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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再见,耶鲁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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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里,与宫中大殿四处笙歌的景象截然不同,这极度阴冷昏暗的光线几乎占据了全部光亮,硕大的容器摆设,墙上刻着各种古老的文字和奇异的图形。
拐角一隅,明灭的烛火照在墙面倒映出两个身影。
“殿下,您所吩咐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一个偏低的声音轻轻响起,在巨大的黑色斗篷笼罩下看不出说话之人的模样。那声音乍听之下,却一时无法辨析是男是女。
“很好,”男人薄情的唇线勾出一抹冷笑,“接下来只需等待合适的契机,假以时日便是月食再次笼罩埃及大地之际,一切将重回世界之初。有了月神的庇助,我便能全数拿回所有我想要的,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呵呵,殿下等待这次机会实在是太久了,若不是赛那迦森不顾手足情分使诈夺取王位,想必这如今坐在法老王座之上的早早就是您了。只要赛那一死,帝国王位便只属于您了。”
“哼,他既想要,我便成全他。”阿克尼斯绝媚的容颜暴露在火光之下,一丝阴毒却缓缓布上笑脸。“只是他莫要忘了,那不会是永远。”他要让他知道,埃及是他的,王位是他的,索蒂拉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那么,就将一切交付给他,开启历史崭新的篇章吧——
“……阿克尼斯!你,你好大的胆子!”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稚嫩的童音突然出现,阵阵余音在地窖上空诡异地回旋。
两人似乎都为之一惊,丝毫没有料到这里会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幽幽的森冷目光凌然扫过眼前的精致孩童。阿克尼斯勾起薄唇,宛若罂粟的笑美艳却带着致命的毒。“哦?这不是我‘最亲爱’的小耶鲁么?”
话不多说,戴黑色斗篷的男人已经上前钳住了耶鲁的双臂,压低了嗓道:“可恶!打乱了原先的计划……殿下,这小子就交给我解决,请您放心。”
“放开!放开我!你们这帮叛徒!”孩子当然不依,奋力抵抗着,一边挣扎一边叫骂:“我要去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杀了你们!阿克尼斯!你这个叛徒——!”
叛徒……叛徒……叛徒……
犀利的回音仍旧盘旋不去。
可惜两人相差实在太过悬殊,任凭耶鲁怎样挣脱都逃不过男人有力的束缚。他怒极一口朝着男人的手臂狠狠咬下去。男人痛嚎,一拳重重挥在孩子面门,耶鲁被这突然的袭击打飞了出去背部狠狠砸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鲜血从白皙挺拔的鼻翼缓缓流下。
“不识相的臭小子,看我今天就废了你。”男人捏着手关节,一步步逼近他。
阿克尼斯却优雅地拦在前面,“慢着,可不要伤害了我可爱的侄儿。”
“殿下,您的意思是……”斗篷之下男人渐渐露出一抹了然的阴笑,“这个小子,就是赛那迦森唯一的子嗣,耶鲁?”
阿克尼斯不置可否地一笑,蹲下身子伸出一指轻佻地挑起孩童的下颌,“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呢。”
“我呸,”耶鲁毫不客气地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我竟然还尊敬你为皇叔,简直是太天真了。阿克尼斯,你让我恶心。”
“恶心……是么。”似乎丝毫不介意面上的秽物,阿克尼斯从袖管缓缓执起一把匕首,熟稔地在手中把玩着。完美的容颜全然看不出任何表情,非喜非怒,锋利的刀刃在浅棕色眼底反折出丝丝光华。
“殿下,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他的儿子,会让我们更快一举歼灭赛那迦森。”
阿克尼斯却仿佛置若罔闻,只专心把玩着匕首,一边缓缓对耶鲁说话,声音极具温和,“我是从小看着你的。你学走的第一步路,识的第一个字,都授之于我。我伴随你长大,教你习最好的文书练最狠的箭法。你确实聪明,聪明到任何人都为之骄傲。不出十年,相信你一定会成为另一个赛那,甚至比他更为出色……
“只是耶鲁你知道吗?这世间任何强者的存在,对别人都是种威胁。”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慈悲,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怜悯地看着一只可怜的小虫。“出生在帝王家,双手便注定沾满鲜血。我只能,踩着他们的尸体,一步一步,就这样……爬上最高的位置。”
“可是你不会得逞,你不会得逞的,阿克尼斯。”耶鲁豁然一笑,“因为你,永远永远都赢不了赛那。”
“别给我提赛那!”听到这个名字,阿克尼斯却立刻如出闸的猛兽一般暴怒,转而狠肆一笑,“说的没错,你的确看不见这一幕了。因为,今天皇叔将教授你最后一课。”
说罢,他伸手握住耶鲁纤细的脖颈。
“你要记得,不听话的小孩可是会被惩罚的。”
下一秒,锋利的匕首便准确无误地刺入孩子的心脏,火光映照着迸飞溅射的鲜血,形成无比诡异的画面。
……
嘀嗒,嘀嗒,嘀嗒。
鲜血沿着直立的刀柄滑落,染红了孩子崭新的衣襟,染红了他白净嫩滑的双手。
今天,是他八岁的生辰。然而生命之路,却已然走到了尽头。
“殿下,剩下的交于我就好。”斗篷男子微微颔首,恭敬地道。“我会使用控制人心的‘黑巫术’,完美地奉上杀害帝国王子的替罪羔羊。”
阿克尼斯静静凝视着孩子纯粹的脸庞,许久,轻叹口气,眼底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抚手将孩子死前惊惧睁大的双眼敛合,那双翠绿宝石般的眼眸亦再也不会绽放神采。
终究是,下手了。
怪只怪你是赛那的孩子,而我,决不允许任何会阻碍我夺回法老之位的可能性存在。
血的祭祀已经诞生,那么就请尽情享受吧——
“我该回去了。不久,一场好戏便要开始了。”
阿克尼斯起身,眼底最后一片虚无终于被无尽的杀戮替代。拂袖转身,飞舞的黑色披风在黑暗地窖中来回摆荡,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看着华美镜中反射出的绝致美人,路嘉对着身后的人儿感激一笑,“谢谢你,妮娜。”
妮娜不禁面上一红,“索蒂拉王妃言重了,这是为奴应该做的。”蒂梵妮离开后,赛那便调遣了妮娜来路嘉寝宫服侍做贴身侍女,也许是他有心,精挑细选的妮娜无论是外貌到品性都与蒂梵妮有着七分神似,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睹物思故人吧。
路嘉念想着时辰也差不多该接近诞辰晚宴,便拖着繁复厚重的服饰沉沉起身,心脏却骤然抽紧,一阵一阵絮絮的痛清晰传来。
怎么突然……?秀眉微蹙,路嘉抚着胸口,一种空洞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似的感觉顿时席卷全身。
就如同……蒂梵妮离开的那晚,如出一辙。
“王妃你怎么了?”妮娜见状忙急切地扶住她,“要不要传医官?”
“不用惊扰,我没事。”路嘉微笑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了蒂梵妮。”
妮娜了然地点头,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黯然。
“索蒂拉王妃如今还在惦记着蒂梵妮,唉,每每见到王妃的笑容都不复以往那么纯粹了,真是为她难过。”回到厨房的妮娜不禁同别宫素来交好的女官感叹。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蒂梵妮才过世不久,王妃记挂她也是应该的。”
妮娜微惊,“嘘——你小声点,王不是下令宫中所有人对蒂梵妮去世的消息都要守口如瓶,若被王妃知晓,可是会杀头的……”
“唉,王的良苦用心我们怎会不依。担心索蒂拉王妃太过伤心,唯有对她隐瞒实情,只希望时日快快过去,这样王妃便不会再记起蒂梵妮了。”女官说道。“不过蒂梵妮倒真的是令人惋惜,听狱卒说她是在地牢自尽的,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呢。看来摩西王子定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才会决意离开王宫的。”
“只能感叹他们这对有情人生不逢时,只愿奥里西斯神(古埃及冥界复活之神)能够庇佑蒂梵妮不受轮回之苦才好。”妮娜虔诚祈祷。
“……妮娜,我,我刚才……好像看见索蒂拉王妃在门外。”
妮娜顿时一怔,和对方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慌张地朝外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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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都跑不快……怎样才能逃离这个奇怪的世界?
眼前的人,说的话语,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才是假?
分不清,她真的分不清了。
路嘉失神地在莲花池畔坐下,脸上的眼泪早已风干,暴露在空气中有种涩涩的干疼。
当所有的美好假象轰然倒塌,真相未免也太过丑陋残忍了一些。
蒂梵妮死了。
原来蒂梵妮早就死了。
路嘉再次失声痛哭,她竟然还以为她活着,活得好好的同摩西幸福地在一起。这太可笑了不是么?
过去的一幕幕却突然如画卷一般在脑海放映浮现。
“你呀总是这么随便。可不知道这宫里上百位公主侧妃们都忙成什么样了,争奇斗艳花枝招展想破脑袋的要把别人比下去。更何况你现在身为赛那陛下的侧室更是马虎不得,指不定谁就在身后巴望着你出丑呢。我呀,一定要让你惊艳全场。”
“索蒂拉,就算为了自己,多多少少你还是吃一些吧。”
“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同摩西天天等得白发都长了一大截!”
……
“索蒂拉小姐,我是奉王的指令今天起服侍您的侍女。”
“你可以叫我蒂梵妮。”
……
蒂梵妮,蒂梵妮。
对不起,怪我终究无法将你从地牢救出,怪我害你最终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尽年轻的生命,怪我无法还你同摩西幸福,怪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早就已经离开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在今天这样举国同庆的日子里,是什么让我们美丽的索蒂拉哭成这副模样?”略带肆虐的男音响起,路嘉不愿抬头,因她不愿自己软弱无比的丑态被这个讨厌的男人看到。
——阿克尼斯。
“如此就已经受不了了么……”阿克尼斯几近低语地呢喃了句,心下竟然有几分不忍。如若得知接下来耶鲁被害的消息,恐怕这女人……会崩溃的吧。
“……与你何干。”没有抬头,她冷冷回道。
阿克尼斯很轻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装扮得宜的华美服饰衬托着女人艳丽而不妖的气质,因为先前的跑动而有些滑落的发丝柔柔垂在两肩,背后是大片大片高雅的莲花、波光粼粼的水面与眼前分明柔弱却故作坚强的面容。
这画面落在他眼底,竟有些美得过分。
“对不起……”
极其细微的三个字,仿佛随着风的拂过消散而去。
路嘉有些惊愕的抬头,黑色瞳眸里依稀还有泪光在闪动。他刚才说什么,是她幻听了吗。
对不起。阿克尼斯认真地,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为我曾对你做过的所有,还有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由衷地,道歉。
没有人说话,两人只是宁静相望,看着自己在对方眼眸中折射出的渺小倒影。这一刻,好似什么都未想,也好似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认真而平和地注视过对方。
一秒,两秒,三秒。
“索蒂拉……”阿克尼斯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当宫中负责通报的守卫跌跌撞撞地闯进华庭,他终是选择闭口,抿紧了唇摆出一副寻常孤傲而冷冽的模样来。
这一刻,他知道,终有一些将一去不返。他亦知道,也许今日的索蒂拉,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报——耶鲁王子……已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