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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洛水暗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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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沉沉,如墨色轻纱笼罩洛水,粼粼波光在花灯映照下泛起点点碎金。
花尘心还欲上前启口问她下一步打算。
“他们出来了。”落溪已经忽然提高声量,笑指星河,“姐姐看,那星河亮得灼眼呢。”转身时眸中锋芒尽敛,唯余少女娇憨。花尘心只得不甘心地收起自己的疑虑,默默压下。
接着,二人一同听到了虞黎生的蹩脚吟诵......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树木丛生...”
悬挂的花灯下,看见几位男子从船舱走出,立于舱舟之首,各个轩昂,气宇不凡,为首的十七八岁的男子面如冠玉,唇若含朱,阑珊有醉意,口中生疏地吟着曹操的《观沧海》。忽然转过身去:“云澈哥哥,树木丛生...树木丛生...?”带着一脸懵懂的求知欲。
云澈没有理他,直径朝落溪和花尘心这边走来,虞黎生也跟着云澈走过来:“你们二人倒是清雅,欣赏河上美景,让我们几个糙汉男子对饮,好生无趣。”两位姑娘没有说话,对视微笑了一番。
落溪看到云澈走近,莲步轻移,福身行礼。
“时候不早了,该回府了。”云澈说道。看云澈说话间言辞清楚,神采依旧,想必是并无喝出半点醉意。
“诺。”落溪回道。抬眸又向船舱里张望了一下。心里暗自思忖:苏和是她带出来的,该没有喝醉吧。
“瞧什么?照顾北然使节轮二十年也轮不到你,逸风在呢。”云澈横眉疑道,语气里还带有一丝揶揄。
“没...”落溪赶紧假意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看向天上,讪讪道:“没...我瞧...我瞧这夜景,瞧这星星...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接着虞黎生,尴尬地往下吟,心想,今天亏是人多了,如若不然,又该是一堆说教。
“对,对,对,就是这句,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如其里。是夜,这洛河水,也该咏唱矣。”虞黎生恍然说道。
“若有琴,凝晚姑娘定当在这洛河水上弹奏一曲。”
说话间,河风捎来一段缥缈的琴声,萧萧河风,吞咽着丝丝不断的琴声和清澈的歌喉,如同来者深谷崖涧,让这月圆之夜平添几分寂寥。
秀水船舫上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吸引,霎时安静一片。待琴声慢慢清晰,更觉悠扬柔婉不绝于耳,似江南烟雨霏微萧萧,又似河上青莲风中摇曳情愫,和大魏的主流铿锵清脆之乐,迥异非常,一经入耳,难免让人心驰神往,连游舫上的船夫都忍不住往琴声来处行船。
回过神来一看,不止是秀水游舫,周边有三三两两的游舫都似乎从洛水深处突然出现了一般,靠近琴歌相和的船舫。
待看清对面船舫的招牌灯盏,才知道琴声来自洛都另一家大酒楼楚汉风宴的船舫。只是夜幕如墨,看不到船上何人耳。
云澈朝逸风使了个眼色,逸风便走向船头处朝对面船上朗声说道:“不知对面是郎君或若女公子,我家公子心悦汝之琴音,若蒙不嫌,唤友来此舫弹奏一曲,定不负琴音。”
对面的琴声戛然止息,继而看到有人从船舫中出来,似是和水手说了什么,船头便朝着这边划来。
一位儒雅公子缓步而来。
“听琴音还以为是位女子”虞黎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大声说道。这个虞黎生除了在虞侯和云澈面前是个乖巧公子,平素的表现一概可以认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这位公子好耳力,刚刚是自家小妹在舱内闲弹一曲,巧有子期拾音,在下有礼了。”听声音,对面是位颇为识礼的男子,但是口音和大魏不同。
“听公子的口音,应不是洛都之人。”逸风问道。
“在下...”此男子还没有说完,舱内有一女声道:“哥哥何必和他们多费口舌...”听声音正是方才那歌喉吟唱之人。
云澈和逸风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逸风便把落溪拉在身后云澈身边。落溪被突然的粗鲁大力惹怒,正想要恼,却看见身边的云澈盯着自己,悻悻地笑了一下。
“澜时!”男子厉声道。接着又转圜语气和众人说道:“小妹是个急性子,也不喜与人攀谈寒暄,在下还有要事要办,今日要令阁下失望了。”
看来男子本有意和各位好言攀交,但是此时却被里面的女子扰了兴致,便带些愠恼的步伐要往舱内走去。
谁知还未走到舱门,船舱内有一黑衣女子利箭一般的速度破舱而出,轻踩船栏,便越过两船之间滔滔水域,手持一柄细小弯刀在月光下寒光凛凛,犹如离弦飞箭瞬闪而至。
电光火石之间,逸风似乎早已备好应对之策,手中利剑早已出鞘,在大家都还在瞠目之时,已和黑衣女子刀剑相鸣,看得出来,此女子功夫不弱,连大魏的顶尖高手逸风也未占上风。
听到外面打斗动静的苏和也出来,站在落溪身边,想要将落溪拉到后面的时候,才发现云澈一直扯着落溪的宽袖不撒手。落溪只得尴尬地朝苏和笑了一笑。
这边,云澈并未有去襄助逸风的打算,似乎对逸风定能制服对手这件事胸有成竹。虞黎生虽然一直对江湖上的英雄和骁勇善战的云澈甚为推崇,却没有半点功夫傍身,只得在云澈另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还不忘护着花尘心。
另一边,男子见这位叫澜时的女子似乎有节节败退的势头,便也加入了打斗之中。而澜时一看有人替她缠住逸风,便倏地急转刀锋,向落溪而去。
纵然有两位武艺高强之人,在落溪身边,花尘心却本能地向前一步,挡在落溪前面,动作娴熟利落,落溪一看,这尘心姐姐在精明聪慧的云澈面前立刻要暴露了自己,便赶紧扯开自己的衣袖拉回花尘心,要迎战澜时。
澜时一看,是自己的刺杀目标,便招招下了死手,当苏和和云澈都和她周旋之时,估摸着她武力并不是十大杀手之烈,所以也都没用几成功力,但是这个叫澜时的女子忽然说了一句:“停。”
接下来的举动更是出乎在场之人的意料。只见她扯下自己脸上的黑纱,扔掉自己的刀刃,颓然蹲在地上,抱团嚷道:“以一敌三,胜之不武,我不打了!”言语行为,就像一个孩子撒娇,声音却还是如百灵一般空灵好听。
那位男子本就无意于和他们以武力打斗,和逸风在船舱顶部周旋也只是点到为止,这男子和逸风武力相当,所以一直也分不出高低上下。这下听到自己妹妹如此出口,当即飞身而下,去拉起地上的女子。
澜时被男子拉起来,大家才看到她的容貌,莲蓬出水,清晨白露来形容她的容颜也不为过,稚嫩无暇,暴露了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
“哥哥,我们完不成任务了。”她伏到男子的肩膀上颓然说道。
“你总是这么孩子气,无论在哪,我都在教你让你沉气静心,你还耍孩童脾气。”男子怪嗔道,但语气里不乏熟稔的关切:“今日在此的各位都是磊落豪杰,想必不会与你一个丫头计较。”
说完便深鞠一躬,抬眸对云澈说道:“想必阁下早就猜出我们的计划。只希望我能为阁下分忧,阁下饶我小妹性命。”
云澈道:“然。跟我们去一趟王府吧。”
虞黎生一听,可不乐意了,“该把他们送去廷尉,云澈哥哥,他们为什么要杀落溪?”接着又去问那个女孩:“小姑娘,你小小年纪,善歌抚琴,能唱能弹,怎么会做了杀手,告诉哥哥,是谁派你们来的?”虞黎生蜜糖一般的言语总是能哄得让人倍感安心,温柔的哄骗总是让不谙世事的女孩子瞬间失去警惕。
澜时也不例外,于是耷拉着眼睛委屈说到:“我也不想,可是兰...”
“黎生!”云澈说道:“该回去了。”虞黎生一向对云澈的话只有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
“公子...”落溪一直悬着的心突然被吊的更高了,她本以为借着虞黎生的关切,澜时的回话,可以知道一些什么,云澈的打断,却让她失望一场。她希望云澈可以同意,让澜时继续说下去,于是用欲言又止的呼唤,欲征得云澈的同意。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云澈当然知道落溪用意,但是他打断了虞黎生的问询,怎么会同意她此刻的哀求呢?他知道这是在保护她!于是继续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对着落溪说道。
落溪很多时候有自己的主意,但是在云澈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白兔,对他的命令不敢有任何质疑和反驳。虽然她一直和云澈周旋自己的心机和小心谨慎,但是她总是天然相信云澈并不会害她。于是回了一声:“诺。”
苏和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出云澈有意替刚刚的兄妹二人隐瞒刺杀理由,以他对云澈待落溪用心程度的了解,定然也是为了落溪,才可以隐瞒。
花尘心当然知道这是兰太后派来的杀手,刚来大魏的前两年,有不少南朝杀手过来,都被师父一个一个处决掉,也没有留任何线索,这才平静了好几年,只是没想到,这次又突然找到落溪的线索,还竟然派了两个兄妹当杀手,南朝真的穷的连个正经杀手都没有了吗?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疑问和心事,回到了繁华不夜的洛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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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素辉。王府里只有温泉的汩汩水流在激荡着悦耳的夜歌。
雨彩晴湖等到半夜,才守到她回来,麻溜地给她洗漱铺床,各自都被落溪吩咐去休息了。
落溪想到自己的身世秘密,有了些许眉目,内心忐忑的实在毫无睡意。更何况,云澈那边的审问,她对结果的等待也焦心如焚。于是倚在窗栏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