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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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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儿?”齐嘉声音里的冷气也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连枫很细微地挑了下眉。
渔具包很长,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来。
“等下。”齐嘉转身回柴房。再出来时,他隔着自己家乱七八糟瞎装的围栏把一包一次性雨衣抛出去。
连枫抬手接住。
“要下雨了。”齐嘉说。
远处的青山已经开始朦胧,风里浸满了潮湿的气味。
连枫发现齐嘉不仅是个有分寸的人,情绪管理能力也不像网上说的那么差,即使现在齐嘉眼里的戾气还很重,却没有想要随便叉掉一个路人的迹象。
齐嘉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踩进石头里,问:“这附近有地方钓鱼?”
“有条河。”
齐嘉缓慢地“哦”了声:“我能跟你去吗?”
连枫没回答,看了眼鸡。
“两分钟,我把他们关进去。”
*
河边并不远,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只是下到河边要穿过一片树林,高差两三米,没有路,只能走野道,崎岖不平的。
泥土有点滑,齐嘉下最后一个坡的时候没站稳差点栽河里,还好连枫的后背帮他挡了一下。
“得亏我跟你来了。”齐嘉直起身揉了揉撞疼的脸,回头望了眼斜坡上自己那两条长长的脚印,“万一你滑河里了,都没人能救你。”
连枫找了个平整的空地把渔具包放下:“你不撞我,我下不去。”
齐嘉看他轻车熟路架好手杆,笑了笑:“有道理。”
没有打窝也没有用什么高级饵料,连枫的钓鱼方法很原始,蚯蚓绑在鱼钩上沉进水里,然后就是等着。
只有一个小折叠椅,齐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远处的云很慢很慢地飘过来。齐嘉安静地看着云,风衣吹起来,露出里面单薄的短衫。
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刚才征征给他发了条信息,说,八百万不够。
齐嘉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值钱。
不管够不够,他三年赚的花的抵下来就这么多,再折腾也没有了。
叽付宝里还有几万买底裤的钱。
操。
齐嘉抓了把头发。
本来以为是变形计体验生活,现在直接成失业回乡了。
这状况让人有点难受。齐嘉摸出烟盒,一旁的雨哥微微动了动,齐嘉停下动作:“讨厌烟味?”
“抽烟伤身。”雨哥说。
齐嘉并没有酗烟酗酒之类的行为,想不起来的时候半个月都不抽一根。但今天实在是有点打不住。
“知道了,”齐嘉竖起一根指头,“最后一根。”
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齐嘉打开烟盒,空的。
他狠狠地拧了下眉。
雨哥扫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烟盒递过去:“最后一根。”
*
雨哥会抽烟,还挺让齐嘉意外的。
薄荷味在口腔里蔓延。
齐嘉偏着脸,视野里的云彩浮动的很快,和段雨唇边的烟雾混在了一起。
雨哥微眯眼睛,没看鱼竿,视线落在很远的地方。
抽烟伤身。
齐嘉忽然想。
河边植被异常丰富,他们头顶是茂密的梧桐树叶,亭亭如盖,两人很久才发现雨已经下大了。
“回吧。”齐嘉率先起身拍了拍裤子,拉起沉在水里的鱼护。这一拉不得了,原来在他发呆的时候,雨哥已经钓了四条小鲫鱼。
雨哥接过鱼护,打开,把小鱼全倒进水里。
小鱼一摆尾,没入河水不见了。
“你干嘛?”齐嘉被他一套操作搞蒙了,瞪着小鱼逃离的方向。
连枫知道他什么意思,说:“我不会做。”
“我会啊!”齐嘉抄起抄网就在水里搅,哪里还有小鱼的身影,他气愤地扔下抄网,“你可真行!下着大雨跑出来喂鱼!”
“想吃下次你自己钓。”连枫开始收拾东西,翻到一次性雨衣的时候把雨衣扔到齐嘉脚边。
“我不要。”齐嘉夺走他的鱼竿重新甩进水里,赌气道,“你走吧,我钓到了再回去。”
一颗豆大的雨滴落在两人之间,树叶已经遮挡不住雨滴了。
齐嘉撑着手坐在折叠椅上,后脑勺上炸着几根毛,明晃晃写着“我现在心情十分不好你最好别惹我!”
连枫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好,过去握住他的鱼竿,拉起来。
“你动它试试我钓不上鱼全都怪……”
鱼钩浮出水面,齐嘉瞪着眼睛看着空空如也的鱼钩,才想起刚刚压根忘记放鱼饵。
连枫给鱼钩穿上蚯蚓:“去把雨衣穿上。”
齐嘉坐在椅子上,等他绑好蚯蚓又把勾抛进水里,才缓慢点了下头:“哦。”
雨衣是前几天下山买的,上次淋怕了,买来以备不时之需,说是一次性,其实质量还挺好。
齐嘉拆开包装,刚披到身上又脱了,跑到连枫身边,撑手罩在他们两个的头上。
连枫:?
齐嘉也:?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
齐嘉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你难道不是要陪我钓?!”
连枫:“……你想多了。”
齐嘉张张嘴,没说出话。也对,人家已经钓完了。
他脱下雨衣抖掉雨水罩在了连枫身上,冷冷地说:“那你穿回去吧,再见!”
一件十块钱的雨衣,来来回回让了三次了。齐嘉又坐回小椅子上,因为出来匆忙没穿厚外套,他有点冷,缩成一团。
连枫在他身后收好其他渔具,拎起包:“不要装可怜。”
“我是真可怜。”齐嘉看着鱼漂,“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的有点惨啊哥。”
两周前,他以为半夜在酒店房间见到孙威那老流氓的自己最惨。
一周半前,他以为表情包满天飞、左脸咬不动东西的自己最惨。
一周前,他以为看到爷爷家房子塌了的自己最惨。
现在,他已经失去了“到底谁是‘最’”的想法,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想象力多丰富,都比不上生活的不要脸——老天爷总能再次帮他刷新三观的下限。
毕竟他现在是个被好友背叛,倒欠公司两百万,无家可归,全网恶评的奇葩。
“再烂还能烂到哪儿去呢?”齐嘉很轻地说。
他抱紧双腿,决定今晚干脆再淋一场雨,有本事老天爷就直接冻死他!
然而未能如愿,一件雨衣拢到了他身上。
齐嘉倏地转头,原本应该已经回去了的雨哥竟然并没有走。
渔具包立在一边,雨哥戴着冲锋衣的帽子,肩膀上已经落下了一层水珠。
这个场景,几乎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齐嘉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没走?”
“别分心,”连枫抬眼望向河水,“要上鱼了。”
雨天气压低,鱼儿总是会接连不断地跳出水面。
像鱼跃龙门。
可齐嘉是姜太公,他的鱼漂在风雨里飘摇,并没有任何鱼要上钩的迹象。
等了五分钟,齐嘉逐渐开始失望,耷拉着眼皮起身:“回去吧,不知道多久才上钩呢。”
连枫说:“很快。”
齐嘉看着他肩膀上落下的一层雨珠:“子非鱼,焉知鱼啥时候脑抽?”
连枫似乎笑了一下:“很快,有新手大礼包。”
新手确实是有大礼包的,可是齐嘉一向运气稀烂,老天爷总是先给其他新手送完大礼包之后才能想到他,今天恐怕是来不及了。
虽然齐嘉这么想着,可是当他对上段雨那镇定的视线的时候,又开始隐隐期待……
万一今天……他真的有大礼包呢?
南方的雨细而密,不会倾盆而下,但会渐渐浸湿衣衫。连枫双手揣兜,任凭雨水浸湿了肩头。
齐嘉脱掉雨衣罩在了两人头上。
连枫转头:“我不用。”
“一起!”齐嘉没看他,直愣愣地望着河水,“不然一起淋着。”
雨水落入河中,到处都是小小的水花。因为气压降低,不断地有小鱼从水中翻出来,扑通一声,却始终没有鱼上钩。
但齐嘉却不再有任何着急、迷茫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段雨一向淡定、不疾不徐的态度感染了他。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现在的距离足够近,他又在段雨身上闻到了那股第一晚住进段雨家里时闻到的味道,一种淡淡的冷香,可以让当时无家可归的齐嘉陷入安静深眠的味道。
他像那一刻一样平静下来。
无关生死都是小事。他能在走投无路时遇到段雨,那也许就会在某一时刻遇到下一个转机。
没有关系,别慌。
只是今天大概钓不到鱼了。
即使段雨带着帽子,额前的头发也已经被浸湿了,黑的非常显眼,垂在他雪白的皮肤上。
齐嘉盯着他看了一会,说:“哥,真走了,太冷了。”
连枫偏过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发现齐嘉的目光已经变了,不再有戾气和不甘心,而是像上午刚搭好鸡窝时一样闪着小亮光。
然而就在他打算开口说出“好”的那一秒,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有一条小白条突然从河里蹦了出来,不偏不倚地跳进了齐嘉随手放在河边的抄网里。
齐嘉吓了一跳,躲进连枫背后:“我靠什么东西!”
连枫迅速握住抄网留下了小白条。
“小礼包。”连枫把小白条盛进早已接好水的小桶里,“今天天气不行,还要钓吗?”
“我天,哥,你这嘴开过光吧。”齐嘉只兴奋了三秒就蹦起来去收东西,“不钓了,回家,再淋一会你得湿透!”
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些小插曲。齐嘉鞋子不防滑,走积了水的泥巴路几次差点摔倒,都被连枫捏着衣领抢救回来。有一个坡让他差点摔狗吃屎,是连枫握着他的胯把他抬上去的。到家的时候,连枫把装着小白条的小桶递给了齐嘉。
齐嘉接过小桶,小白条在里面慌张地游来游去。
“够吃吗?”连枫问。
“够,”齐嘉想了想,笑了,“不过我不想吃了,我们把它养起来吧,养大以后再放回河里去,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