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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永远的八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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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安里的妻子莱鸥和妹妹莎莉叶便在图坦王宫住下了。
路嘉正因为身边少了蒂梵妮的陪伴而感到几分孤独,眼下这两位来得正是适合。特别是莎莉叶,虽然才十二岁,却丝毫不显这个年龄女孩惯有的娇弱。大概也是从小伴随莱鸥到处居无定所的缘故,大胆好动是她的天性,简直是另一个翻版的耶鲁,调皮捣蛋起来经常让路嘉头疼。
路嘉待她们是极好的,仿佛嫡出的亲人一般。因为她自己也是告别了现代的亲人而来到这个世界,因此特别珍惜亲人能够团聚的机会。尽管安里已经不在了,她能做的,就是代替他好好照顾她们,带着莎莉叶长大,不让莱鸥操心,好让在天有灵的安里放心。
“莎莉叶!莎莉叶!快陪本王子一起去射箭!”又来了,路嘉和正在织布的莱鸥相视一笑,眼中写满了笑意。其实这倒也怪不得耶鲁,宫里本就缺少皇嗣,仅有的几位孩童不是还未学会说话就是刚懂得走路,实在没办法同耶鲁一块玩。虽然左芙蕾也不过虚长了耶鲁几岁,地位可是大不相同,身为赛那侧室的她若真要论起辈分来,耶鲁还得唤她一声“母后”呢,真真是吓人。
“来啦来啦!”刚吃完点心的莎莉叶嘴边残留的油汁还来不及擦就急着往外跑。
“莎莉叶。”莱鸥放下手中未完成的布,微微正色,替她细心地擦去污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知道知道。注意安全,早点回家!”莎莉叶笑呵呵地答,精致的眉眼弯成一个甜娃娃。
“这丫头,进了王宫倒越发不让人省心了。”莱鸥目送莎莉叶蹦蹦跳跳的背影,眼底不无担忧地道。
“没想到耶鲁同莎莉叶倒是很玩得来。”路嘉笑着说,“以前他几乎日日缠着我变魔术,真是快要被他烦死了。”
“变魔术?”莱鸥似乎对这个新名词感到很是好奇。
“啊,就是一种新型的……游戏。”
“说起来,耶鲁王子的诞辰日马上就要到了吧。”莱鸥继续手里的活,“王把我和莎莉叶接来宫里,我实在非常惭愧,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唯有替王子做一件努格白披肩,赠与他当做庆生的礼物。”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收到你的心意陛下和耶鲁一定会很高兴的。”路嘉回道,眼看着王子的诞辰大典即将迫在眉睫了,自己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这可怎么办。
倒还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时间一晃便到了诞辰庆典那天。
这日举国人民欢聚同庆,庄稼里农民纷纷放下手中耕种的镰刀,织布机与陶器,摆出上好的肉肴,精心酿制的美酒。歌手和舞者拿起竖琴、鼓、长笛和铃舌等乐器欢快地演奏。
相较于王城外的热闹非凡,埃及王宫内摆设的庆贺大典就更显奢华无比。图坦帝国的官员臣子们相继到场,更有来自邻国使者们送来的祝福贺礼,一时间硕大的大殿座无虚席,数不胜数的精致菜肴美点成列印度的舞者们围绕着场地伴随音乐的节奏欢快起舞,跳跃,旋转……宫中到处回荡着欢快愉悦的景象。
路嘉和莱鸥在偏殿忙着帮耶鲁穿戴服饰。不同于往日的随意,这天的打扮必定要精心庄重才行。腰布上长长褶饰凸显其尊贵的阶级地位,系上金线勾制的腰封,套上莱鸥亲手做的包裹式披肩,最后戴上象征王室的冠饰。路嘉满意地打量改造后的耶鲁,不错不错,白皙的皮肤瘦小的身板配上水灵灵的大眼睛,活脱脱一枚青葱可人的小正太啊。不禁咽了口口水,这孩子完全遗传了他父皇的优良基因,要是再过个十几年,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祸国妖孽……
耶鲁咂了咂嘴,没好气地向路嘉伸出手,“喂,你好像还有东西没给我吧?”
她一顿,继而紧张地检查起来。“……腰布、罩衫、束衣、披肩,王冠,没有少啊。”
简直要被这笨女人给气死了。小王子不耐地翻了翻眼睛,“礼物!你送我的礼物呢!”
“这个……”路嘉霎时颇感为难,其实东西早就准备好了也揣在衣兜里,但方才去殿外绕了一圈看见那些使者官员们送来的贺礼险些没把她给吓死。有价值不菲的剑和各式武器,金银珠宝,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奇珍玩古物,甚至还有木乃伊的壁棺!这叫她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啊。
“拿来,我、的——礼、物!”耶鲁置若罔闻,一字一顿地模样很是认真。
真的很重要吗,我送的礼物?路嘉愣了愣,终于拗不过他慢吞吞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玩意来。
“这是什么?”小小的眉毛微微蹙起。
“这是我做的弹弓啦。”她几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解释道:“每次看你练箭打鸽子飞禽什么的,其实这个更好用哦。”
“这丑丑的东西是你自己做的?”显然还不信的样子。
“当然!你不要的话,还给我!”
“谁说我不要的?”小家伙眼明手快地把弹弓藏在了怀里,而后低头轻声地说了声:“……谢谢。”
“什么什么?我没有听见哦~”
“没听见算了啦!本王子才没空和你废话呢!”立刻就恼羞成怒的某小孩,气呼呼地转身跑掉了。
刚才……他的耳朵是变红了吧?路嘉不由抿起嘴角,满脸笑意,真是别扭的小孩。不过还真是——可爱呢。
当时的路嘉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笑颜。那么那么纯真的稚气,那么那么简单……
永远的,八岁。
“喂喂,你好像很喜欢这把弹弓吧?”莎莉叶一屁股坐到耶鲁身旁,笑嘻嘻地看着他。好像从索蒂拉姐姐那得到这玩意后,就一直爱不释手地拿着。
“其实……别看它其貌不扬,还真挺好用的。”耶鲁盯着弹弓努了努嘴,接着缓缓摊开右手,上面正躺着一只受了伤的小麻雀,紧紧闭合的翅膀还在一颤一颤的。
“好可怜,你怎么能这样……!”莎莉叶一副心疼的模样一把从他手里抢过小麻雀。
“我不过是想试试这玩意好不好使嘛!……也只是打中它的后腿,大不了,大不了我帮你把它包扎一下好啦!”见她着急的模样他也莫名慌了,支支吾吾地明显底气不足。
“哼,你就是没有爱心。”莎莉叶白他一眼,气鼓鼓地撅着嘴。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哼——!”
“好,好嘛……”最受不了女孩子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了,“对,对不起。”耶鲁垂下头轻声道歉,长而密的睫毛掩住漂亮的绿眸。虽然莎莉叶比自己大四岁,严格来说算是自己的姐姐,但他才不会承认。她分明就是个小丫头,又笨又呆,当自己妹妹还差不多。
女孩这才破涕为笑,麦色通透的肌肤染上层淡淡的红晕,仿佛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我猜……你一定很喜欢索蒂拉姐姐吧?”抬头望着碧蓝的天空,莎莉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为,为什么这样说。”好似被人猜中心事一般,一股没由来的心虚,耶鲁站起来拍拍裤腿拿起一旁的弓箭作势走远。
“就是这样的感觉,我也很喜欢她啊,很喜欢很喜欢索蒂拉姐姐。”是她给自己和莱鸥的黑暗人生带来一丝光明,尽管哥哥已经不在了,她却能感受到更多更多被温暖而满满包围起来的幸福感。
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认识你啊。想到这里,莎莉叶的小脸不禁微微泛红。
“唔……我,不讨厌她。”空中一只鹰凖在来回飞舞盘旋,耶鲁提起手中的箭,熟练地拉弓,微微眯起一只眼睛瞄准。
“你没有说实话哦。”莎莉叶在身后笑得无比灿烂。笨蛋,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朵早就出卖你了。
“……才不是!”讨厌死了,不要一副看穿了我的样子。
咬弓、瞄准、放箭。
利落的动作一气呵成,下一秒被射中的猎物便痛咽一声落在草地。
“你要去哪?”见他提起猎物就走,莎莉叶忍不住追问。
“去找皇叔!”皇叔辛苦教自己射箭如今终于有了成果,自然是想要带给他看。耶鲁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脑内却不断回想起莎莉叶的话。
你一定很喜欢索蒂拉姐姐吧?
我,不讨厌她。
的确,我是真的不讨厌她啊,算不得说谎吧?耶鲁加快脚下的步伐,更紧地攥着手里的弹弓。
那个叫路嘉的异族女人,被父皇赐名为索蒂拉的女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呢。耐心地教自己变魔术,有什么好吃地总是第一时间拿来同我分享,还总是和自己掐架,一肚子歪理常把我气到半死,这样的她却又会奋不顾身地为了保护我不惜被沙瑞克鞭打成奴,她消失的那段日子,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寂寞和孤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存在渐渐从排斥,接受,相处,再到现在的……不可或缺。
从小,他就是一个人那样坚强而孤寂地活着。
从未感受过母亲的关爱,打从出生起,他便是不被母妃所爱的孩子,他知道,母亲憎恶自己,她将对父皇的恨毫无保留地也施与自己,自他懂事的时候起,就不再奢望见到母妃,心底的绝望从此根深蒂固,他不曾与任何人说。
身为父皇唯一的子嗣,在他弱小的肩膀上更是承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王宫里的假面与算计,让他渐渐不愿接触外面的世界,把自己封闭起来。
民间盛传,埃及唯一的王位继承人耶鲁王子体质孱弱,是个文武不能的废物,怕是日后无法继任法老遗位。
可是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因为那是人家的事。
但索蒂拉,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是这样重要的存在了?那样无缘无故地消失,甚至连说都不同他说一声。他恨极了她的决绝,就好像自己的母妃,那样冷漠地抛下自己甚至连回头都吝啬给予。难道她也和那些人一样吗?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他流着泪从床上醒来,看见父皇一次次失神地站在她的神像前滞留,才惊觉原来他们早已习惯了身边有她的笑颜。
然而她又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他的怨恨似乎也在再次看见她的那一秒消失贻尽。
这一次,不要再走了吧?
我会很乖很听话,符合你所希冀的模样快快长大,长大到足够保护你,保护父皇,捍卫这个国家那般强大。
谢谢你,真的谢谢,感谢你没有放弃我和父皇,没有放弃这里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好希望能够唤你一声——
“……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