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君子重国，小人轻国 ...
-
在知道对方仅仅是为利而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这些刺客本来就是没有什么武学跟脚和背景，只知道依靠一腔孤勇和蛮力做事的底层游侠混混，像他们这样的人，一生也无法接触到被贵族们随意赐予家奴的各类武学功法。裴青寂只需要给他们钱和用于修行的功法，他们便会对裴青寂死心塌地了。
“但是让我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之前的我会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裴青寂将手中的茶水奉于宁岫面前：“盲隶无义只重利，我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什么对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明明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我……不，除了我之外应该有很多贵族都是这样想的，教导我的大儒告诉我的道理，和现在我看到的现实其实是有偏差的，难道他们说的是错的吗？”
温暖的阳光自马车车窗外撒入，落在宁岫的发梢，裴青寂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柔美的脸上带着一眼便能望得到底的，纯粹的得意和喜悦。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正确的事情，你可以通过今天发生的事情知道他们是错的，可是我告诉你的道理，也不一定是对的。”宁岫将案上的茶水推到中间，问道：“举个例子吧，现在这里有一杯茶水，路边有两个北原农夫，他们都很渴，这杯茶水足够两人活命，或者一人满足，另一人渴死。”
“现在作为北原皇子的你会希望这杯水如何分配呢？”
“我希望他们能够均分这杯水，这样两人都能活下来。”裴青寂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回答。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他们才会均分这杯水呢？”宁岫竖起两根手指：“现在我能够想到的方法大概只有两种吧，第一种是有酷吏持着鞭子，逼迫他们一人喝一半，这样两人都能活下来，而第二种则是……这两个人其实都是希望对方能够活下来的好人，互相谦让着让对方喝下这杯茶水，最后两人都喝到了茶水。”
“现在你来说说，这两种方法哪个更好呢？”
“第二种。”裴青寂答道：“第一种方法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管理，被强行分配的两人或许还会对酷吏心怀怨恨，而第二种方法不需要任何投入，且两人都不会心怀怨恨。”
“对啊，统治者肯定都希望自己治下的民众都是讲道理，有道德的好人嘛。”
如有惊雷闪过脑海一般，裴青寂的瞳孔收缩，他露出惊愕的表情看向侃侃而谈的宁岫，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道德这种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因为其虽然损害了个体的利益，却对群体有所益处才被人推崇的。一个人人都只想着自己的群体，其凝聚力和战斗力是绝对比不上一个人人都为了群体的利益而行动的群体的，你所学习的儒学的根本，本身是在通过以道德教化所有人，从而达到维护统治的稳定，自然会被各国所推崇，成为显学，这就是那些教你知识的大儒们所说的理论正确之处。”
“但是他们的理论在运用在实际事件时，却出现了偏差。”裴青寂问道：“他们应该也接受过这种思想的影响，不然他们不会说出为了国家这种话，但是实际上他们却因为利益而背叛了这种思想……因此这些思想只是一种心理欺骗和对被统治者的驯化，实际上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约束其他人，对吗？”
“也并不是不能，之前的你不也深信这些游侠儿的确是为了国家么，为什么呢？”
“不仅仅是因为我从小一直接受的教育么？”
“也有一些原因在吧，不过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利益和道德出现了相悖的情况，那么他们自然会选择利益，但如果做一件事能同时满足利益和道德，那么人们就一定会去做这件事。”
“这怎么可能……？”裴青寂皱眉道。
“当然是可能的，人们遵守道德的原因，是因为遵守道德对社会存在正面影响，最终会给所有人带来利益对吧？”宁岫笑了笑：“那么就让人认识到遵守道德带来的利益，在最终能够惠及自己不就行了？”
看着有些茫然的裴青寂，宁岫解释道：“给你举个例子吧，和普通民众相比，大部分贵族们其实更爱他们所在的国家，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接受的道德教育更加完备，而正是因为国家这个体制的存在能够给他们带来利益。”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你可以说贵族们的存在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十分重要，但是他们的存在真的能让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么？”
裴青寂嗤笑一声：“那都算是很有能力的贵族，大部分贵族不过是只知道风花雪月和阴谋算计的废物罢了。”
“你能够理解就好了，贵族们所生产的价值绝对比不上他们所消耗的价值，他们所获得的价值大多源自于对普通民众的剥削，而正是国家这个巨大的剥削体系的存在，才让他们能够顺利地进行剥削。”
宁岫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所以贵族们支持国家这个体制的存在和皇帝统治的正确性，是既符合他们的道德也符合他们的利益的一件事。”
“所以君子重国，小人轻国……贵族的利益与国家深度绑定，那么贵族们自然会支持统治的正确性，这便是贵族和皇帝的关系！关系由利益的纽带，情感的寄托和道德的束缚组成。”裴青寂总结道。
“很聪明嘛。”宁岫的眼神偏了偏：“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有些累了。”
“我让车夫加快些速度，马上要到达北原的都城了。”裴青寂拱了拱手：“以及今天先生教我的事情，我还要好好地思考一下，以及先生……你真的不愿意当我的老师吗？”
我有什么资格当人老师，我自己都一知半解的，宁岫摆了摆手道：“不了，我还没有老到那个地步，可当不了别人的老师。”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先生所说的学说与这世间任何一种学说都有不同之处，而且十分完备，这样的学说绝不会籍籍无名，可我却从未听说过类似的学说，请问先生师从何门，儒家，法家，墨家还是道家？”
宁岫思考了一下，自己现在所遵从的逻辑是由人类历史上许多伟大的思想家们经过无数时间的归纳和总结之后所形成的，如果用一家一学来概括反倒显得有些偏颇，于是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这样么？”裴青寂叹了口气：“那么先生先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等裴青寂离开马车之后，宁岫悄悄往外探头看了看，又把马车帘子拉上，掏出已经充了些电量的手机。
在脱离低电关机的状态之后，自己的手机就一直在来电振动，若不是车马的声音更吵，她又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减震，恐怕裴青寂早就发现异常来吧。
她把满屏的来电和消息提示清空，调小来电铃声，接通了电话。
“岫宝，你终于接电话了！”母亲的声音自电话里传来，夹杂着微微的鼾声和东西翻倒的声音：“你真是吓死我了，你现在在哪儿啊，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么？老公，快起来，岫宝接电话了。”
“妈……”宁岫听得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穿越之后来到陌生环境的恐惧在此时一齐爆发：“我……我不要紧，但是我可能不太方便回得去，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给你打视频吧。”
说着，她点开了微信视频。
视频对面是憔悴的母亲和睡眼惺忪的父亲，宁岫吸了吸鼻子，开口道：“爸，妈，我穿越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是不是被什么传销组织骗了，还是被拐卖了那些人贩子逼你这么说的？”说到这里宁爸压低了声音：“要多少赎金啊？”
“不是，妈，我真穿越了。”宁岫把声音再调小了一些，揭开马车的帘子，让视频对面的母亲看到马车外的景象。
此时宁岫正坐在行驶向北原王都的马车上，官道两侧都是连片的农田和来往的车马，穿着漆黑衣服的北原军士纵马往来于官道之上，但看到他们的车架之后便会停下行礼。
官道的尽头可以隐约看到漆黑的都城，虽然宁岫从车夫们的口中得知，北原的都城算得上是世间第一等雄壮的都城，可是在见过现代建筑的宁岫眼中看来，这所谓的“雄城”城门还不如她家小区的大门，至少她们家小区大门口还是用石砖铺的路，还有喷泉和雕塑。
和电视剧里面一点都不一样，宁岫想着。
“这是什么乡下地方，怎么破破烂烂的。”
“我都说了，我真的穿越了。”宁岫解释道：“你知道穿越的意思么，就是……”
“你妈妈还没老土到那个地步！”宁妈妈反驳道：“那你现在怎么样，你怎么才能回来啊？”
“是这样的……”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宁岫的话：“妈我找到了，我追踪到小岫手机的IP地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