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幻（穿越）》_秋澄

69、[无尽背后]

　　咯噔一声，心脏好似被无形的外力重重敲打了一击。要说路嘉的震惊不是没有，斯提拉尔认真的神色和表情，看得出来他定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从这次的重逢开始，她就已经在尽量回避了，不再涉及王族，不再谈论过去，不让不该产生的情愫根深蒂固。谁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躲都躲不过。
　　都说帝王一贯薄情冷漠，怎么这红毛就对自己如此执迷不悟？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有放弃，真不知该佩服他的毅力还是该怪自己当初话说得仍不够绝。
　　正在心里思忖着如何拒绝的场面话，斯提拉尔却牢牢锁着她缓缓开口了：“老实说，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你，你长得也不特别美身材又不傲人，最重要的是性格还该死的糟糕，但就这一点我怎么想也想不通。索蒂拉，知道么，其实你就是个骗子。”
　　“诶？”搞什么，别无缘诬赖好人行不行。
　　“呼……”深深喘了口气，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仿佛陷入了某些回忆，他抚平深刻的眉垂着眼睑继续说，“你曾经答应过我，若你离开埃及会让我带你走。你曾经答应过我，当我受到群臣和民众的爱戴与拥护，当我正式登上赫蒙塔国王之位，就是有资格来争取你的时候。然而，这些我都做到了，而你呢，你却一次次地选择消失！”
　　见他因为这席话而开始显得有些愠怒，路嘉抿了抿唇自知理亏，没有辩驳。
　　但心底的伤痕一旦裂开就很难愈合，他想说的还远远不止这些：“我送你的王之印你可以不要，我的心你也可以选择放弃。但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一次你骤然消失，消失在我和赛那的眼前，天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简直快要被你弄疯了。你说不要战争，好，我以赫蒙塔国王的身份，同埃及法老签下协议起誓今生永不交战，然而我却从未放弃过寻找你的念头。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不信。
　　“……终于尼罗河祭典上我看见你回来了，我本来是不该出现在那儿的，但抱着可能会碰到你的心思，我去了，整个晚上只看到你的心里眼里满是赛那。我告诉自己我可以等，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还怕等不到你对他死心的那天？就这样，便又是三年，他终于纵容了你的离去。然后，我便在孟菲斯遇见了你。”
　　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片刻，接着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听起来竟有些咬牙切齿。“呵呵，索蒂拉，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让我斯提拉尔，赫蒙塔的国王陛下等了这么久。你告诉我，到底还预备让我付出多少个三年？”
　　连续的逼问宛如重磅炸弹相继投放将她炸得体无完肤，一时间，路嘉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理应而最糟糕的三个字，莫过于“对不起”。这一刻，她却觉得这句道歉轻如鸿毛，起不上任何作用，似乎所有言语都无法弥补自己对这个男人多年来所造成的伤害。
　　尽管这一次，她还是选择，拒绝。
　　“斯提拉尔，可以听我说几句么？”既然选择直面这个问题，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路嘉定了定神，开口的声音温软而坚韧：“……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好像只要和所爱的人相依相守就能直到永远。但现在我明白了，我是错的，一直都是。的确，我承认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
　　斯提拉尔的脸上划过一丝显易的震惊，虽然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惊讶于她的坦诚。
　　路嘉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其实我到底是谁，来自哪里，连自己都快要搞不清。只是王宫的生活真的太过可怖，让我不愿忆起。那里的人，说的话，做的事仿佛都戴着假面和目的，是谁在背后捅了你一刀，又是谁害死了你的至亲，你都一概不知。
　　“我想，只有在失去了一切的同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未拥有过什么。当真正离开了那座奢华的牢笼之后我才懂得，原来我要的生活，只是安宁平静的。那样的生活是你一睁开眼不用去思量今天要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扮演着什么角色，而是随时随地都能有说走就走的自由与决心。然而这些，都是宫廷和权位永远都无法给予我的，斯提拉尔，你懂吗？”说完最后一个字，路嘉抬起澄澈的黑眸静静地凝望着他。
　　沉默半晌，斯提拉尔才仿佛下了一个什么大决定般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给。”
　　她却笑得绝情，“但你给的，我不想要。”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寂，斯提拉尔如雕塑一般坐在原地，似乎在思索她方才的话。每一个单字，每一个语句，久久久久，他终于收起眼底最后一抹神采，宛如斗败的狮子一般颓然地起身：“……我懂了。”
　　她要的生活，是远离所有的喧嚣与繁华，回归最淳朴自然的那份纯净。然而纵使他愿意为了她放弃现有的一切，他仍不是她心头所惦记的那份执着。
　　他，终究还是失去她了……
　　永远永远地失去了……
　　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失败过。能够赢得所有又如何，因为他已失去了全世界……
　　远远目送着这个不可一世的王者的背影离开，路嘉的眼眶在霎那湿润，没由来的一阵想哭。也许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般如此珍爱自己了……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伤害了他，给予了他最深的一次重创。
　　这一次，彼此都没有回头，没有人说再见。
　　因为她知道，斯提拉尔，我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临近帕奥皮之月，表面上看似平和无波澜的埃及帝国，如今却正面临暴风雨前的宁静。
　　图坦王宫，法老军事厅。
　　收到消息后，高高位于王座的赛那此刻的表情阴冷而毫无温度，幽深的黑眸比平日散发更甚的寒意，绝致的五官堪称造物者最为之骄傲的奇迹。
　　底下立着的埃及臣官微微俯首，皆畏于法老的势气屏息凝神，良久，军事遣令官才上前一步沉声道：“王，这次的塔卡和下埃及之战避无可避。如今塔卡之国由于得到外界密国军力支撑，更是壮大了士气。恐怕战争将会在帕奥皮月末爆发，下埃及首都孟菲斯城自然是一举迁灭的目标。”
　　“得到外界密国军力支撑……”肃杀的王者露出一丝冷笑。看来，有些国家已经按耐不住了。
　　“国库监督会配合宰相双谷仓发放谷物粮食支援下埃及，军事部也会听由军事总管阿克尼斯殿下和王的指令，全面准备随时迎接战争。”
　　赛那的鹰眸闪过凌厉的光，只见他微微一顿，扬声唤道：“阿克尼斯。”
　　“悉听王的指令。”一步上前的男人，妖异的外貌丝毫未减其森冷的气质，阿克尼斯只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形成一个浑然天成的严冷磁场。
　　“复吾之命，以军事官长的身份带兵出战，率步兵一万，骑兵、弓手五千，战车三千发动与塔卡之战，誓死捍卫吾埃及国土孟菲斯！”话语声声掷地，杀意四起的赛那无疑是最强的王者。既然胆敢轻视，就要有能够面临死亡的勇气。
　　“图坦军事长阿克尼斯领命，势必歼灭塔卡之国！”阿克尼斯躬身屈膝，一抹阴鸷的笑缓缓攀上嘴角。
　　一时之间，群臣大受鼓舞，纷纷高声回复。
　　“吾将誓死追随法老陛下，阿克尼斯殿下，为消灭塔卡之战不惜付诸任何代价！”
　　他们会砍下敌人的头颅迎战，踏着敌人的鲜血前进，直至踏平外来侵袭的国土——
　　埃及必胜！
　　空气中弥漫湿热的潮气，飘着古典莲花精油的点点芳香。
　　绘满图腾浮雕的巨石柱子伫立着，由高级花岗石壁铸造而成奢华浴池中央，一尊黄金眼镜蛇泉眼正濯濯往外流泻着温热透明的清水。
　　玫瑰花瓣漂浮在池面，薄薄雾气氤氲的里面，显现出男人精壮的上身和有力的手臂。湿润的黑色发丝有水滴滑落，沿着完美下颌曲线一路往下，滑过分明的锁骨和前胸，最终无声汇入水中。
　　哗啦啦——
　　静谧的当下，唯有水柱的源源流淌声。
　　赛那靠着浴池石壁，紧闭双眸，纤长浓密的睫毛上泌着淡淡水雾，似乎睡着了又仿佛只是在思忖着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漆黑的瞳仁含着水汽，宛如深不见底的海屿。
　　誓死追随阿克尼斯殿下……
　　军事部全面听由军事总管阿克尼斯殿下的指令……
　　……
　　阿克尼斯，阿克尼斯。
　　浓眸闪过一分寒色，尽管一切的发生确实比想象来临的要提前得多，但也全在意料之中。他的皇弟，阿克尼斯，纵然身上流淌着与自己相同的血液，却终究无法避免这场兄弟弑杀，因为皇族权位而最终较量的血的一战。
　　他觊觎埃及法老之位，的确已经够久了。真是不得不佩服那份与当年的自己拥有等同的耐心与隐忍力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坚固的心却早已染上几分疲惫，帝王无懈可击的假面之下，亦是一道平常柔软的内里。
　　赛那无力揉了揉眉心。
　　撑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他的确是累了。
　　他，真的累了。
　　无法信任任何人，他甚至不再相信自己。就算站上了最高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生活，又有何意？
　　月色朦胧，黑夜笼罩。繁华的国度告别白日的喧嚣，万物似乎都陷入了沉睡。
　　月光透过天顶的琉璃瓦悄悄洒在男人沉静的睡脸上。夺目的五官少了几分醒着的戾气，他却还是那世间最亮的发光体，炽热而耀眼，无法比拟。
　　闭上双眸的一霎，赛那似乎又回到最初见她的那一瞬，也在这法老的浴池，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个面上镇定心中却小鹿乱撞躲在棕榈树之后的她。
　　所有的疲惫似乎都在顷刻间放下，这一刻，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一切华丽的外壳却已然一无所有的男人。
　　唇边微微勾起一抹浅笑。他那样沉沉睡去。
　　但愿今晚又是一夜好梦。
　　我的……索蒂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