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华灼灯》今月九弥

38、第 38 章（修）

　　宋千和做了一个十分不快活的梦。

　　人被打晕，意识受到损伤，产生些梦魇也常事——但她的梦很奇怪。

　　她有时是旁观者，有时又是亲历者，有时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事件不可救药般滑落到最糟糕的境地，这还好，到底事不关己；稍后却又在那境地真正来临时，开始转了视角，身临其境的绝望。

　　混乱到她甚至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直到最后，她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一个约摸七八岁，被追杀的小女孩。所有的强盗与敌人与她就隔了一层门的距离。她把门臼插上，把自己蜷缩起来，尽可能护住自己每一寸肌肤。而那些健壮的人却从未手下留情。他们不断在拍打，整个木门被震得轰隆作响。门臼又好像快掉了，可她不知道怎么办。她只有七八岁，她的力量完全不能与外界的恶人抗衡，可是她不想死……就在这左右为难的绝境之间。他却隐约品出现不对，

　　错了，自己不是小女孩。

　　自己不是小女孩，自己是被迫进入了这个梦境。

　　那个衣着破旧、瘦的像只蚂蚱的小女孩还是猛然抬起了头，一切喧嚣随着她的动作而平定。宋千和从梦中惊醒。

　　“呵……”她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小姐！”一心带着隐约的哭腔，“你终于醒了！”

　　千和的意识还有明显的迟滞，光太亮了，她眨巴眨巴眼，望见一心站在床边，她的表情急促，很慌张，而不远处的床边又站了一个人，那人是吴翎。

　　他看起来倒是却很平静。

　　“一心……吴管家……”宋千和清醒了些，歪头左右巡视：“这里是汀兰苑……”

　　千和心中有疑，回想起昏迷的前一刻。

　　宋琦明暂时没拿她怎么办。

　　她被一心扶起，挣扎着起了身，坐定后二人却面面相觑，呆望一会儿，千和道：“你先说，现在什么情况？”

　　一心望了一眼身后的吴管家，见他点了个头才开口道：“小姐，我们被软禁了。”

　　“昨日下午老爷竟带着你一块儿回来，说是意外撞上大小姐突发疾病，幸好他及时赶到，把你带了回来，说是你养病，不方便再理家中事物，也不方便再见外人。”

　　“老爷下令不准您出汀兰苑。”

　　“千和，”一心语气促了促，“昨日我未跟着你一起出府，倒底发生了什么？孟小姐还好吗？你怎么遇上老爷了？你回来时，裙角还有斑斑血迹……到底怎么了？”

　　千和回想昨日如地狱般的景象，吴翎也上前一步道:“大小姐，我真的万分抱歉。昨日实在是事务繁忙，没能帮上大小姐。”

　　她浅浅叹了一口气后道：“你们俩都不要道歉，幸好你们俩没来。”

　　“……舒然，大约已经去了。”宋千和说这话时心如刀绞，语气却说的又稳又慢，好像在逼迫自己无限的重温旧日的痛苦，“我在送舒然的时候碰上了叔父，他早就盯上我了。就在杜府来退婚的那天，杜玉成的那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宋千和低声咒骂，“叔父刻意放权，给了我管家之权，同意我插手孟舒然之事，就是想看我的反应。到了最后，一次瓮中捉鳖将我囚禁。将孟舒然刺死，尸首不知何处。”

　　“是我的问题。”吴翎前一步道，“我昨日实在有事，离开了宋府，未曾想事情来得这般迅捷。若是我在的话，绝对不会让大小姐和孟叔姑娘身处险境之中……”

　　他会发现埋伏，发现跟踪，不会让千和与舒然轻易动身。

　　宋千和毫无感情的笑了笑：“吴管家不要自责，都是我的错。”

　　吴翎又是一副受了伤的表情。

　　千和叹口气：“苦着个脸干什么？我又没死。”

　　吴翎一时无语凝噎，他不能说——他来的迟了，孟舒然被推入水中，宋琦明一干人等离开后他和师叔才赶到，若是提早半刻钟来，暴露身份也好，被宋千和怀疑也好——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错过了最加的机会，在这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他。

　　杀了宋琦明，这一切就会彻底结束了。

　　彻彻底底的——连同宋琦明做过的一切也会彻底结束。

　　这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私。

　　这不是宋千和想要的。

　　吴翎又想开口劝慰她，却听宋千和紧接着便道：“那你们那边呢？你们那边看到了什么？”

　　一心先开口：“我昨日一直在院儿里等小姐回来，眼看着按照约定的时间，你也该回来了，可你却迟迟未归，我心里焦急，吴管家不在更没个人商量。晚些时候竟是老爷带着大小姐回来了，说是大小姐在铺子里突发疾病，幸好他也在附近，就把您带了回来。说是，大夫言您突发恶疾，身体虚弱，昏迷不醒，叫您不要多思多虑，在庭院中养病，至少半年内都不好再操劳了……”

　　“我听了这话心里就凉了大半，心想孟姑娘这事八成是黄了，小姐也被牵扯其中。结果果然如此。”

　　“孟姑娘……”宋千和默念，突然道，“我想拜托吴管家一事。”

　　“你说。”

　　“不管生死，帮我找到舒然。”

　　“昨日的事发地，就在城西十里外的长亭。我和舒然被叔父的人所包围，双双被挟持，舒然又身中数刀。我那时……”

　　宋千和实在不愿回想那绝境之时的自我质问，如同对自己心灵抽丝剥茧般的感受。

　　她那时实在太累，如若不放声呐喊，持续用所谓理智压抑着——恐怕她会直接自绝心死于那个长亭，对这世间的所有，再无分毫感受了。

　　反正都是徒劳。

　　“我那时一时失控，咒骂宋琦明，却被他的人打晕，不知舒然后来是何去向。但想来应该就在附近……帮我找到她，不管生死。”

　　这话听得吴翎揪心。

　　她应该有说出愤怒的自由，为何要将自己正常的表达定义为失控？

　　连在亲近之人面前都这样说。

　　“另外，吴管家怎得在这汀兰苑？”

　　难道他一直在这里等她？就像那天早上一样？

　　宋千和心中升起些难以言说的纷扰。

　　吴翎意识到自己脸上的情绪难以遮掩，强行尬笑了笑：“我来看看您，刚好碰上大小姐您醒了。”

　　一心也点了点头，千和笑道：

　　“那这倒是巧。”

　　“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当时被叔父的人打晕，既然能醒便是无事。你们两个不用担心。”

　　“倒是你，吴翎。”宋千和道，“你以后不要再随意过来看我了。”

　　吴翎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痴痴问道：“为什么？”

　　“事已至此……如此看来你和一心没跟过来竟是件好事，划清了和此事的干系。一心是我的贴身侍女，即便是不跟过来多少也要受些波折。但你不一样，吴翎。昨日我与宋琦明交谈对峙中，察觉出他还未发现我俩的关系和我俩做过的事。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如连你都发现了，我们才真的永无翻身之地了，你在外面，为我接应，我还有未完成之事。”

　　吴翎向前探了探身子：“什么？”

　　“关于楚娴之事。”

　　“楚小姐？”一心与吴翎异口同声，都不由得发问——如今宋千和被困府中哪儿都去不了，要如何再管楚小姐的事？

　　千和看出他人二人疑惑，解释道：“不需要再做什么，只需等着便好了，应该很快了……不会出半个月。”

　　“我是出不去，可有人可以请我出去。”

　　一心还是发懵，倒是吴翎，沉默不语。

　　“嗯。”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大小姐说的有理，我来确实容易引起疑虑，一次两次对外就称是领了老爷之命去看大小姐，向他报告就是了。次数多了，确实不好。”

　　千和又想起什么，嘱托道：“如果可以的话，记得叫楚娴来看看我……一次就行，我有话对她说。”

　　吴翎点点头，千和又催他走，说是不便多留，叫他退下了。

　　他走之前欲言又止，但千和心中有事，并未多问。

　　“一心……”她的语气在吴翎走后变得飘忽，“都是我的错，舒然姑娘，她是因我而死。如果我能再谨慎一点，如果我……”

　　“千和，”一心强硬打断她，“事已至此，懊恼也是无用。”

　　“我们应该想，如何让宋琦明付出代价。”

　　宋千和垂眸哀叹了会儿，点了点头。

　　一心的提醒也是时候，昨日的景象，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想一次了，反复沉浸，对她的精神与斗志，只有害无利。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有计划，需要等候时机。眼下先解决楚娴的事。”

　　“我要让楚娴入宫。”

　　“入宫！？”一心小小惊呼一声，“当今圣上已是垂垂老矣，连我都知道他活不了多少天了，为什么要让楚小姐入宫？！”

　　千和前几日子入宫之时一心未跟过来，她不知道千和与皇后娘娘的对话，自然误以为千和所说的“入宫”是指收入后宫，但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