎在掌心。“哈哈哈,真好,你们终于两情相悦,但愿你们见证了这王宫中可耻而稀有的爱情!”
“阿克尼斯你冷静一点!”路嘉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逃脱,唯有大声地说话,她希望自己这样做可以唤醒他一点点的意识。因为她觉得阿克尼斯变得太陌生了,完全不像她记忆中的模样。他好像一个深藏已久的毒瘤,终于在暗无天日的阴郁中发酵成长,直至获得释放。
这太可怕了……
“不可能,我告诉你不可能。”他忽然冷冷一笑,唇边绽放的弧度宛如花朵一般含满了毒。“赛那迦森他现在根本就不在这个王宫里。”
什么?
路嘉微微启唇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太阳穴疯狂地血液直流,呼吸也在一霎那静止不前。
咔嚓。
是男人的脚反复践踏在那堆瓷器碎片上的响动。
然后他又扯起一抹微笑,这容颜是那般肆意美艳,惊为天人。
“因为他——已经死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
“阿克尼斯,你的谎言实在太过荒谬。”路嘉淡漠地剜了他一眼。“你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男人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唇畔勾起一瞬邪魅的凉意。“……那可是他亲手为你建造的——自己的坟墓。”
索蒂拉女神庙,位于图坦的首都。这是一座全新的神殿,却是迄今为止上下埃及中最为华丽的神庙,其宏伟程度甚至不亚于第一主神阿蒙神庙的构造。
庙门横建在两座对称斜壁的巨塔之间,后面便是硕大开阔的露天庭园,庭院的三面分明环绕着巨型列柱构成的走廊,另一端有一条逐渐升高的阶梯通往更深处的大殿堂。进入主殿,直接映入眼底的便是那副硕大的宛如镶嵌在壁上的女子浮绘,这是赛那亲手绘下的索蒂拉版图,壁上的女子一头黑发,眼眸灵动,栩栩如生的模样跃然而起。
浮画的旁边,是法老亲手提笔写下的楔形文字,上面刻着:
——你是照亮我黑暗生命的唯一阳光。
赛那静静地站在壁画之前,已经忘记就这样过了多久。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只触到一片冰凉。他失神地收回手,回视着依旧空荡荡的神庙,陷入了沉思。
他撤走了所有负责看守神庙的侍卫,因为他不想在这个只属于她的地方受到打扰。连日来,他几乎整日都在管辖建筑的工程,故将政事和军事分别指派给阿克尼斯还有摩西掌控。
太久了,她离开得真的太久了。
赛那微微抬起眼,几乎都快忆不起她到底消失了多久。
咔嚓,是脚底踩上石块发出的声音。
年轻的帝王默然地转过身,在看见来人的霎那缓缓蹙紧了长眉。
肃穆的黑发男子正立在他眼前,健壮而挺拔的身躯,黝黑粗矿的皮肤。只是这男人的眼睛似乎根本无法辨别眼珠的存在,眼肉垮下来几近盖住了整个眼部。触目惊心的疤痕布在眼皮上,仿佛在无声诏示着它的主人曾经遭受多大的痛苦。
赛那立刻认出了这个向来自大狂妄的男人,也是同样恨他入骨的人,沙瑞克。
“好久不见了,赛那迦森。”沙瑞克慢慢向前一步,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原本英俊的面容早因为溃烂不堪的双目而变得狰狞可怖。“或许我该尊称你一声……法老陛下?”
赛那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眼波徐徐打量着他,“好久不见。”
沙瑞克不怒反笑,眼底蕴含的杀意越见浓厚。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他,每一步都仿佛用竭了生命,耗尽了气力。“我是否该多谢你当时的不杀之恩呢?”留下这样一条比行尸走肉都不如的烂命,终于熬出暗无天日的生活来寻他报复。他恨他入骨,他杀了他的妹妹,夺走他的双眼,毁了他的所有!他残忍得如同修罗!
赛那幽黑的长眸闪过几分戾气,薄唇淡淡抿起,羁傲不逊的神情宛如神明一般孤傲。没有说话,而是保持漫长的沉默。精明如他,从沙瑞克蓦然出现在神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有所预料。为什么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进来,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里出现。
他明白,他都明白了。看来,当初没有立刻了结了他倒真是他的疏忽,否则,也便就没有今日这样一出寻仇戏码了。
“知道吗,我最憎恨的就是你这种不可一世的眼神。”沙瑞克终于收起笑容,整个人因为激动而微微颤动,疤痕使他看起来更加森沉可怕。“那么,就让今天,作为你我最后的终局吧。”
赛那漠然一笑,“想再比一场,我乐意奉陪。”
“哈哈哈哈……”听到这话沙瑞克突然仰头一阵大笑,凄厉的笑声夹杂着沙哑和隐忍的恨意,让声音都在颤抖。“不!我要的是终结!终结!这座神庙,将会成为永远埋葬你的陵墓!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空旷的殿堂中反复回荡着笑声,余音因为变形而渐渐飘渺。
赛那的眉宇紧紧皱起,波澜不惊的眼底也终于点燃了一丝火光。“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沙瑞克顿了顿,举起自己仍在滴血的右手,“要你的命而已。”说着他缓缓绕着神庙踱着,故作观赏浮雕上的索蒂拉。“啧啧,这样的平庸之色却能够将上下埃及的法老王迷得神魂颠倒,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赛那桀骜地抬眸,随即抽出腰际的蛇柄剑稳稳得抵住沙瑞克的下颌。登时目光里升起几分浓稠的杀意,唇角划出一道孤冷的弧线。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以下犯上,这可是死路一条。”
剑尖掌握的力道微微抵入一厘,沙瑞克眼中闪过一分狠戾,嘴角的笑容却越发诡异狂妄起来。“您可能还不了解当下的局势。”
这次,赛那再未停留,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沙瑞克立刻抽出剑来防守。顷刻间唯有呼呼的风声和剑尖碰撞声以及白光乍现,两人的速度快到令人咋舌,浓厚的杀气迅速铺张在整座神殿上空。
沙瑞克咬紧牙关,视线的弱点很快让赛那占据上风,面对他的越发狂暴猛烈的攻势,沙瑞克的拳脚更显得力不从心。
“嚓”的一声,剑被赛那劈成两半落在了地面。
沙瑞克擦了擦溢出唇角的血,忽然诡异一笑。“……陛下……只怕还没完呢。”
这时只听咻地一声,一柄箭破空射出,稳稳地扎在了神殿内壁。赛那的视线骤然降冷,转身的同时又是几支箭唰唰地射了过来!
力道之大目标之准无一不在诏示着,他们的目标就是他。
赛那的眸光立刻落在那些箭上,紧了紧眸子,他的面色更是沉如寒冰。这里是埃及王都,绝对不可能会有敌军漏网潜入宫内的可能。况且从箭法以及箭的外观看起,这些人绝对来自图坦王宫没错。
显出几分嘲讽,此时赛那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铁血的肃意让人不寒而栗。“没想到吾埃及无往不利的弓兵骑射队,竟然训练出你们这一班叛军。”
话音刚落,大殿的空气还是仿佛凝固一般冻结。登时,殿内自四周缓缓走出人,沙瑞克得意地笑着,同那些叛军形成一个硕大的包围圈,将赛那完完整整地围在了里面。
一时间赛那宛如瓮中之鳖,情况急转而下。他一人面对着十余人的阵势,丝毫不露畏惧之色,羁傲的神情根本没有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冷静,镇定,狂妄,是这个男人最为擅长的姿态。他犹如一头翱翔的鹰凖,利落潇洒,亦或是蓄势待发的野豹,沉着狠敛。
“不愧是埃及的法老,面对如此大的兵叛,也能站得住阵脚。”沙瑞克冷笑着讥讽道。
赛那一扫全场,不疾不徐地说:“背叛是常有之事。但若你们决意将众矢之的目标对准我,便已是大错特错。”
“废话少说,就让你尝尝当箭靶子的滋味!”沙瑞克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扬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大殿中央独身而立的赛那。“敢问陛下,被自己亲手调教出的一班兵卫指中矛头的滋味,是不是很好呢?”
“只是可惜了这帮奴隶,不将精力迁移在战事上,余下蛮力去干些愚蠢至极的事。”
“看来陛下当真是怕了。”沙瑞克说着狠狠地捏起拳。
“不是废话少说?”赛那抬起慵懒的眉眼,黑瞳最底部的深刻杀意在不断翻滚。
登时,沙瑞克和士兵的怒气瞬间冲上头顶。箭尖瞄准着他,怒意都灌满了整个箭台,顺着弓弦直直往上。
蓦地,远处有马蹄声依稀传来。
哒哒哒……
哒哒哒……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赛那迦森!你竟然传了侍卫!”沙瑞克猛然惊觉,怒吼着望向外面。眼眸微眯,瞬间发出一阵大笑。“我当是什么来头,看来拉神真是舍不得你一人送死,还替你找了个陪葬!”
什么?
赛那下意识回首,握在掌心的剑因为收力而变得苍白。狂乱的心跳和不确定的心绪打乱了一切平静与镇定。身体好像被定格一般,动弹不得。
遥遥望去,只此一眼,却仿佛竭尽全力。
“你们要干什么!”清晰利落的女音,还有那紧接着出现的清丽容颜,都是他此生无法摆脱的幻境。
多希望她此刻不要出现,多希望她别现在要回来。
只是……一切终究归于幻想,当所有幻境都成了真实。
你终究是回来了。
望去的画面被时间停摆,踏破尘土直冲而来的黑色骏马上,一位脱俗的黑发少女,手扬长鞭,满脸盛怒。她黑色的眼眸交替变换着惊讶,欣喜的情绪最终还是被愤怒所掩盖。她的容颜明明构不上惊艳,但那双颇为灵动的水眸,以及发梢微微飞扬的弧度,都给人惊为天人的错觉。
索蒂拉!竟然是索蒂拉!
路嘉的马停在神庙前,剧烈的奔跑让她还气喘不已。难以置信地看着将箭端指向赛那的埃及士兵,她怒不可遏地大吼:“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想造反吗?他们竟然要置埃及最伟大的法老于死地?
赛那紧紧地锁着她,眼前充斥的画面与记忆中的轮廓渐渐融为一体。心底在不断告诉自己,她是真实的,真实存在的。她回来了,回到埃及,回到图坦,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这重逢的场面,似乎太为糟糕了些。
“好久不见了,索蒂拉。”沙瑞克稳稳地握住路嘉挥落的皮鞭,似乎很满意从她眼底看到的满满惊讶。“那么,就在这里同你所爱的男人,做最后的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