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夜转漂回星》一个黄花菜

31、钦原珠篇(四）

　　夜深人静，四处无人，门窗紧闭的冥器铺忽然出现了一根树藤，树藤从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个洞，随后溜了进去，这时更夫敲着三更的梆子走过，冥器铺后门突然出现了一个晃晃悠悠的身影，紧跟着更夫到了一堵高墙之下。

　　这个身影就这样晃晃荡荡地滑进了院中，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的屋檐之上缓缓冒出了两个头，一旁的瑶琴紧抓着江蓠，小声道：“我们这不会被抓吧？”

　　江蓠也同样压低声音回道：“怕什么！”

　　说着江蓠轻轻拿开了一块瓦片，“我倒要看看这狗官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干嘛！”

　　江蓠凑近往下看去，见房间内的一侧放着一张书案，四周挂了许多画卷，江蓠还未来得及看清是什么画卷，就听见一个男子声音响起，“找了一天了！她们两个会躲到哪里去？”

　　江蓠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很熟悉，侧着身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田四，江蓠气愤道：“难怪这狗官这么包庇田四！”

　　一旁的瑶琴疑惑道：“什么？”

　　江蓠没有回答，只错开了身子示意瑶琴去看，瑶琴低头往下一看，屋内的侯县令坐着，而他的一旁则是立着一男一女，女的她并未见过，但这男的，正是将自己卖到花满天的田四。

　　瑶琴一愣，捂住嘴抬头看向江蓠，低声道：“原来他们相互勾结！”

　　江蓠气着扭动了身子，这一下牵扯到了后背的伤，她倒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这妇人正是花满天的妈妈，应该就是上次那个浆洗衣物的妇人说的王妈妈。”

　　瑶琴惊诧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江蓠又凑上前去看，听见田四朝王妈妈说道：“这都干了多少年了？你是越老越糊涂了？连两个小丫头都看不住！还让她们来惊扰大人！”

　　王妈妈闻言瞥了田四一眼，就弯着腰朝侯县令解释道：“这两个丫头在寒洲城都无亲无故的，其中一个还受了杖刑，定是跑不远的，说不定藏在了城中的哪一处，但……听闻她们有妖怪相助……”

　　一听见妖怪，侯县令忽然一拍桌子，一杯茶水掉了下来，一只温润如玉的天青色汝窑茶杯就这样碎了，田四和王妈妈见状都跪了下来，侯县令指着两人怒道：“还提什么妖怪？连两个丫头都管不住，我看这差事你们是做不了了！”

　　田四和王妈妈一听这话，忙朝侯县令求饶，同时还不忘互相推诿，侯县令气得正要发怒，就听见窗外传来声响，三人都立即都安静了下来，回头看向窗外。

　　可以蜀锦为衬的金丝楠木窗外并无一人，侯县令大口喘着气，指了指窗外，“你们……去看看！”

　　田四和王妈妈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一旁的侯县令却没了耐心，一脚踹了他们两个，就缩回了椅子上，“去看看！”

　　田四和王妈妈两人从地上爬起，互相推着到了窗边，王妈妈推了田四一下，田四歪了歪身子，回头瞪了王妈妈一眼，身后又传来侯县令的催促声。

　　田四胸口也起伏得厉害，他一把推开了窗户，窗外果然空无一人，院中一切如常，月光也如院中的古井水般安静。

　　压了压胸口的跳动，田四回头正要朝侯县令说话，就见侯县令和王妈妈两人四目瞪得滚圆，侯县令更是双手抱住头一直往椅子上缩，直到椅子被他挤得翻倒了，他仍是躲在椅子后，王妈妈一双雪白的手颤抖着指着田四，田四满心疑惑，他回头看去。

　　一个惨白又诡异的笑脸正在他面前，笑脸上涂着两团红胭脂，嘴和眼睛都像是用墨笔勾勒的一条弯曲的线，看上去像是正朝他笑着，这具身体上穿着一件青绿色的长褙子。

　　田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地上，他再抬眼去看时，窗户上却什么都没有了，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回头要去看侯县令和王妈妈，就见两人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了一团，田四又回头看向窗户，还是什么都没有，难道刚刚是幻觉？

　　田四缓缓倚着一旁的椅子起身，忽然一阵风吹来，一个身影从窗户上方飘过，吓得王妈妈大叫了一声，“一定是那些死了的丫头回来了！一定是……”

　　侯县令立即将王妈妈推了出去，“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别找我！别找我！”

　　王妈妈被推倒后又忙爬到了桌子下躲着，“不是我！不是我！”

　　田四被吓得双腿动不了，只能抱着头躲在椅子旁。

　　房上的江蓠见状笑出了声，等她想起来捂住嘴时，笑声已经传了出去，江蓠一愣，却没想到屋檐下的三人听见笑声后更加害怕了，三人鬼哭狼嚎地互相推诿着，江蓠叫回了仙藤，仙藤顶着一个纸扎人飞上了屋顶，江蓠拿过纸扎人。

　　此时后院中三人的动静也引来了府中其他人，一个妇人穿着一件青绿色的外衫就小跑了过来，她的身后则跟着好几个丫鬟和小厮。

　　“这是怎么了？”

　　妇人一推开门就见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她四处寻了寻，才在一处角落里寻到了侯县令，她正要上前，却没想到侯县令一把推开了她，“别过来！别找我！是他们！都是他们做的！我没杀你！”

　　妇人不解，但见侯县令这般，还是一边上前一边唤道：“老爷！老爷？是我啊？你这是怎么了？”

　　侯县令一把拉过桌子底下发抖的王妈妈朝妇人推了过去，“找她们！找她们！”

　　侯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抓田四，妇人接住了被推过来的王妈妈，王妈妈抬头一看，吓得忙退了好几步，侯县令东倒西歪地跑向院中，妇人顾不得这边，便朝小厮吩咐道：“快！拦住大人！别让大人跑出去了！”

　　小厮们听后都互相看着，妇人着急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大人的颜面放在何处？快拦住他！”

　　小厮们这才上手去拦侯县令，妇人也一边唤着侯县令一边上前，侯县令双目布满血丝，眼见小厮就要抓到自己了他拉过田四推了过去，田四挣扎着反手拉住侯县令想把他推出去，两人缠斗在一处，小厮们见状忙要上前拉开两人，但两人像是疯了一般死死拉住对方，这时侯县令忽然一口咬住了田四的手，田四手上一痛就放开了手，得了这个空闲田四被小厮从侯县令身上扯了下来，但小厮连着田四一道摔了出去，像是摔到了院中的古井旁。

　　放上的江蓠和瑶琴见状皆是一惊，她们低着头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院中。

　　小厮被田四压住了，一时喘不上气来，他一把推开田四，才刚吐出一口气，就见田四头上溢出了一大片鲜红的血，小厮吓得脸上的红润瞬间消失了，他抬手试了试田四的鼻息，忽然一顿，接着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但此时院中其他人都四处抓着侯县令，根本没人察觉这边，小厮想了想，他上前拖着田四的尸体，这时侯县令突然跑了过来，像是没看见底下的人，被田四绊了一脚，倒头掉进了水井中。

　　众人一时都慌了，妇人忙趴到井边，“老爷！老爷！”

　　院中众人开始慌乱找绳子，乱作一团，江蓠侧头看了一眼抱着的纸扎人，她原本想从今日侯县令在公堂上看见仙藤的反应来看，他定是怕这些的，因此想报仇吓一吓他，却没想到撞见了侯县令和田四、王妈妈勾结一事。

　　江蓠回头，仙藤已盘成了一个圆盘，江蓠抱着纸扎人带着瑶琴一道离开了。

　　江蓠和瑶琴一道在冥器铺外等着仙藤将纸扎人送回，江蓠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绿色长褙子，心中不禁猜测道：他们究竟是怕纸扎人还是怕……这件衣服？可田四是见过这件褙子的……还有，那个花满天的笙娘，她也认识这件褙子。

　　瑶琴有些害怕地拉了拉江蓠，“江姑娘，现在怎么办啊？那个县令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江蓠抬头看向瑶琴，思量片刻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去问清楚，你先回破庙等我吧！”

　　这时仙藤回到了江蓠手腕上，江蓠拿下仙藤拉过瑶琴的手放在她手中，“仙藤留给你！”

　　说着江蓠转身就要离开，瑶琴一把拉住江蓠，“江姑娘！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啊？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江蓠想了想，“我是要回花满天，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去吗？”

　　瑶琴一愣，“回花满天？”

　　江蓠点了点头，“我是个孤儿，但自小被一个很好的人捡到，她养育我至今，我出来时她告诉我她捡到我时我正是被这个褙子包裹着，我想这件褙子应该是我的生母的，那个笙娘认识这件褙子，我想去找她问问。”

　　瑶琴听后愣了半晌，才道：“既如此，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吧！”

　　江蓠看着瑶琴，随后点了点头，两人坐着仙藤很快到了花满天的后院，虽是半夜，但花满天依旧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因此显得后院有些冷清，江蓠趴在墙头看了一眼，里面有两个小厮站在门旁喝酒。从后门进必然会惊动他们，反正现在那个王妈妈也不在，况且今日抓她们的那几个小厮也不知道在不在，倒不如直接从正门进。

　　江蓠跳下墙后就和瑶琴一道绕到了正门，瑶琴抬头一看，有些紧张地拉了拉江蓠腰间的小竹篓，江蓠回头看向瑶琴，“要不你还是先回去等我吧？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瑶琴用力地摇了摇头，江蓠见状也没再多说，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忽然两个大汉拦住了她们，这时一个衣着绮丽的女子扭着腰肢上前，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江蓠和瑶琴，瑶琴低着头，江蓠侧身挡住了瑶琴，那女子才开口道：“小姑娘，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江蓠想了想，将下巴一扬，“当然知道！”

　　女子笑了笑，“真知道？”

　　江蓠一想，这会不能退，便道：“真知道！”

　　女子笑得更是荡漾了，“真知道那你们还来？难不成你们也是来找姑娘取乐的？”

　　女子又打量了江蓠一眼，“该不会是来找男人的吧？没看好自家相公，跑到这来找了？”

　　江蓠抬头看着女子满脸嘲笑，江蓠思量了片刻，“我是来找王妈妈的！”

　　女子这才收了笑意，就连一旁的大汉都看向了江蓠，女子试探道：“王妈妈？找王妈妈做什么？”

　　江蓠深吸一口气，“来投奔她啊！”

　　女子一愣，安静了半晌才开口道：“投奔？你当真知道这花满天是做什么的？”

　　江蓠想起之前村中的老人说起青楼，那都是些不正经的人才去的，她抬头看向女子，“当然知道！供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但家乡正逢战乱，没地方可以去，我们都饿一天了！只能来这里求一条生路了！”

　　女子忽然冷笑了一声，“生路？”

　　江蓠点头道：“是啊！”

　　女子沉默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大汉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眼江蓠，先开口道：“王妈妈有事不在，你们跟我进来，等她回来了再见你们！”

　　说着大汉就要去拉江蓠，那女子忽然转了个身拉住了江蓠的手，一阵香粉味冲入江蓠鼻子，江蓠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女子朝大汉开口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带她们进去吧！”

　　大汉扫了一眼女子，“也好！”

　　女子便拉着江蓠和瑶琴进了花满天，楼内宽敞明亮，不知是用得什么香粉，周遭萦绕着暖暖的香味混杂着一些酒味，四周装饰琳琅满目的绸带都飘向大厅正中间的那座高台，高台之上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舞动着，她眉眼含笑地看向台下的人，前方带路的女子瞥了一眼高台上的女子，哼了一声。

　　江蓠忽然一愣，此情此景像是在哪见过，察觉到瑶琴抓着自己的手收紧了些，江蓠将瑶琴拉近了些，躲过了一路对着她们撒酒疯的男子，前面带路的女子笑着将一个看向瑶琴的男子推开，“张公子！怎么最近都不来找我了？”

　　张公子笑了笑，和女子喝了一杯酒，女子便转身离开了，江蓠和瑶琴跟着那女子沿着红木雕刻的围栏上了二楼，到了最里面的一处房间后，女子才停下脚步，将门推开后没好气地朝江蓠和瑶琴说道：“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