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0、虚境(4) ...
-
休息够了,楚令朝着绿洲里探索,离开前将自己的船藏到了树荫里,这是他目前唯一拥有的航行工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越往里走,树木越发茂盛,叶片的大小也越来越夸张,几乎能有楚令整个人大,折断一片拦路的树叶,他仰头看了眼不见天日的树冠。
能见度越来越低,他放弃了继续前进的打算。
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子,没有其他的生物,也没有隐蔽但能吞噬人的沼泽,将折断的树叶铺在地上,他叹息一声躺了下去。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路走来一个生物都没有,更别提除他以外的人类了,就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人,只为他一个人而存在。
想到这,楚令猛地坐起来,该不会蝴蝶狱里的人都是单独关押的吧?想到一路走来的寂静,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楚令露出一个稍显疲惫的笑,这还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啊。
正感慨间,地面突然震动起来,楚令脸色一变,钩住一旁的藤曼悬在半空,目光微凝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
大地上的花草被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带着颤了颤,就连他所在的藤蔓都上下晃了晃,远处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接近,而且数量绝对不少。
楚令站在藤蔓上,扯过几片叶子将自己完全遮挡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
没有等待多久,在震动感到达巅峰的时刻,地上半人高的杂草被一条布满倒刺和绒毛的腿压弯。
一只无比巨大的蜘蛛出现,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四处转动,扫过视野里出现的所有东西,瘆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光芒,它一会前进一会后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楚令抓着叶子默默将自己藏好。
“嘶嘶嘶”的声音响起,巨型蜘蛛没有发现异常,红色的眼睛不甘地360度转动,几十条怪异又硕大的腿来回倒腾,最后它嘶鸣一声,尖锐的声波传了出去,一声又一声嘶鸣从它身后响起。
蜘蛛不再停留跑了起来,跟在它身后的其它蜘蛛狂风过境般从眼前呼啸而过,楚令感受到了远比之前还要剧烈的颠簸。
他抿了抿唇,将叶片抓得更紧,如果现在掉下去了,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如今的他空有一身武力,可没有任何手段和这些比他大了几十倍的蜘蛛军团打斗。
毫无胜算,还是老老实实地躲着吧。
等所有的蜘蛛离开后,楚令才从藤蔓上跳了下来,望了眼那些蜘蛛离开的方向,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虽然说这些蜘蛛大得出奇,外形又十分诡谲,但它们是他在这遇到的第一批生物,先不管为什么它们会如此硕大,它们能出现在他面前便说明了一点。
这片绿洲开始变化了,而变化往往预示着转机。
那群蜘蛛跑得很快,楚令没那么容易追上,好在它们有体型优势,沿路的杂草都被压弯,成了一条不知终点的路。
楚令沿着路的边缘走,以防这片密林里出现其他想走捷径的生物。
走到一半的时候,地面的震动感已经微不可察,那群蜘蛛离他已经很遥远,他沿着路又走了一会,拨开遮挡视线的杂草,尽头竟然出现了一条宽阔整洁的街道。
周围的树木默契避开了这片水泥地,耀眼的阳光直射,这里倒成了密林里最明亮的地方。
楚令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眼前的这一切简直是太诡异了。
他站在水泥和杂草的分界线处观察了一会,街道两边分布着零星的房屋,多数都门户大开,只有少数的房屋房门紧闭,除此以外,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地像是默剧片场。
思索了一会,他还是踏上了水泥浇灌的道路,开着门的那些屋子不用刻意探查,一眼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重点是那几间房门紧闭的屋宅。
第一间屋子房门紧锁,用尽全力也推不开,周围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钥匙,窗户上的玻璃很坚固,无法从外部破坏,只能透过玻璃朝屋内看。
屋子里没有家具,密密麻麻的报纸铺了满地,有的潮湿成一团糊在墙角,有的沾满油污随手丢弃在楼梯拐角,就连墙面上也被报纸粘满,不知发生了什么,上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深褐色印记。
报纸上的内容怎么也看不清楚,只模糊看出几个“闪电”“祝愿”“归来”的字眼,但只凭几个毫无关联的词语,可得不到有用的线索。
这间屋子里再没有多余的东西,楚令转身朝着第二间屋子而去。
第二间屋子依旧房门紧锁,周围没有钥匙,但推门的时候房门却微微晃动,似乎有推开的架势,可用力的时候门却巍然不动。
楚令放弃了走正门的想法,窗户依旧坚固,没办法他只能如法炮制贴在窗户上去看,但第二间屋子的窗户并不崭新,上面均匀覆盖着一层浅淡的污垢,能见度并不是很好。
好在他也不需要去看什么细节。
屋子里堆满了白色的蜡烛,它们曾经燃烧过,蜡液一缕一缕顺着蜡烛流下,凝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是一层层苍白的雪。
被无数蜡烛包裹的中央是一个瓷白的浴缸。
许是时间有些久,浴缸上多了很多灰色的痕迹,里面的水变得浑浊,看不到底下有什么。
一阵涟漪伴随着滴答的水声荡开,楚令往上看,天花板的地方潮湿了一大片,几缕水珠正凝聚着往下滴落。
他正想找个角度好好观察一下浴缸的时候,房间里的蜡烛猛地燃烧起来,明亮的火舌顺势而上,照亮仰躺在浴缸里的那道虚影。
水不知何时变了色,赤红一片像是谁人流淌而出的血液。
窗外的楚令默不作声,只静静看着那只胳膊伸出水面,无力垂落在浴缸边缘,殷红的血从那只手的手腕流下,悲哀至极地为雪白的蜡烛染上浊红。
那阵微弱的声音理应透不过玻璃,但楚令却清晰听见。
不甘嘶哑的哀鸣是他生命最后的绝唱,他哭着笑着,为这段有限的时光画上最后的句号。
“好累啊......为什么是我......”
这个声音楚令并不陌生,在梦生缘的那片梦境之海里,他曾听过这道声音,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事到如今,他要是再意识不到就是傻子了。
这里是以他所遗忘的过去而形成的世界,是独属于他自己的蝴蝶狱啊。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因果交织,轮回重启,他站在遥远的未来回望一片空白的过去,所见种种皆是崭新的色彩。
可悲可叹,我见我反倒不识我。
楚令苦笑一声,后退两步站定,看着过去的那个自己心如死灰,决意走向死亡,他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的性格总是相似,或许从未改变。
那一定是一段很痛苦的回忆。
天花板上凝聚的水珠终于落下,涟漪泛起,一切的不合理都被抹平,屋内寂静无声,没有烛火,没有血色,有的只是深埋于黑暗的孤寂。
楚令转身叹息一声,朝着下一间屋子走去,不知道这次面对的会是哪段过去。
第三间屋子房门紧闭,没有钥匙,但用力推能推开一个两指宽的缝隙,再多就无能为力了,窗户依旧打不开,玻璃上的污渍要厚一些,可见度大约只有方才的一半,需要贴得极近,仔细去看才能看出个大概。
玻璃很冷,呼吸喷洒的白雾迅速凝结,屋内的温度一定很低,但奇怪的是,屋外的温度却很平常,就好像除了这扇单薄的玻璃,冰冷的温度无法对屋外的任何产生影响。
楚令哈了口气,擦去白雾仔细观察屋内。
屋内落了雪,银白一片。
朦胧的雪花从天花板的方向悠悠下落,打着旋落到跪坐在雪地中央,无声无息的身影上。
那个人背对窗户,但楚令知道那是过往某一段记忆里的他。
雪花落在他脱力的肩头,慢慢向上爬,直至盖过结满冰的发顶,他任由风雪淹没,从始至终未有动作。
安静地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有生命体征。
簌簌踏雪声由远及近,一个人影缓慢出现在他身前,那人的脸被风雪覆盖,看不清却透着无尽的冷。
地上的人有了动静,他缓缓抬头,僵硬的脖颈一寸一寸昂着,他总是不在任何人面前低头。
发顶的雪滑落,他的发丝又生了些银白。
喉咙里挤压出的声音和周围的雪是同样温度:“你一直在幕后,这次肯露面了?”
站着的人微微弯腰,楚令看不清那张脸,但能读懂他嘲讽又充满恶意的语调。
“你的眼睛被毁,双腿被废,一双手也失去知觉,经历如此多,还学不会绝望吗?”
“有时候我真的好奇,像你这样渺小的生物,如何能坚持这么久,久到让我耐心耗尽。”
“呵呵,果然是你,我能有今天皆拜你所赐,你想做什么?让我猜猜,这不是你第一次针对我了,可你都失败了,我没有屈服,你从我这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背地里下黑手。”
地上的那个人哑声大笑:“可你还是输了,无论多少次,无论多少次!你都休想让我屈服。”
“我发誓,你永远也别想从我这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永远!”
他大笑着跌在一片冰冷的雪里,雪是那么轻盈,可它糊住了他的口鼻,短促的呼吸只是一瞬,他已被漫天风雪埋葬。
雪花飞舞起来,飘过站立之人的眉梢,他恶劣一笑,犹如毒蛇的阴冷视线,隔着风雪,隔着时间与玻璃外的楚令对视。
风声渐盛,楚令读懂了他的口型。
“你会再次回来的,我看到了。”
楚令嫌恶地皱眉:“晦气。”
屋内风雪归于静谧,两道身影消失不见,唯有皑皑白雪散发着冻入骨髓的寒意。
楚令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脸色逐渐凝重。
那些话里的信息量不可谓不大,他并不怀疑那些话的真假,身体里的情绪骗不得人,那个看不清脸的人的确是他过往悲剧的幕后黑手。
可这样一来,他先前所经历的种种,包括几次死亡和轮回,还有后来的失忆,又有多少是这个人的手笔。
一些?还是全部?
若是后者,那便说明这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盯上了他,苦心筹谋,缜密布局,然后请君入瓮。
楚令暂时想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虽然只拿回了童年的记忆,但由小见大,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来都是一个简单又平凡的普通人啊。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
线索还是太少了,但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幕后黑手在,他不得不做多手准备啊。
楚令深深叹了口气,越往前走,迷雾貌似越多,不过这一次,他可不是孤身一人,那个人若是敢来,定叫他有去无回。
他勾起一抹笑,冷冷望了眼屋内趋于静止的风雪。
且需等待,总有大仇得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