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紧我！浪来了》醉卧皮沙发

47、“结束了。”

　　齐天昊给人的感觉总像只蛰伏于黑暗中的猫，时不时窜出来给心脏来上一爪。

　　这些天他在齐宅不被待见，张妈那些佣人表面谦卑，暗地里都不把他当少爷看，加上他跟在蒋娇身边受宠溺惯了，多点几个菜都要被人当面嘀咕，有一次他气得把满桌子菜掀到地上，为此齐康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因此总盼望蒋娇能回来，假如齐天磊最后真的意外身亡，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大，那么他和妈妈就能彻底霸占这个家，过不用被人戳脊梁骨的日子。

　　但他不甚懂得观察时机，偏要挑齐康烦躁不已的时刻追问。

　　“回去睡你的觉！都是因为你妈擅作主张，不然根本不会有这些事，现在居然敢跟我要钱！”

　　原来适才那通电话是蒋娇打来的，这么说，齐康一直都知道蒋娇人在哪儿！

　　“我妈有什么错？她跟了你这么久，难道连个名分也不能有？”齐天昊几乎是立刻顶回去。

　　哪知齐康掐灭烟头，冷冷一笑：“跟了我这么久？哼！都是各取所需，她需要一张长期饭票，所以瞒着我生下你，我明明警告过她，不准去骚扰阿琳！”最后那一句，因为说得太用力，以致咳了两下。

　　齐天昊却是听得胸口起伏，翻着白眼去瞪齐康攥紧的手。

　　廖小峰见过许多次齐康同齐天磊吵，但没有一次像齐天昊这般冷酷，眼神里没有半点温暖可言。

　　也许真像他所说，他和蒋娇只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罢了。

　　可最后逢场作戏的蒋娇却害死了真心在乎的沈琳，结局真可谓让人唏嘘。

　　想到这里，廖小峰胸口着实堵得慌，忽然间恐惧于他和齐天磊之间的结局。

　　门外再无人声，齐康脚步虚浮，砰地砸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次交易电话响起于隔天下午15点，绑匪直接打去沈震公司，留言让齐康把装钱的箱子带去海洋公园。

　　这次徐世昌有所准备，然而在海洋公园站了一天，人却带着钱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之后的几天，庙街、尖沙咀、跑马地……绑匪溜人溜得那帮差佬眼睛都快盯瞎了，又不能不盯，只能取消休假一遍遍跟着齐康屁股后面跑。

　　与此同时，录像带两天便会出现一次。

　　愈发萎靡不振的齐天磊，以及展现在屏幕面前的报纸。

　　绑匪好像打定了主意，在拿到钱之前好好整一整事主与差佬，作为前期惹怒他们的代价。

　　不料最后一次从跑马地回来的路上，齐康不甚摔下楼梯，左脚打了厚厚一层石膏，别说拎箱子，连走路都费劲，

　　只好电话说明情况，由齐康换成了家里一位佣人。

　　此后佣人也被溜了两次，于是大家不禁怀疑，也许齐天磊已被撕票，绑匪只是在给自己的逃亡争取时间。

　　只有廖小峰不愿理睬这些传闻，鼎爷那儿没消息，差佬们又指望不上，他便在天磊房间一遍遍研究录像带，以及，监视齐康的一举一动。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齐康有点奇怪，因为蒋娇、因为那通电话，更因为齐天磊出事后，齐康冷静的态度。

　　对此，他谁也没告诉，怀疑齐康已经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原则，若是让廖大正知道儿子的想法，定会骂他是个白眼狼。

　　这天午后，佣人拖着行李再次出门，大约半小时后，在天磊房间的廖小峰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廖大正架着一瘸一拐的齐康往楼下走，两个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声音压得很低，走路也尽量不弄出动静。

　　这个点，张妈正带着齐淑兰睡午觉，而齐天昊早已恢复上学，不在家。

　　往窗外一看，齐宅大门悄无声息地拉开，宝马车车头正冲着大路，后车门敞开。

　　这是要出门，瞒着别人出门！

　　廖小峰来不及细想，在车子驶出去后边追边拦车，然而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身后忽然有个嘶哑的声音叫住他。

　　居然是齐淑兰！

　　大概趁张妈睡熟，齐淑兰鬼使神差地跟出来，廖小峰回头的时候她因跑得急跌了一跤，眼见宝马车就要消失在路尽头，廖小峰一咬牙，跑回去抱起齐淑兰便往的士里塞：“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宝马！”

　　宝马开得很快，的士一直远远跟着，好在没被发现。

　　跟了半个多小时，车子渐渐开去观塘和西贡交界的一处废旧大楼周围。

　　好像是座废旧工厂区，动迁政策下来许久却到现在也没动作，如今只剩零零散散拾荒的老人。

　　的士在小路停好，付了钱廖小峰牵着齐淑兰快跑着跟上宝马车，由于路面失修，街道又疏于管理，这里的路况不大好，冷不丁车子就得避开路旁伸出的铁丝，因此廖大正开得很小心。

　　最终车子停在一栋7层废楼旁，廖小峰连忙带着齐淑兰藏到草丛里，远远瞧见廖大正先扶出齐康，继而打开后备箱陆续拎出几个大包。

　　每个包都沉甸甸很有重量。

　　接着齐康伸手往楼上指了指，廖大正便一趟趟把大包运上去，可奇怪的是，他放到4层平台就下来。

　　楼下的视角看不见楼上，然而旧楼侧面栏杆腐朽、玻璃碎落，离得远的廖小峰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等廖大正放完坐回车里的时候，楼上竟鬼鬼祟祟走下来个男人。

　　一时间，廖小峰丢下齐淑兰往前躲在颗树后面，心脏突突直跳，因为他看见那个男人留着个山羊胡。

　　没猜错的话，山羊胡正是当日贵叔老婆指证的绑匪之一！

　　齐康为何要跟绑匪在这里碰头？包里很可能装着钱，毕竟没有差佬监视偷梁换柱很容易。

　　正当廖小峰四处查看附近有没有电话亭好通知O记的时候，那边齐康忍着脚伤艰难而上，廖大正要帮被他严词拒绝，就这么蹦着挪着匆匆上到廖小峰看不见的楼顶。

　　找了一圈找不到电话亭，廖小峰返回原地告诫齐淑兰不要动，自己则打算摸进楼内探探情况。

　　钱和绑匪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齐天磊的安危。

　　特意避开车内后视镜可能照到的范围——廖大正还在车上，被发现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好在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阴了下来，平地开始起风，从海上飘来大朵乌云，眼看就要落雨。

　　他小心接近，绕了个大圈来到车旁一堵挡墙后面，再往里走就是楼梯。

　　突然间，只听一声巨响，挡墙像是瞬间裂开，冲击沿着地面敲打他双脚，人立刻无意识地缩了下肩膀，两秒的麻顿过后，只听墙后传来尖锐的报警声，是宝马车的报警声！

　　探头出去看的时候，天像是漏了一般哗啦啦往下砸着雨点，然而廖小峰骇得大张着嘴冲到车边。

　　只见宝马车顶仰躺着落了个人，竟是满身血的齐康，而车顶因巨大的冲击力凹陷下去，玻璃全碎，廖大正一只手毫无生机地伸出被砸变形的窗框外。

　　思考能力好似飞到外太空，廖小峰此刻瞪大双眼在雨中不知所措地站着，脑袋嗡嗡刺响，脖子无意识地向上仰。

　　迎着黑沉沉的暴雨，楼顶同时有个身影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四目相对，由于太黑他们无法看清彼此，却心照不宣地同时将车里车外的惨状尽收眼底。

　　半分钟后，那个身影倏然消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也不知是哪滴雨浇醒了廖小峰，他忽然跌坐在地，接着拉开车门想要去看廖大正的情况，可变了形的车门竟怎么拉也拉不动，索性掉头狂奔。

　　只一个念头，赶紧叫人报警！

　　他在雨里疯狂跑，耳边只有刷啦啦的雨声，冷不丁撞倒个迎上来的人。

　　那人倒地就哭，令他喘息着停下来，才发现是被自己遗漏的齐淑兰：“淑兰待在这别动，哥去叫人……”

　　不料齐淑兰不依，仍哭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向他走来：“头疼……”

　　没办法只能牵着她一起跑，可视线顺着齐淑兰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廖小峰的心脏猛地一沉，只见其脑袋侧面，乌黑的头发当中居然插着根铁丝，铁丝很长，在脑后弯曲顺着拖曳在地。

　　刺激一轮接着一轮，廖小峰觉得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又似静止死去一般。

　　他抖着手拨开齐淑兰的头发，拨到发根处看见翻开的皮肉与红肿边缘，廖小峰没忍住哽咽了一声，他不敢去想原因，于是拼了命地把人抱起来往外跑，嘴里不住念叨：“淑兰忍一忍，马上哥就带你去医院，忍一忍，哥马上去叫人……”

　　好像雨停了，又好像没有，可潮湿的风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眼睛上。

　　又似一层网，将他过去的幸福以及未来的憧憬全部过滤出来，狠狠甩至身后。

　　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深渊笼罩，天磊究竟活没活着，爸和齐伯伯还能不能救回来，然后是齐淑兰，因为他的疏忽齐淑兰将会变成怎样……

　　脑子里思考的东西多到爆炸，想到最后竟什么也思考不了。

　　时间仿佛又回到温霞不声不响离开的那个清晨，他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醒来，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妈妈的身影。

　　在深水埗还没等到太阳的旧屋里，他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孤独、绝望一股脑涌入小小的心房。

　　不，相比起来这次更甚。

　　“结束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