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雪之春》小别枝

19、第 19 章

　　时间过得好慢，沈田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试图找出一句话来完美地回答付蝶。
　　然而他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只能握紧咖啡杯喝了一口。
　　生活不像偶像剧，这时候没什么恰到好处的电话进来，打断这难捱的气氛，他们周身安静极了。

　　”您好，这是本店今天每桌赠送的樱花牛乳小方。“然而终究是幸运的，服务员走过来，从托盘拿出一碟粉白色的甜品。

　　沈田终于从这种混乱的思绪里抽离，努力地直视付蝶探究的眼神，干巴巴地笑着：“哈哈，怎么可能，你真会开玩笑。”
　　这话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太欲盖弥彰了，蠢得要死。
　　“其实，其实我喜欢比我矮的，你知道的，gay都是这样嘛……”他自掘坟墓地艰难解释。

　　“甜哥，我不是开玩笑。”付蝶说，表情有点难言，“就算现在不喜欢，你考虑考虑我嘛，我真的好喜欢你。”

　　沈田颤了一下。

　　再次从付蝶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他却觉得很不真实，这像是在对猫猫狗狗说话，而付蝶可能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无穷无尽的压力，沈田都替他害怕。

　　”身高……一定要卡得那么严吗？“某人可怜兮兮地说。

　　“如果甜哥你是担心体位，这个无所谓的，甜哥，我可以当下面的！”付蝶宣誓道。

　　沈田被咖啡呛了一下：“咳咳！你在胡说什么？”他听到这个简直犯怵，他再也不会勉强自己当1了。

　　勉强没有好结果。

　　“……不是这个原因。”沈田卡了一下，“我们不合适。”

　　“哪儿不合适？”付蝶没这么容易被打退，“我身体倍儿棒，这年头我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甜哥你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儿了。”

　　他自卖自夸完又开始撒娇：“你认真考虑一下嘛，别那么快拒绝我~”

　　沈田被噎了一下，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别这样，我耳朵好难受。”

　　付蝶明明看到某人在笑。

　　“说真的，甜哥，为什么？”虽然随口猜测沈田喜欢自己，但付蝶觉得自己大概没这么好运，这会儿的情况已经比他预想的好了很多。

　　起码沈田的性取向他能满足，但他仍旧没弄清楚对方不满意他的点。

　　“哪儿有为什么，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你应该明白吧？”沈田狠了狠心。

　　付蝶摇了摇头：“不明白。”

　　“……你不是谈过对象吗？”

　　“那个应该叫毕业前学校二人暴走团。”

　　“……”

　　“……付蝶，你喜欢我，和我喜欢镇子里那只流浪猫是一样的，你明白吗？”沈田只能这样描述，“你后来会养一只好看的小猫，流浪猫只不过是偶然间的恻隐。”

　　“真要把它带回家，你受不了它的疾病和粘人，你也不会喜欢它普通的外表，甚至你会后悔养猫，因为你之前都只喜欢狗。”

　　“但是到那个时候，那只流浪猫该怎么办呢？”沈田忍不住看向窗外，难以直视付蝶的眼睛。

　　“哈，说起那只流浪猫，我准备明天去把它带回家……”

　　“甜哥。”付蝶打断他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

　　沈田急促地看了他一眼，对上付蝶认真的目光，跟被烫了似的迅速移开。

　　“养猫或者养狗需要的决心，你觉得会和我突然决定和一个男人表白相提并论吗？”付蝶嗓子比他还哑。

　　“付蝶……”沈田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出声。

　　“你只是不喜欢我，是不是？”付蝶鼻子酸到发痛，他控制着不发出抽噎的声音，“哈，没关系，我……我确实太突然了，让你困扰了。”

　　“我想和你在一起，但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付蝶苦笑。

　　沈田的眼泪倒是比他先流下来，付蝶红着眼笑了一下，将纸巾盒推到他手边。

　　“甜哥，你有没有可能，以后能喜欢上我？”他沉默了一会儿，不死心地又问道。

　　沈田看着他小心的样子，心脏一阵抽痛。他喜欢付蝶，这撒不了谎，于是他只能沉默。

　　付蝶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你能喜欢上一个连脸都不知道，性格都是虚假的人，却接受不了我？”他忍不住质问。

　　茫茫的世界，能和沈田相遇，付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但只有一个人的心动显得那么可悲。

　　之前知道沈田在网恋，他可以安慰自己那只是网恋而已，可沈田明明也喜欢男人，却甚至不肯给彼此留一点余地。

　　付蝶觉得，他大概也没有给自己留余地。得知沈田网恋是跟一个男人，而且已经掰了的时候，他很不道德地欣喜若狂，立刻带人到僻静的地方表明了心意。

　　但是沈田对他毫无这方面的意思，回想起来，平时对方对自己之前无意识的接触也都是抗拒的。

　　他太想当然了。

　　“付蝶……”沈田忍不住又叫他。

　　沈田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点儿什么，对待感情方面，他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既怕自己受伤害，也怕带人入歧途。

　　和付蝶认识不过一个月而已，对方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沈田之前幻想过付蝶也喜欢自己，甚至细细回味过每一次相处，但他绝不会把付蝶引到这条道上来。

　　他还要尽力把偏离主干道的付蝶推回去。

　　“其实……其实我加了好几个人，这个虽然黄了，但……”沈田斟酌着，试图告诉付蝶自己不是个好人。

　　然而他抬头看到付蝶的神色，一瞬间胸腔里像卡进铁钉般，钝痛到说不出话。

　　付蝶垂眸，看着咖啡上被毁掉的爱心拉花，泪珠从眼睫落到鼻尖，又掉进衣领里。

　　“沈田，别这么心狠，别告诉我。”他说。

　　沈田骤然感觉周围一片空白，被一股巨大的悲哀击中了。

　　付蝶头一次，叫他沈田。

　　他看着对面的人哀到深处掉下两颗泪珠，又维持着冷静伸手抽出纸巾擦干泪水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我不行？就我不行？为什么？”付蝶拿纸巾狠狠地按了按眼眶，捂着上半张脸，嗓子还是沙哑的。

　　沈田觉得自己硬撑出来的心硬大概很狰狞，他本来就不好看，这下更没形象了。

　　付蝶多好看啊。

　　但这个一直开朗的人伤心成这副样子，沈田又开始狠不下心，“你轻点按。”

　　付蝶疯疯癫癫地笑了：“你关心我。”

　　沈田忍不住伸手把他自残的手扯下来，“少来！出于朋友的角度，我也会关心你的。”

　　付蝶低声笑：“还真是……不给我留一点儿幻想。”

　　你好可怜哦，付蝶。

　　咖啡的冰都已经渐渐融化，他们之间的氛围，头一次变得这么难熬，沈田总忍不住想去看付蝶，而付蝶萎靡地低着头窝在椅子上，自从刚才开始就面色绯红唇色煞白。

　　陈贰今他们还在逛鞋店，发来消息让他们去胡家文那家酒店登记几个房间，今晚不回家了。

　　沈田看了看付蝶桌上震动的手机。

　　“付蝶？”他一直很担心付蝶的状态，这会儿终于起身走到他旁边。

　　“怎么了？”付蝶嗓子沙哑声音极小，感受到他过来，抬头后眸子里一片弥散的光晕。

　　沈田感觉到了不对劲。

　　“付蝶，哪儿不舒服吗？”他俯身看着反应有些迟钝的人，柔声问道。

　　“没有，”付蝶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就是感觉好累啊。”

　　他无意识偏头蹭了蹭沈田的衣袖，喃喃：“好累啊……”

　　沈田顾不上什么正道偏道，连忙附身用手心贴在他额头上，触手一片吓人的灼热：“发烧了！”

　　“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不难受吗？”他忍不住埋怨，矮身把人扶起来。

　　付蝶虽然看着瘦，但真重啊，要不是沈田干惯了体力活儿，可能还真拖不动他。

　　“我不知道，以前感冒从来不发烧。”付蝶慢两拍地解释。

　　沈田无语地把他架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没办法他不会开车，付蝶的车只能让陈贰今他们想办法了。

　　“师傅，丽风酒店。”沈田把付蝶塞进车里，又转而犹豫，“要不还是去医院吧，烧的太厉害了。”

　　付蝶却突然一把扯住他开始撒泼：“不去医院！不能去医院！我没事！”

　　“回家好不好？不要去医院……”他暴起一瞬，没一会儿就无力地瘫在沈田身上。

　　沈田看着付蝶眼尾激动的晕红，回头从后视镜看到师傅探究的目光。

　　心急如焚，他根本没有以往的那种小心翼翼，把人紧紧揽在自己肩上：“师傅，找个好点的诊所。”

　　“诶行。”师傅有点好奇这俩人黏黏糊糊的什么关系，不过还是专心开车。

　　那大个子看着精精神神一小伙子，没想到生病了这么娇气，他五岁的小闺女生病了都不会吵闹着不去医院。

　　师傅尽职尽责给人拉到了一家很有规格的私人诊所，从外面看跟个小医院似的，沈田连哄带骗给人弄进去。

　　“我好累啊，头晕，脖子酸，膝盖也好疼……”付蝶哼哼唧唧，和沈田挤在一个小椅子上候诊。

　　沈田看他眼神都知道这会儿不清醒，索性也没什么顾忌，付蝶生病了，他已经没精力瞻前顾后。

　　晚上诊所只有一个值班医生，上个火锅丸子卡嗓子的家伙出来后，沈田立刻带着付蝶进去。

　　医生挺年轻，看起来三十多岁，中西结合地望闻问切，又随手掸了掸付蝶的体温计：“三十八度三，等会儿先验个血，要是没有肺炎之类，我给你开两瓶消炎的，预计零点之前能下三十八度。”

　　“大概是急火攻心怒极生伤。”医生淡定地说。

　　沈田看向付蝶满布红血丝的眼睛：“……我害的他。”

　　“好累啊。”付蝶在他身上趴着。

　　沈田吸了吸鼻子，扶起温烫的身体：“先给他开个床位休息一下吧。”

　　“行，不过开床位会有点贵，加起来得八百多。”医生提醒。

　　毕竟私人诊所，价格几乎是医院五倍。

　　“行。”沈田答应道。

　　护士铺好床，沈田却死活扒不下来付蝶，这人仿佛赖他身上了。

　　“我好难受……眼睛都睁不开。”付蝶抱着他脖子叫唤。

　　医生闲着没事，饶有兴致地带着小车看他们推搡。

　　沈田尴尬地坐在床上，勉强把牛皮膏药撕下来挪到床上，医生撸起袖子扎上针后，某人多少知道轻重。也安静了不少。

　　“先生，热水和纸杯。”护士敲门。

　　沈田看看他难受地颤动的眼睑，“喝水吗？”声音前所未有的柔和。

　　付蝶嫉妒生病的自己了。

　　他知道健康时，沈田绝不会这么亲近他。

　　索性接着这难得的机会，一次性赖到底吧。

　　“甜哥，我不舒服，身上好热。”这话不假。

　　沈田摸了摸他的手腕，却是温凉的。

　　“扎完这两瓶盐水就会好了，再坚持一会儿。”沈田把被子盖在他身上。

　　付蝶一脚蹬掉半截，露出空旷的半张床：“甜哥……上来。”

　　“付蝶！”沈田虚张声势。

　　“头疼，眼睛好胀好难受，甜哥给我捂一捂……”

　　“谁让你那么用力按眼睛？！”想起这个沈田就来气，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付蝶看着他洗净双手坐到床头，有点不满足：“你到床上来。”

　　沈田不敢。

　　他闷不啃声地捂住付蝶肿胀了些的眼眶，带着冰凉的皮肤镇定着膨胀的另一片皮肤。

　　“甜哥，就这一次，就一次好不好，医生说不是感冒，我不会传染给你的。”他哀求着。

　　沈田哪儿是怕传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