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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最后的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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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嘉盯着沙瑞克,他那宛如肉块的双眼布满显赫的疤痕,显然比以前更为可怖了。
她可以忍受他对她的指示,她可以咬牙承受他带给自己的痛苦,但是惟独赛那不行。惟独有赛那,他是唯一能够推翻她所有理智的存在。
“沙瑞克,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会有什么下场?”路嘉跳下马直直地望着他,凌厉的眉高高挑起,扬声质问:“引导叛军挟持法老,如此重罪,只怕你有十条命也偿还不起!”
沙瑞克不怒而笑,眼底的兴奋杀戮越见洋溢。“既然有你和赛那与我一同上路,我还怕什么?”
这个疯子,他的思想已经扭曲了。她不由地心一沉,握住皮鞭的手开始微微发抖,萦生出星点汗液。
立于包围圈中的赛那,缓缓扫了一圈敌军。“当真是无懈可击的完美埋伏,只可惜,千算万算你还是估错了一点。”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被光线分割得更加立体,一只手适时地握住了她,尽管不怎么温暖但还是有效地止住了她的颤抖,以及来自内心深处的惶恐。
“死到临头仍是这么嘴硬。”沙瑞克眉峰因为愤怒而无意识抖动了下,他忽然扬起手中的镰头剑,做出下令放箭的动作。侍卫仿佛被赛那过于笃定的神色打乱了心神,迟疑地没有下手。
噗——
一支箭羽忽然笔直地向路嘉射来,赛那攸地一皱眉,敛手将她带到身后,箭稳稳地刺入手臂。路嘉只觉一阵晕眩,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赛那的右臂因为护她而挂了彩,长长的箭已经深深刺进了肉里,血柱缓缓地向外流淌。
她的鼻头顿时一酸,自己好像又成为了一种负担……想到这时的安里可能还在水深火热中与命运抗衡,赛那为了保护她而被敌人攻击受伤……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是贤明的君主,他是万人之上的法老,他是帷幄运筹的军事家,他是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枭雄……他的右臂能够举起长剑,绘画图纸,指挥军队,砍杀敌人……多么重要的一双手,现在却为了她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
路嘉的泪一滴滴落在地面,打湿了脚背。赛那没有因为右臂被贯穿的刺痛而皱眉,却对她的反应抿起了薄唇。“我不会死,哭什么。”勇敢一点,因为她是他的女人,眼泪不该属于她。勇敢一点,如此并不能解决什么。
“嗯。”路嘉强忍着将泪水收了回去,倔强而坚强地抬起头,大义凛然地站在赛那身前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让他看得不觉有些想笑。明明脆弱得不堪一击,内心的柔软之地却比任何坚硬的武器都要刚强,不可抵挡。那一瞬的她浑身散发的魅力让他难以移开视线,画面仿佛凝滞停格,就此不前。
沙瑞克张狂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感人至深的画面!一代帝王却要受一个弱女子的保护,这样的场面实在是不可多得!”口气中充斥着满溢的讥讽和嘲弄,让路嘉的拳头握得更紧。
赛那漫条斯理地拔下箭头,丝毫不理会那空洞的血口。“各位曾经都是我手下的卫兵,既然今日我注定要死在你们手中,我想留些说遗言的资格也不为过吧。”
沙瑞克浓密的斜眉一挑,见赛那已经挂了彩语气更是带了几分求饶的意味,不由地开口。“遗言?陛下若愿意早些低下你高贵的头颅,我也定不会让你死得太过难堪。”
路嘉捂住唇,惊讶地说不出话。陛下要说遗言?在这样危急的情势下硬屏无疑只有被乱箭射死的下场,他们是瓮中的鳖进退两难。如此看来投降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怎么会……?
赛那紧了紧黑眸,无畏地将手里捏紧的长剑丢掉。“当啷”。
笔挺的站在那里,好看如斯的眉眼,浑身的戾气和萧瑟使人不由地为之服诚。他的视线徐徐扫了一圈全场,声音有序而镇定,有着大敌降至却视为不乱的平息,一字一句皆掷地有声。
“这里站着的都是曾为图坦帝国效命的勇士,我尊敬你们,钦佩你们的赤子之心。你们完全可以杀了我,背叛我甚至选择谋反。但这是一条不归路,且注定充满障碍与荆棘。我赛那迦森一世,今日葬在这座神殿,同我的妃子一起,对此我没有任何遗憾。”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我死后,我的卫队亦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的下场和结局只怕会同我一样。你们的妻子儿女,你们的年迈双亲,白发人断送黑发人,他们的生活恐怕会比死还不如。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男儿,家中所有的重量全体承载在自己的臂膀,要他们背负一个谋杀帝王的刺客的遗孤这个身份活下去,只怕会脆弱得不堪一击。如此你们到底是捞了什么好处,站在这里将箭对着我,然后毫无意义地葬生于此。这样的路数和结局,是你们所希冀看到的吗?”
一席话,滴水不漏说的铿锵有力,霎时让在场的十余位弓箭手唏嘘噤声。
有的人开始露出质疑和不确定的神色,有的人拉住弓箭的手仿佛定格了一般动弹不得。路嘉的心底开始显出喜色,她不敢打包票,但是她敢确定赛那刚才的那番话,绝对仿佛海绵中的水渗透进了某些人心里。
“当真是感人的肺腑之言啊。”沙瑞克冷哼地打断沉默对众人一吼。“既然注定要死现在就放箭,还愣着干什么!”
然而浅微的动摇已经占据了人心,当下并未有一个弓箭手再次发动攻击。
果然他猜得没错,这些叛军一定是因为有什么因素而会选择谋反,实则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出于谋权。赛那沉吟了会,突然抬腿走到一个弓箭手面前站定,一瞬不瞬地打量他,嘴角勾起一分适时的弧度,沉声唤道。“路易斯。”
叫做路易斯的士兵显然没有料到法老竟然会记得他的名字,僵硬地垂下弓箭,低声道,“……王。”
赛那看着他说,“路易斯,你也是为我卖命了有十年之久的老兵了。不过却从未有过升官提拔的机会,怀恨在心。但是你可曾想过,每次上战场,都躲在我军队的最后做防盾,永远不希望受伤不费余力便能赢得战争,岂不是苟且妄想?”
路易斯几分尴尬地低着头,眼眶一阵泛红,嘴唇微微颤抖着一言不发。
赛那走到他身旁的士兵面前,顿了顿又道。“库佩,你心高气旺,在深宫中难免容易招人羡恨。我将你调遣至文书库习文的用意,现在可明白?”
“卡梅卢,你是这王宫的大官,平日处事谨慎而极有分寸。今日能在这看见你,恐怕是为了之前殿席上的那一通误解才是。你明知我是帝王,却在席宴上信口雌黄,我若不将你作为惩戒,底下的臣子岂不是都乱了套?”
“德克勒,先前我惩处的你十亩禾田却让你耿耿于怀,但你往年从宫里所搜刮偷运出城的玉器珠宝,堆积之多,又该如何解释?”
“克洛斯,家中生病的妻儿可还好?你是她们的精神支柱和支撑这个家庭的栋梁,却不安心陪伴在其身边反倒来这里搅这趟浑水。克洛斯,半年未见你竟然变得这样糊涂。”
……
硕大的神殿中只有赛那时不时响起的声音在回荡,路嘉看着眼前的神情完全已经惊呆了,他一个一个地与那些叛军对谈,每一个都仿佛被说中了心事颓败地低着头,斗气不再。只是她没想到,那些看似完全不能被记住的小人物,却都深深刻在赛那的心底,有些心结和过节,好像也并不是都那么的难以化解。
“还有你,沙瑞克。”赛那静静地说,“姬雅实在是个敬爱兄长的好妹妹。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正的愿望,或许是希望你能够代替她,活下去。”
沙瑞克显然也没有料到局势会陡转直下变为现在的逆境,提到姬雅的时候他黝黑无神的双眸微微有了一丝亮意。只见他急躁地揉了揉乱发,扬起手中的剑指着那些叛军嚷道。“都干什么!三两句话就想动摇民心了吗?别被他给骗了!他是谁,他是当今的法老。你们是谁,你们是蓄意刺杀法老的叛军!难道你们以为放下弓箭放弃刺杀就可以逃过一死了吗,告诉你们,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就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赛那说完最后一句字,视线凝固在他身上。浑身傲然的杀意让他变得危险而慑人,他仿佛猎物一般盯着沙瑞克,忽然露出一丝羁傲的笑。“还不明白吗,你已经输了。”
这时只听嗖得一声,箭羽无声地破空冲出,深而猛地扎入皮肉纹理,穿透了肌理表层。
那支射出的箭稳稳地扎在赛瑞克的左肩上方,鲜血顿时从肩部蔓延开来。沙瑞克难以置信地缓慢回首,盯着插在肩上的箭标瞪大瞳孔,遥遥望去,越来越多的恐惧开始占据脸庞。
只见神庙外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数不清的宫中侍卫,围墙上,高台中,树丛后,几乎是人眼能够触及的地方都被包围了起来。
局中局,套中套,他万万没有想到赛那竟然还设有如此多的防守后盾!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防备!你是什么时候叫来的侍卫!”沙瑞克啸吼着将箭拔下,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接近疯狂边缘地一步步走近他。“怎么可能!”
赛那一手护着路嘉,一手据起地上的黄金剑,“因为你的愚蠢和自信早就出卖了你。”
弓箭手们立刻被后来居上的侍卫给擒拿,此刻的他们却好像斗败的公鸡全然丧失了斗志,空洞的双眼黯淡无光地凝视前方,与死了没什么两样。
他们以为,是他们以命去效从的帝王不懂得器重自己,因此才心生谋反之意。谁料到,陛下的苦心和激励却被他们歪曲扭转为另一片荒夷。
他们对不起妻儿,对不起拉神,对不起埃及,对不起图坦,更对不起赛那陛下!他们无颜面对这个世界!
“保护王妃。”赛那凌厉地一扫士兵,将路嘉推给护驾的侍卫。然后他用左手慢慢抬起剑,指着面前的沙瑞克冽声道。
“最后一次,让我们再较量一场!”
后来支援的法老卫队没有进一步的指令都不敢轻举妄动。硕大的包围圈将两人围在里面。赛那和沙瑞克两两对峙,登时场面燃到了一个冰点。
“哈,真是好笑,哈哈哈哈。”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绝路的沙瑞克爆发出一通绝望的狂笑,颤巍巍地举起镰头剑。“赛那迦森,是我低估了你。”
两个身负重伤的男人,同样的高度,带着满身的肃杀而立。战斗不知何时正式拉开序幕,两人持着剑上前斗在了一起。
赛那的强悍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印证,右手的弱势非但没有减削他的攻击力,反而左手的灵活运用更是让行动力加了一个等级。他的动作招式丝毫不花式,全为一招毙命的毒辣和老练,招招夺人招招逼得对方没有喘气的空隙。
沙瑞克自然也不是好对付的,出手力道一记比一记狠,直逼他穴门而去。倾时间两人斗成一团,你来我往不可开交,杀气渐浓。
蹭蹭蹭的剑影呼啸而过,连一旁观战的侍卫和路嘉都不由得屏住呼息。两人一个偏重剑法一个偏重力道,互不相让,显然是拼了浑身的力气厮杀,谁也多占不了便宜,谁也压不过谁。
当的一声,两柄剑都被浓重的力道给砍断。没有武器,两人更是得到较量的空间,赤手空拳地战了起来。赛那的速度和力道都不容小觑,招招毙命,如闪电一般地躲过沙瑞克的攻击一个错拐袭上了他的后颈。沙瑞克一个弯身下俯,以手肘的力道反朝赛那砍去。
两人快如雷鸣的招式不断变幻,击击杀招,颇有将对方扒皮抽筋的狠戾。沙瑞克越打越疯狂,赛那则越来越冰冷,出手的动作越发快速,稍不留神便会命中穴位。
忽然只听一声嚎叫,大家的视线随着他们的身影而去。沙瑞克刚才被袭中的肩膀让赛那肆机找到了突破口,一手狠狠地捏着伤源,骨头发出“嘎啦”的脆响,沙瑞克筋骨一软,被赛那擒在手心。肩膀的伤口更为迸裂,狰狞地向外流着血,赛那崩紧了唇,又一个手刀劈下。
“啊——!”沙瑞克发出惨无人寰的低吼,垂着汗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再一次,他在这个男人眼前完败。只是这次赛那再无迟疑,执起长长的剑抵着他的脖颈,用力划了下去,将他的生命画下休止符。
“陛下英明!”见状侍卫们仿佛也松懈了一口气,雀跃地欢呼着。路嘉安抚了几下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跳,发现自己走向他的脚步都在止不了的发颤。
人声爆发的鼓噪喧嚣,攒攒不断的身影,相隔十几米的距离。
他和她的视线就那样无端端地碰撞,隔过人群,穿透空气,仿佛相距了几千年的对望。
蓦地,赛那捂住负伤的右臂干涩地扯了扯嘴角,在众人惊讶惶恐的呼声中颓然坐在了地上。
“赛那!”路嘉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再次绝提,她不顾旁人的劝阻疯了似地冲出人群,毅然朝他的方向奔去。跪在疲惫的他面前,抱住他急切道,“很痛吗,医官!医官快来啊!”
“这点小伤怎么伤得了我……”他的脸色一片惨白,冷汗贴着额际的发丝,胸口还在微微颤动。“……这一次,你还会不会走?”
“不,我不走。”路嘉抱着他的头颅哭得泣不成声。她怎么会走,她如此决然地离开天神界,为的只有一个,就是回到他的身边!
“陛下,医官已经到了,请立即回王宫疗伤!”
赛那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看起来似乎在笑,那般如释重负的神情真的好久未见了。
“索蒂拉王妃,您终于回来了。”为首的侍卫恭敬地伏了伏身子。
“王妃,感谢您终于回来图坦!”“我们都很想念您!”
路嘉扶着赛那,眼中带泪地对那些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点头。是的,她回来了,而这一次她是真的决定永远留在这个国度,再不离开。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路嘉猛地反应过来,“安里!我竟然忘了安里!”她出来了这么久,安里他们只有十几个人,凶多吉少现在该不会……
“怎么了。”赛那略带疑惑地看着她,抬手替她顺好凌乱的前发。
“赶快下令撤消隔离瘟疫地带的指令,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好看的眉眼蹙了蹙,“此事全权由阿克尼斯掌管,他是如何处置的?”
“他简直草菅人命!你难道不知道沙漠边境爆发的瘟疫灾情非常严重吗?”路嘉急迫地说道,“阿克尼斯将瘟疫感染者与王都完全得隔离起来,要他们在荒原自生自灭,你是埃及的君主,难道可以纵容这一切情况越演越烈?”
赛那闻言“唔”了一声,沉吟了半晌才道。“他们是我的臣民,我自然不会让他们有事。”然后扬起手,招来侍卫肃然下令道。“打开国库,撤销离境隔离网,将食物水还有药草发放给感染者,另外请医官速速去往灾情地区,给予支援。”
“遵命,陛下!”
“都听到没有?传令下去!照陛下所说的去做!”
路嘉看着他端正俊雅的脸庞,清楚的感到他一心为民的赤诚帝王心。不禁胸口一暖,扣住他的手笑了起来。
太好了,安里他们有救了。
真是太好了!
卷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