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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被追捕的王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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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克立把王之印放在斯提拉尔掌心的时候,这个忠诚职守的军人看见眼前不可一世的君主眼中显而易见的失落。越来越多的失望、讶异、痛心、了然相继浮上面容,红发的男子不由深深攥紧赤红的宝石,攥得那般紧,亦如他鲜红欲滴伤痕累累的心。
夏克立跪地请罪:“求王赎罪,属下愿承担一切刑罚。”
他明白那个东方女人于年轻的国王的意义,宛如泉水中倒映的月影,模糊而不真切。她的身份,她的到来无疑会对赫蒙塔构成不小的威胁。而他曾在神的面前起誓,誓死追随王的步伐保护王的安危,因此为王铲除一切危机的可能,亦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斯提拉尔长眸一紧,心脏仍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终究还是还给他了……他独自一人疯狂燃烧的爱情。
有那么一瞬,他的确无法抑制住心底强烈想要追回她的冲动。她在哪里?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又离开自己?是他做错了吗?是他归来的太晚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辞而别?
如果可以,他真想剖开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是很快,理智渐渐将混乱的思绪拨开,他甩了甩头发,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是个帝王,身负重任是人民的信仰,他拥有无边的疆土,他的国家还需要自己来保卫。他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他还有爱戴他的子民,诚服他的朝臣,仰慕他的女子……
只是,这些她都不在乎。
嘴角无力地勾出一抹苦笑,斯提拉尔垂下头低语,“……离开我,你是不是会比较快乐?”
夏克立心中一凝,不敢抬头。
红发青年摆手,“下去吧,我想一人静一静。”
殿堂恢复宁静。王座中的斯提拉尔闭上眼,似乎还能看见那张恬静美丽的脸庞,黝黑顺滑的发,深色的瞳以及那颗异常倔强的心。
她说,她叫路嘉……
她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说,她爱的人是赛那……
她说,斯提拉尔,做你的王妃一定会很幸福……
但我只想要你,你知不知道?我只想要你!可她不稀罕,她不稀罕啊……
眉间一凌,一滴泪无声从微扬的眼角滑落,在男人好看的侧脸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浅痕。
什么时候能真正忘记你就好了,我宁愿此生从未遇见过你。如果离开我是你最后的奢望,那我便无条件的……满足你。
不公平,真不公平呀……
斯提拉尔睁开眼睛,赤红的眼眸因为悲伤而变得更为猩红,似乎下一秒就能生生地溢出血来。
原来并不是只有坐到最高的位置,才可以得到最想得到的人。
原来从始至终,他还是一无所有。
从现在直到未来,他永远永远都是一个人。
计划中继续往叙利亚进发,亚丝兰一行人并未在埃及逗留过久,与路嘉在黑奴隶市正式告别。
“后会有期!”
远行的驼队潇洒地前行,那马背上的纤弱女子却瞬间在路嘉眼里变得高大伟岸起来。
路嘉目送着亚丝兰再次踏上新的旅程,为了追逐心中的自由而骄傲地活着。她钦佩她的勇敢,更为梦想而放弃一切权势的勇气,相信她一定会绽放出独一无二的绚烂光彩,不愧是他爱过的女人。
那么……她呢?
想到这里路嘉不由一阵酸涩,她的勇气又在哪里?她期盼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仿佛都随着他的离开而一并消逝了。讨厌这样懦弱而不堪的自己,如果没有卢克和索菲的陪伴,她简直无法想象……
“路,你在发什么呆哦?”一双不断在眼前晃动的小手。
“路,什么时候才到图坦王宫啊?”索菲不耐地努了努粉嘟嘟的小嘴。
路嘉呆愣地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要回王宫了?”
“那你带我们来这里……”
“我带你们回埃及因为我对它有……特别的感情。”她轻咳一声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一扫心底的阴霾振奋道:“好!我们也继续上路吧。”
笑话,打死她也不会回那什么图坦王宫的!没有蒂梵妮,摩西,耶鲁,还有那个人的宫殿……该是多么冰冷啊。
“不干啦,你骗人!”两个孩子梦想中的国度被无情打碎,霎时特别默契地双双坐在地上耍起了无赖。
路嘉挠了挠头,耐着性子蹲下身试图开导他们:“王宫有什么好的?你们忘记在乌提姆皇宫时那些赫蒙塔人是怎样对我们的了吗?再说了,夏克立哥哥给了我们这么多钱,我一样可以给你们买好吃好玩的,又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我保证我们会过上比以前在帕克镇舒服百倍的日子。”
“真的吗……”索菲有些动摇地抬眼看她。
“当然是真的!”路嘉弯着眼微笑,趁机拉起两个孩子,替他们拍掉裤腿的尘土。
“路,你看那边!”眼尖的卢克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好奇的绿眸睁得大大的。
路嘉循声望去,下意识就伸手捂住两个孩子的眼睛。
古埃及是残忍的奴隶制社会,奴隶的性命是最为低贱的,甚至不及一头羊一匹马的价值。此时奴主手持皮鞭正在狠狠抽打着劳作的奴隶们,他们之中不乏女人和孩子皆被戴上脚镣,脖颈拴着草绳宛如牲畜一般受着非人的虐待。
她怎么会忘了,这里是黑奴隶市场!是伟大埃及领土中最黑暗恐怖的人间地狱!看着那些生不如死的人们,路嘉不忍地闭眼耳边却清晰传来人们声嘶力竭的喊叫,这些声音只会引来奴主们越发疯狂的毒打。
曾几何时……她也承受过那种锥心刺骨的痛。然而那个将她带离险境,解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却不在了。
她明明记得,沙瑞克被赛那杀死后,他所掌控的黑奴隶市场也一并被年轻的法老瓦解,怎么现在又……难道,事情远远不像她所见的那般简单?还是阿克尼斯的统治下令那些潜伏已久的骚乱再次卷土重来了?
路嘉轻叹,无论如何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不再是那个在帝王的庇护下会冲动意气用事的女孩了,因为她知道无论现在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用生命来保护她了……
好想你,赛那,我真的好想你。
可不可以,再见你一面……
那一刻,或许是拉神听见了她真心的期望,或许是积压许久的思念席卷而来,或许是强烈的思念使人产生了幻觉……
路嘉睁开眼便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那张每每想起都会令自己心悸又痛苦的绝美脸庞。
健硕结实的高大身躯,棕褐色的长发,宽阔的肩膀,流畅的锁骨线条,柔和而深刻的面颊,英挺浓密的长眉往下是他高高挺立的鼻,淡薄的唇……
然后是那双锐利而深邃的黑色眼眸,仿佛落入夜幕的黑曜石,只看一眼便能使人沉醉。
是他!真的是他!
一阵阵狂喜从她的心底传达到四肢百骸,一时间她竟忘乎所以地向他的方向跑去,不管不顾。这一刻她只想紧紧地抱住他!就像以前那样感受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告诉自己他是真的活着!他活着!他还活着!
她拼命地向前跑去,每迈出一步都犹如一个世纪之久。
然后她停下了,站稳了,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剧烈的呼吸几乎使大脑无法正常运作,她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被誉为太阳之子的完美容颜。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一时之间全堵在喉口,路嘉只是凝视着不远处的他。
渐渐走近了。
她试图微笑起来,摆出记忆中他最爱看的表情。
“……”
伸出的手在霎那触及到一片虚无。
擦肩而过的微风刮伤了她的心,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男人熟悉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就这样走了过去,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她,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再回头,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海中,彻底的。
眼前只有黑压压的一片不断攒动的人流,各种肤色样貌的人交替闪过。她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哭不出声,却已是奔溃绝望。
是你吗?刚才的那人真的是你吗?
如果是,为什么没有停下?为什么没有看我呢?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路嘉,我是索蒂拉啊,我是你的妃子,你的索蒂拉啊……我是那么那么爱你的索蒂拉啊……
你亲口赐予我的名字,你说我是光明之神带给埃及的礼物,你还记得吗?
路嘉两眼一黑,绵软地倒在地上。
朦胧中,仿佛有人从远处跑来将她扶起。
这到底是一场幻觉,还只是我独自臆想的梦境呢……
……
“你们是谁呀!要带路去哪儿?放开她!”
“该死的,我说放开她!”
……
孩童尖锐的嗓音在身后回响,路嘉很快从绝望中醒来,只觉肩膀和胳膊一阵火辣辣的疼,看到的却是这样的画面。
几个粗壮的士兵模样的家伙把自己的双手反剪于身后,连拉带拽地拖着往前走,态度极度恶劣生硬,似乎压根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女人来看待,完全不顾她纤细的手已被硌到微红淤青的地步。
她回头仍不死心地往方才看见赛那的方向死盯了几秒,才毫无收获地自我嘲讽道,可能,是我太累了吧……容不得多想,手臂又是一阵难忍的痛引得她不禁怒喝:“你们是谁?快放开我!”
“我们是奉法老的命令要把你带回王宫的。”其中一个男人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神情严肃得可怕。“如果你选择配合,或许我可以考虑让你自己走,索蒂拉。”
什么?法老的命令?
一连串的疑问相继而现,路嘉几分惊愕地脱口而问,“为什么阿克尼斯要找我?”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还要不要命了!”
她非常不悦地睥了那个插嘴的人一眼,美眸微凛。“我又没问你,少多嘴。”
“你这个……!”对方正欲暴怒却被先前那人朗声喝止:“闭嘴,先把她带回图坦交给陛下。”
男人虽心有不甘还是不屑地移开了视线,“哼。”下一瞬手腕处便感到一股锥心的阵痛,他狂怒地吼叫起来:“妈的谁咬我!”
卢克愤怒的小脸出现,只见他一脸愤愤地瞪着他,毫无畏惧的说:“把路还给我!”
“该死的臭小鬼!滚!”男人怒不可遏地用力一挥手,到底是孩子纵使再使劲也拗不过成年男性的蛮力,卢克被推开重重摔倒在地,身后尘土飞扬。
卢克吃痛皱眉的表情映在眼帘,路嘉心底那股无名火就这样猛地窜了上来,她不知哪来的劲儿忽然挣脱掉双手的束缚,将孩子小心地抱起来检查一番确认无大碍后才狠厉地瞪着刚才那人道:“对一个孩子竟也下得了重手,你这种人真是白白浪费了国家的粮食。”
“什么?”男人显然被激怒,气的脸都红了半截,“唰”地拔出剑来对准路嘉的鼻尖怒喝:“你说什么?!”
“我可惜埃及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她面不改色地冷言道。
“该死!这小丫头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时,又一声低吼从旁传来。原来是眼看路嘉被擒哥哥也受伤了的索菲,愤怒地捡起地上砖块朝士兵们扔去,噼噼啪啪的毫不手软,一砸一个准。
这群血性男子终于被眼前三番两次的挑衅给惹恼了。两个孩子很快便落入他们手中,竟被双双握住脚踝头朝地整个翻转过来,如杂耍一般高高提起,屈辱和愤怒令孩子们大声地哭喊着,粉嫩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男人们这才得意地放声大笑。
此情此景瞬间定格为静态,时间好似凝固不前。路嘉的心仿佛猛然被捅了个大洞,痛的她发不出声。
被她视若珍宝的卢克和索菲,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鲜活生命。从遇见他俩的第一刻起,他们便总是开朗地笑着围绕在她身边蹦蹦跳跳。她将他们过度保护着,呵护着,不让他们受到一丁点伤害和委屈。回想当初在集市摆摊她曾受过多少谩骂和屈辱,但只要一想起孩子灿烂的笑颜,她就会觉得一切都值得。
如果没有他们,路嘉根本无法想象她带着满负仓夷、伤痕累累的逃离那座华丽牢笼的心是怎样一点一点复苏的。
她感谢上帝让她遇见他们,陪伴他们,同时也依赖着他们。
可现在他们遇到了什么?!他们因为救她而被愚蠢的士兵羞辱!他们有什么错?他们还只是未满十岁的孩子!
她紧紧握住双手,青筋崩裂,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这里是人性最为阴暗的黑奴隶市,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她只有靠自己。
那些士兵笑得狰狞无比,忽然将提着孩子的手转了方向,这下面是狂吠不止的暴躁的狗群,奴主用来教训奴隶的生性残狠的狼狗。
“把这两个小家伙扔下去如何?”
“哈哈哈哈!这些狗儿大概都饿了好几天了吧?”
抓住脚踝的手突然松了一分,两个孩子顿时重力尽失往下一沉,恐惧从瞳孔最深处疯狂地蔓延。卢克咬紧了下唇忍住几欲掉出的眼泪,索菲却哭得越发天翻地覆,晶莹的泪因为颠倒而从眼角滑向眉梢,没入头发。
这些刺耳的笑声,男人丑恶的嘴脸令路嘉快要作呕。
死……
你们都给我去死……
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她疯也似地朝他们扑了上去,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对他们拳打脚踢,抓起什么就抡,摸到什么就打。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她要杀了他们!
“这女人疯了!她疯了!”男人死命地挣脱,脸上身上都被挨了好几下而火烧一般地疼,混乱中又是一拳直直击中了鼻梁,辛辣的痛楚从鼻尖而至,鲜血一滴滴落在亚麻色东的衣襟。他心底不由升腾起一阵暴怒,出于本能的自卫和反抗心理,提起剑就朝近在咫尺的女人的脸颊挥了过去。
猩红的液体喷涌而出,视线皆是一片血红。
“呃……!”
右脸一番刺骨的锥心,几乎都能感觉翻开的皮肉接触到空气的痛,细微的尘粒落在上面掀来更为猛烈的疼感。
我的脸……
好痛!……
一滴,一滴,如同开在沙地的血花。血不住地落下,最后几乎是涌出来的。路嘉已疼得晕厥,噗通一声跪倒下去。
我的脸……是不是不在了……
卢克……索菲……
沾满黄沙的苍白的手无力地抖动了下,满面鲜血的黑发少女倒在那里,血肉模糊的右脸鲜血淋漓,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了。恍惚中男人的声音显得越来越不清晰,“谁让你拿剑砍她了!她是陛下下令一定要找到的人……”“我也不想的!她失心疯逼得我出手!”“……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也唯有这样。陛下并不知她的生死下落,只好借口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了……”
脸颊火烧一般地疼痛,提醒她这不是梦靥而是真实发生的……
赛那,你在哪?
我需要你……
我需要你……
救救我们……
拜托……谁来救救我们……
请救救我们……
谁都好……救救我们……
……
黑眸中最后一丝光彩也悄然掩去了,女孩终于无力地合上双眸,任血肆意地在脸颊流淌着。
就在这时,谁都不曾注意到,少女白皙颈项佩戴着的菱形水蓝色项链仿佛忽然有了生命一般迸发出一道刺目而耀眼的蓝色光线,蓝光瞬间照亮了天际甚至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士兵们立即以手挡住视线,那是什么?
水灵石就那样光耀了片刻,很快恢复原状。太过刺眼的光芒令人一时无法适应,他们半眯着眼,迟疑地围了上去。
一头及地银丝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浅金色,只见一个绝美的银发男子正把女人受伤的脸轻轻捧起,凝眉注视,然后倾身用力地抱住了她。
一时间,众人都忘了呼吸。
这个男人……妖异得简直像天上的神祗。他是谁?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那道诡异的蓝光又是什么?
不留多余的空隙,银发男子缓缓起身,将视线锁定眼前的目标。
士兵们皆哗然,好慑人的气场!好可怕的眼神!他的眼睛……竟然是赤红的,红得那样深那样沉,红到发黑,红到几乎可以滴出血来……
辛毒的杀意迎面袭来,他们看着那双异于常人的瞳眸感觉浑身仿佛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怎,这是怎么回事?救,救命!
好可怕的男人……好可怕……
银发男子一步一步,如死神般地逼近他们,每靠近一分,猩红的双眼就在霎那变得更深红一分。低低启口的声音,分明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胆敢伤害我的路儿……我要,毁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