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色也诱杏》布乡雪兮

51、同床共枕

　　“对呀，所以赶紧找点东西，怎么样收拾他吧？”
　　钱宇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四处逡巡。

　　他弯腰从一堆沾满油污的废旧拖把旁，拽出一根拇指粗，浸透了不明污渍的麻绳，在手里掂了掂，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掌心。

　　“啧，这玩意儿够劲儿，就是糙了点，别硌着爷的手。”

　　他嫌恶地甩了甩手，像扔垃圾一样把绳子丢到离他最近的小弟（林吉安）脚边，溅起一小片灰尘。
　　“林吉安，赏你的，去，给咱们的‘校草’松快松快筋骨！”

　　林吉安看着脚边油腻冰冷的绳子，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畏缩地向后蹭了半步：“钱、钱哥……这……我没个轻重，万一……弄出事儿……”

　　“嘶——”钱宇拉长了调子，眼神陡然变得阴鸷，抬脚就踹在林吉安的小腿上，“废物，让你去是看得起你，给脸不要脸？！这是大哥给你的‘爱’，懂不懂？接着！”
　　他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旁边另一个身材敦实的小弟立刻帮腔，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就是就是，林吉安你傻啊？钱哥赏你的福气！赶紧的！这活儿我想要还没份儿呢！”

　　钱宇冷笑一声，脚尖一勾，把绳子踢到王强面前：“行啊，王强，这福气归你了！好好伺候咱们的邓少爷！”

　　王强脸上的谄媚瞬间僵住，像吞了只苍蝇，但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弯腰捡起那沉甸甸、散发着怪味的绳子。

　　就在他直起身，犹豫着朝蜷缩在墙角的邓尹杏迈出第一步时

　　“呃……”一声微弱痛苦的呻吟响起。

　　靠着冰冷墙壁的邓尹杏，因为腹部的剧痛缓缓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恐和茫然。

　　“操！”王强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绳子差点掉地上，“钱哥！他……他醒了！”

　　“醒了？”钱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像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虫子，“醒了更好，抽！照老子说的，抽看不见的地儿！给老子往死里抽！”
　　他残忍地补充，声音在堆满杂物的空间里撞击出空洞的回响，“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什么东西不该碰。”

　　王强看着邓尹杏那双盛满恐惧、痛苦地聚焦过来的眼睛，手抖得更厉害了，绳子像条冰冷的蛇缠在他腕上：“钱哥……我……我真不敢……这……这……”

　　“不敢？”钱宇嗤笑一声，慢悠悠踱到王强身边，猛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脸几乎贴上去，声音压得极低。

　　却像毒蛇的信子钻进王强的耳朵：“想想你他妈当舔狗舔了三年的王子涵，昨天放学是不是又偷偷看这小子了？”

　　“嗯？你当牛做马三年，连个正眼都没捞着，结果人家就喜欢这张脸……”他猛地指向邓尹杏，眼神淬着恶毒的光，“他把你当垃圾一样踩在脚底下，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妞！现在，他在你手里，像个破布娃娃……你他妈不想拿回点利息？！”

　　王强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恐惧、屈辱和被点燃的嫉妒在脸上扭曲变幻。

　　他猛地看向地上蜷缩的身影，那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怨毒。

　　他不再看绳子，而是像头被激怒的野兽，铆足了劲，狠狠一脚踹在邓尹杏毫无防备的腹部。

　　“呃啊——！！”
　　邓尹杏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弓起，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一口血沫呛在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他刚凭着本能想用手肘撑起身体，王强紧接着又是一脚，带着更狂暴的怒火，更重地踹在同一个位置。

　　“噗！”邓尹杏被踹得狠狠撞回冰冷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彻底瘫软下去，像被抽掉了骨头，只能蜷缩着，身体因剧痛和窒息感剧烈地抽搐，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钱哥！那破药不行啊！这么快就醒了！”林吉安在一旁喊道，声音带着点惊慌。

　　“妈的，便宜货！”钱宇啐了一口浓痰，“下次直接打晕省事！”

　　就在这时，祁阳光端着一个破旧的铝壶，小跑着从仓库更深处钻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兴奋，壶口冒着滚滚白汽：“钱哥！水开了！滚烫的！绝对够劲！”

　　钱宇脸上瞬间绽放出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像欣赏即将完成的杰作：“好！祁阳光，还是你小子懂事儿！来，给咱们邓少爷好好‘提提神’！淋上去！”

　　他指着邓尹杏的肩膀和后背。

　　“好嘞！您瞧好吧！”祁阳光应得干脆响亮，毫不犹豫地举起沉重的铝壶。滚烫的开水带着灼人的蒸汽。

　　“哈哈哈哈哈哈！！！”钱宇爆发出疯狂的大笑，用力鼓着掌，兴奋得手舞足蹈， “好看！太好看了！这才叫艺术！祁阳光，干得漂亮！”

　　他欣赏着地上那团因痛苦而扭曲的生命，眼神里是纯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

　　祁阳光放下空壶，邀功似的凑到钱宇面前，脸上带着谄媚又残忍的笑，压低声音：“钱哥，我上次说那个绝妙的主意……还作数吗？就……厕所角那团‘好东西’？塞他嘴里？”

　　他猥琐地指了指仓库角落一个散发着浓烈尿臊和腐烂恶臭的角落，“让他这张招蜂引蝶的嘴也尝尝‘人间美味’，以后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凑近。”

　　钱宇眼睛一亮，笑容更加扭曲邪恶，用力拍了拍祁阳光的肩膀：“当然作数！你小子，够绝，深得我心，去，把‘好东西’请来。”

　　“得令！”祁阳光像领了圣旨，兴奋地冲向那恶臭的源头。

　　很快，他捏着一团黑乎乎、湿漉漉、滴淌着不明黄褐色液体、散发着浓烈腥臊和腐烂恶臭的破布。

　　邓尹杏刚从开水的剧痛地狱中勉强拉回一丝濒临崩溃的神志，就看到那团散发着死亡恶臭的东西逼近。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拼命想摇头，想蜷缩，想尖叫，但喉咙早已嘶哑，身体像散了架，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祁阳光粗暴地用膝盖顶住他颤抖的身体，一只沾满污垢的手铁钳般捏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团冰冷。
　　散发着令人作呕恶臭的东西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一直捅到喉咙深处。还用手指往里使劲捅了捅。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哈哈哈哈……”钱宇看着邓尹杏狼狈痛苦到极致、仿佛灵魂都被玷污的模样。

　　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了出来，指着地上那团不断抽搐、干呕的身影，对几个同样发出哄笑的小弟说：“瞧见没？这才叫‘玩’！这才叫痛快！”

　　他像欣赏完一场精彩的戏，心满意足地挥挥手，语气里带着施舍般的残忍，“行了，今天玩够了。邓尹杏，”

　　他特意蹲下来，凑近那张被痛苦和污秽覆盖的脸，声音轻佻而恶毒，“下次，咱们再继续‘玩’。保管让你，终身难忘。”

　　钱宇带着他那群发出刺耳哄笑的小弟，踢踢踏踏地扬长而去。仓库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用力甩上。

　　邓尹杏迷糊着，有些不是很清醒，刚才被迫咽下去的纸，还有些犯恶心，“呕”。

　　邓尹杏艰难的爬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个地方，很黑暗，很破旧。
　　显然是没什么人会来的地方，恰好是施暴者最喜欢的地方。

　　他忘了他是什么时候被带到这个地方的，他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隐约的记得，那天正好是星期五，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好像有人给他什么东西，然后他晕了许久。
　　醒来后，就发生了刚才的事儿。

　　所有的破旧不堪，都在那个时候出现，现在已经是晚上。
　　把这个隐蔽的环境，衬托得更加黑暗。
　　唯一的光线，却是远处霓虹灯照射过来的，各种不同的颜色，不停的闪烁。

　　霓虹灯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有些不喜欢这几个颜色了，或是说，畏惧。
　　虽然是偏远处的霓虹灯，但也招来了许多小虫，在这个狭窄的环境里，飞来飞去，声音刺耳，压得有些难受。
　　他还是不知道这是哪儿，但又感觉在哪里见过，还有可能……
　　以后还会见。

　　按理说这么明显的位置，他们烫伤了这么明显的位置，他是可以告诉老师的，也可以告诉家长。
　　但是他不敢，他也不想多惹事。
　　马上就快中考了，他才初三，不应该为了这些事，而阻碍学习，而阻碍前进的道路，就算是身体上再怎么疼痛，精神上再怎么疼痛，他都忍得了。

　　腐臭味，尿骚味，却在整个环境里面弥漫，邓尹杏呛了一口。
　　捏住了鼻子，再找出口。

　　也许到了高中之后，就不会有人这么做了，他成绩不需要非常的好，他需要伪装，虽然理科再怎么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差劲。
　　他初中的成绩，本来就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文科只是差几分满分，或者直接满分。
　　但，理科也只是差十几分左右，或者更少。
　　在高中，你不要像初中一样那么喜欢惹人是非，这是他所要记住的，他强调自己。

　　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施压着，在经过刻意的包装，让他表面并不想那么难受。
　　可是在这么狭小的环境里，出口却很难找，也只能够先找到更顺利的一点光源。
　　自然的光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找到。

　　地上有几只老鼠爬来爬去，还叫着，环境恶劣极了。

　　外面好像下雨了，难怪这个地方会这么潮湿，一种恶臭味，碎烂的纸片，随意被扔在地上。

　　后来，他究竟是怎么回家的，怎么偷偷摸摸的回家，怎么快速洗完了澡，把衣服藏起来，偷偷的买药，不让任何人发现。

　　但好像，也没有人会去发现。
　　他放学离现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除了现在还在学校的妹妹，也不会有人去过问。

　　“但是李漫璟，我就要告诉你的是这些，我感觉我已经有人可以倾诉，有人可以为我撑腰，不仅是我觉得他可以，而是因为，我们可以相互”邓尹杏说着说着，眼泪又要落了下来。

　　但很快又止住“我今天告诉你了，这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你有能力，而且，我也不会觉得那么，那么……”原来泪水是止不住的。
　　邓尹杏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说不出口，明明刚刚想好了的，现在却也说不出。

　　李漫璟只是耐心地听着，没有插过一句。

　　“反正就是，我很相信你，在我心中你的位置很重要，而且，如果我告诉你的话，你会难受吧？”

　　李漫璟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问出这个：“会，我当然会难受，我现在就想把那几个，叫祁阳光，钱宇，林吉安，王强的给没事举报了，报警把他们抓下来，我还想揍他们一顿……我”

　　“李漫璟，不用揍他们，也不用报警，我们家里还是有点实力的，大概是高一上学期吧，我和我妹说了，因为我怕他招惹我妹，或者招惹我们家什么的。”邓尹杏哽咽着，泪水在他的脸上流下，正好望着李漫璟，那个样子美极了。

　　“所以，后来我们家就把他给收拾了，我们家终归是有点实力，我没有办法，只能必须告诉他们，所以他们那几个，现在也在牢里，只是我不知道……他们后来会怎么样，而且……”

　　“但是都是未成年，本来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有可能会被欺负，及即使告到法庭上，也判不了多久”邓尹杏好像释怀的笑笑：“但是啊，有钱还是有点好处的，我们家的地位在整个南泗市，地位真的还算不错，而且他们也在此之前，霸凌了很多人。”

　　“他们也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也许就判那几年，或者教育一下就出来了，这都很正常，因为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嘛，有些人自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是没有办法的事。但好在，他被判了10年。”

　　“李漫璟，你不知道的是，钱宇他们家其实也蛮很有钱的，所以仗着这些，他们也自然敢欺负人，那些小弟竟然会跟着他，他的父母很宠爱他，而我嘛”邓尹杏无奈的笑了笑。

　　“我就突然觉得我好讨厌，感觉都是我的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不想惹人是非，不想让他们担心了。”

　　邓尹杏说完，又拍了拍李漫璟的肩膀：“今晚我可能又会做噩梦了，你要陪着我。”

　　“嗯，好”李漫璟回答完，又继续问道：“你以前经常做噩梦吗？“他居然发现了很几次，但，他以为只是偶然。

　　“对啊，因为很多，但最近噩梦又频繁了，我不停的梦见他们，虽然他们在梦里并没有对我实施什么行为，可我始终是害怕的，我害怕。”
　　“我也不知道我害怕什么，可能就是心理创伤比较严重吧，但没事，或许我说了之后，那些梦会比较少。”

　　“嗯”李漫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说出的话说不出口，想要关心的话在嘴边却收了回去。

　　“反正就是”邓尹杏转过头去，“我们还是在宿舍，赶紧洗了，上床睡了，今晚你要陪我，我告诉你了这么多，我害怕我出去做噩梦，又梦到那些人，虽然之前也有，但不管，反正你今晚你陪着我。”

　　“嗯。”李漫璟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是沉沉地应了一声。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柔，替邓尹杏拢了拢敞开的衣襟，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对方冰冷的锁骨。

　　心头又是一阵刺痛。那冰冷的温度，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邓尹杏感受到他的触碰，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他飞快地转过身，背对着李漫璟，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不易察觉的哽咽：“赶紧洗了，上床睡了。今晚，你陪我。”

　　他顿了顿，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给自己鼓劲，声音稍微大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依赖。
　　“我告诉你了这么多……我害怕……怕又梦到那些人。虽然以前也有……但不管，反正今晚你得陪着我。”

　　“嗯，好。”李漫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磐石般稳固，“嗯，肯定，我会陪着你的，我也希望你在噩梦醒来时，身边有人。”

　　他伸出手，这次是轻轻搭在邓尹杏僵硬的肩膀上，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力量。

　　邓尹杏沉默了几秒，肩膀在李漫璟的手掌下渐渐放松了一些。
　　“……今晚一起睡，”他依旧背对着，声音却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跟你挤一张床。”

　　“嗯，好。”李漫璟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肯定不会的。有我在呢。”

　　接下来的洗漱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进行。水声哗哗，水汽暂时模糊了伤痕，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心疼与沉重。

　　两人都刻意放轻了动作，眼神偶尔交汇，又迅速移开，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刚刚袒露的脆弱和小心翼翼靠近的温暖。

　　熄灯后，狭小的宿舍瞬间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窗外微弱的路灯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李漫璟先躺下了，侧身面向外侧，给邓尹杏留出空间。
　　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带着凉意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带着沐浴后干净的皂角香，却又隐隐透着一丝紧绷。

　　李漫璟没有动，只是默默地向里挪了挪，让出更多位置。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身体的僵硬，甚至能听到对方压抑着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

　　李漫璟睁着眼睛，毫无睡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身边那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他能感觉到邓尹杏似乎在努力放松，但身体依然保持着一种防御性的姿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小时。
　　一只冰凉、微微颤抖的手，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摸索过来，轻轻地、带着极大的克制，抓住了李漫璟睡衣的一角。

　　李漫璟的心猛地一揪。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坚定地翻过身，面向邓尹杏。
　　在黑暗中，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对方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温暖而有力地，将那冰凉颤抖的手完全包裹住，紧紧握住。

　　他还是梦到了。

　　他感觉到邓尹杏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随即，那紧绷的僵硬感如同冰雪消融般，一点点松懈下来。

　　一个带着湿意的脑袋，轻轻地、带着无尽依赖和疲惫，抵在了他的颈窝处。

　　“睡吧，”李漫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我在这儿。一直都在。”

　　他没有再说更多。只是用自己温热的体温，用紧握的手，在这片，暂时属于他们的，黑暗而安全的方寸之地，筑起一道无声的堤坝。
　　将那些狰狞的噩梦暂时隔绝在外。

　　怀里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