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色也诱杏》布乡雪兮

54、漫山遍野

　　高二上学期结束，教室门“砰”的一下被关上。

　　寒风肆意，吹满了回家的路。
　　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只有远处的小吃摊，还亮着牌子。
　　周围的路人，也只会在那里坐着，吃着烧烤闲聊，聊聊明天的事儿，聊聊今天的事。寒日是那么的肆意。

　　南泗的冬天，只管冷，但不下雪，寒风吹得冷飕飕的，羽绒服也掩盖不了的冷。
　　无论穿的多厚，寒风总是会侵入衣服，再到身体，所以没什么人想要出门。

　　邓尹杏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雪了，他第一次见到雪是17年还是16年，他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好希望，再下一次雪。
　　他也想堆雪人，他向往北方，他想去北方看看，去那里看看，北方的雪是什么样子的，堆雪人的话，那会不会很有意思。

　　他也想去看海，虽然地理位置是在南方，但，也没有海。
　　可惜，地理位置并不好。

　　都说北方人羡慕南方，因为没有海。
　　也说南方人羡慕北方，因为没有雪。
　　可他都羡慕。
　　他也都向往，心向往之。

　　邓尹杏想象着，手在空中好像接住了雪，想象，在这个天气，他触摸到了雪。

　　冰冷的，温柔的。

　　“下雪了。”

　　他多么希望下雪了。

　　街边的小商店，好像也知道了赚钱的法子，这便是南方人所需要的。
　　飞雪雪花喷雾，各种牌子的，各种样式的都有，各种齐全。

　　他还记得小时候，应该在七岁的年纪，那个时候雪花喷雾还并不流行，他只记得很贵，很贵。
　　那个时候南方并没有雪，那年他七岁，他没有见过雪。
　　所以对雪的渴望，只能是一种氛围。

　　记忆穿梭，直到那年。

　　邓尹杏奶声奶气的说：“妈妈妈妈，我要这个。”

　　赵芝带着他和妹妹。

　　赵芝摇摇头：“这个太贵了，不买。”

　　邓尹云也很渴望撒着娇：“啊，妈妈我也想要这个，我又没有见过雪，雪是白色的，还特别漂亮，我也没有见过，就买两个嘛。”

　　赵芝转过头：“你们两个都喜欢？”

　　两个人都点点头：“嗯。”

　　“那就买吧，买两个，等一下你们两个不能再闹了。”那个时候的赵芝还很好，后面又偷偷给他们买了两箱。

　　南方的孩子并没有见过雪，赵芝也很少见到，街坊邻居也都知道，她特别宠爱自己的孩子。

　　现在想来，也算是一个回忆吧。
　　邓尹杏掏出钱，对小商贩的老板说：“老板，来两个。”

　　“好嘞。”

　　“谢谢。”

　　不过今年，这个东西还蛮火的，价格也不算很贵。

　　邓尹杏摇了摇，把它喷在空中，确实是有喜雪花的感觉，长得和雪花一样，也有雪花的氛围。
　　但温度是假的，只是一个玩具而已。

　　“下雪了，但是是假的。”

　　突然走过来一个声音：“什么是假的？”

　　邓尹杏往后看了看，但是并没有看见。

　　“看哪儿呢，你男朋友在这儿。”李漫璟指了指自己。

　　哦，原来跑自己面前来了。

　　邓尹杏抬头：“你来这儿干什么？”

　　“来看我家小朋友，是不是想看雪啊，但是我看到了，他确实是蛮想见雪的。”李漫璟手插着兜，又把手掏了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嗯，看来确实挺喜欢的。”

　　邓尹杏翻了一个白眼：“喜欢又能怎么样？你不喜欢雪吗，在我们这儿，你见过几次雪？”

　　“所以啊，我要陪小朋友一起看雪。”李漫璟低头“那我得问问小朋友，他是否同意。”

　　“他同意了，去哪儿去多久？”

　　李漫璟稍微要比他高那么一点，奇怪，他也就比他大一个月差不多，怎么身高相差这么大，居然高了五厘米！！

　　李漫璟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他带上：“这个我还没有想好，去哪里的话，你问问我们家小朋友怎么想，时间三天五天七天，都可以。”

　　时间当然是越久越好。

　　邓尹杏说：“我想去长白山。”

　　“嗯，刚好，我也想去那儿，那咱赶紧收拾东西，什么时候出发，然后你和你家人说一声，速战速决，异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还蛮期待的。”

　　“好。”

　　最后决定是只去五天，还是那个问题，因为未成年。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邓尹杏点点头：“好。”

　　他们大概飞了一上午，途中还中转了一下，大概花了6个小时。

　　到那里，他们乘坐了一辆大巴，沿途刚好可以看风景。

　　邓尹杏原本靠着李漫璟的肩膀，是被窗外越来越明亮的光线和一阵若有似无的，随风潜入的甜香唤醒的。

　　他揉了揉眼睛，视线投向窗外，然后便怔住了。

　　“李漫璟，你看……” 他轻轻碰了碰身边人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和掩不住的惊叹。

　　李漫璟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顺着邓尹杏的指引望向窗外。
　　冷峻的眉眼在触及那片绚烂时，也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那是怎样的一片花海啊！

　　仿佛天神打翻了调色盘，又或是织女遗落了她的锦缎，漫山遍野。
　　从缓坡到谷地，一直蔓延到视线所及的远方，都被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野花覆盖着。
　　它们不是花园里精心培育的娇客，而是山野间自由奔放的精灵，带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美。

　　没有整齐的边界，没有刻意的规划。

　　深深浅浅的色彩肆意交融、碰撞、流淌，形成巨大的、流动的色块。

　　它们依着山势起伏，在向阳的坡面铺展得最为热烈奔放，在背阴的角落则显得沉静内敛。

　　绿色的草甸是它们最好的底色。

　　覆盖着终年积雪的山巅，则成了这幅盛大花事最宏伟而冷峻的背景板。

　　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给每一片花瓣都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微风过处，花海便掀起一阵阵温柔的波浪，色彩随之流动，变幻，馥郁的，混杂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花香。

　　也乘着风，丝丝缕缕地钻进半开的车窗，萦绕在鼻尖，清新又醉人。

　　车厢里其他游客也发现了这惊人的美景，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邓尹杏的脸几乎贴在了冰凉的车窗玻璃上，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窗外所有的阳光和色彩。

　　“好漂亮……” 他喃喃自语，被这大自然的慷慨馈赠深深震撼。

　　李漫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拿起手机拍照，他的目光先是流连在那片摇曳的花海上。
　　随后便悄然落在了身边人的侧脸上。

　　车窗玻璃映出邓尹杏专注而惊叹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随着花海的波动似乎也在轻轻颤动。

　　那片绚烂的花海，此刻仿佛成了映照在邓尹杏眼底的背景光。

　　李漫璟觉得，身边人眼中闪烁的光彩，比窗外任何一朵花都要生动好看。

　　他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没有惊扰正看得入迷的邓尹杏，只是轻轻覆在了他放在腿边的手背上。

　　指尖感受到对方手背的微凉，便稍稍用力，将那份微凉包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邓尹杏感受到了手背传来的暖意和熟悉的触感，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没有回头，但脸颊却悄悄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比窗外最娇艳的粉红花还要动人。

　　他悄悄翻转手掌，指尖轻轻勾住了李漫璟的手指，继续贪婪地望着那片仿佛没有尽头的、生机勃勃的野花海洋。

　　漫山遍野，心之向往。

　　他想，这便是他的理想之处。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凛冽而清冽的空气瞬间涌入温暖的车厢。
　　邓尹杏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带着长途跋涉倦意。

　　车外，是另一个世界。

　　连绵起伏的雪峰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勾勒出雄浑苍劲的轮廓。
　　巨大的山体覆盖着皑皑白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而圣洁的光芒。

　　空气干净得不可思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雪的凛冽和松针的冷香，直沁心脾。
　　远处山腰蒸腾起若有似无的白色雾气，是温泉，还是风雪欲来的前兆。

　　整个世界空旷、寂静、纯粹得令人屏息。

　　“冷？”
　　身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漫璟已经先一步跨下车，站在门边，侧身替邓尹杏挡掉了大部分灌进来的寒风。
　　他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在雪山的背景下显得愈发冷硬。

　　唯有看向邓尹杏时，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才融开一点点暖意，像冰层下悄然流动的温水。

　　邓尹杏摇摇头，又点点头。

　　带着倦意的目光从围巾里挤出一句：“还好。”
　　他其实冻得指尖都有点发麻，但不想显得太娇气。

　　他跟着李漫璟跳下车，脚下的积雪发出“嘎吱”一声脆响。
　　靴子立刻陷下去一小截。
　　冷意从脚底直窜上来，他忍不住跺了跺脚。

　　李漫璟没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邓尹杏藏在口袋边缘，冻得有些发僵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手又修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燥热度，不容分说地将邓尹杏的手包裹住，然后一起塞进了自己宽大的羽绒服口袋里。

　　口袋里的温暖瞬间包裹住冰冷的指尖，邓尹杏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抽回手，嘟囔道：“喂，有人看着呢……”
　　虽然周围都是忙着拿行李，惊叹风景的游客，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的小动作。

　　“别动。” 李漫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手指在口袋里收得更紧了些。
　　指腹轻轻摩挲着邓尹杏的手背，传递着无声的暖流。

　　“手这么冰。”
　　他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但邓尹杏却听出了里面的心疼。

　　邓尹杏耳尖悄悄红了，好在被围巾和帽子遮住大半。

　　他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的手被对方温暖地握着，汲取着那份专属的，沉默的关怀。

　　他看着眼前壮阔的雪山，感受着口袋里紧密相连的温度，长途旅行的疲惫似乎都被这清冷的空气和掌心的暖意驱散了不少。

　　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李漫璟的手。

　　邓尹杏歪着头：“你还找了导游？”

　　“嗯，对啊，我想我们也不太熟，年龄也太小，所以就……如果你不想的话……”

　　邓尹杏抢了先：“没有，不是，以后我们再来，那个时候熟悉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李漫璟点点头：“好，也行。”

　　两人并肩站在路边，等待导游安排。

　　巨大的行李箱立在脚边，像两个沉默的守卫。
　　寒风卷起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
　　但他很喜欢。

　　李漫璟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下站姿，用身体为邓尹杏挡住了大部分风头。

　　他低头，看着身边人被冷风吹得微微眯起的眼睛和泛红的鼻尖，长长的睫毛上甚至沾了一两片细小的雪花。

　　“看那边，” 邓尹杏忽然指着远处一片在寒风中依旧苍翠的松林，声音带着点兴奋，“像不像童话故事里的雪松林？”

　　“嗯，也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李漫璟注视着前方。

　　“我也想到了，要不，以后我们还去四姑娘山？”

　　“好。”

　　“那等一下，我们去哪里拍照好不好，我们去打卡”

　　李漫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却很快又落回邓尹杏脸上。

　　那雪花还停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某种脆弱又倔强的小精灵。
　　李漫璟的心像是被那小小的雪花轻轻挠了一下。

　　他抬起另一只没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拂过邓尹杏的帽檐和额发，轻轻扫去了那几片雪花。

　　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冰凉的额角和微凉的睫毛。

　　邓尹杏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一怔，抬眼看他。

　　四目相对。

　　周围的喧嚣——导游的喇叭声。
　　游客的惊叹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过滤掉了。

　　眼前只有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和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李漫璟的眼神很深，像覆着薄冰的深潭，此刻冰层下涌动的暖流却清晰可见，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

　　口袋里的手还紧紧握着。

　　邓尹杏感觉自己的脸在迅速升温，心跳快得不像话。

　　他看到李漫璟微微低下头，靠得更近了些。

　　他好想吻他。

　　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李漫璟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将他包围。

　　没有言语。

　　李漫璟只是用拇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邓尹杏被风吹得冰冷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
　　然后，他的吻落了下来。

　　不是一个激烈的吻。

　　只是一个短暂、温热、带着安抚和确认的触碰。

　　轻轻地印在邓尹杏同样冰冷的唇上，短暂地停留了一两秒。

　　柔软而干燥的触感，像一片温暖的羽毛拂过，却带着足以点燃心跳的温度。
　　唇齿间交换的是冰雪的凛冽气息和彼此温热急促的呼吸。
　　温柔的。

　　分开时，李漫璟的鼻尖几乎还贴着邓尹杏的，呼出的白气交织在一起。

　　他的眼神依旧专注，低声问：“还冷不冷？”

　　邓尹杏整个人都懵了，唇上残留的温热触感和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透了。
　　完全忘了刚才的寒冷。

　　他张了张嘴：“哪有……哪有……这样的？”

　　李漫璟笑了笑。

　　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李漫璟，手指却在口袋里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更紧地抓住了对方温暖的手。

　　李漫璟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像雪地反射的微光，转瞬即逝。

　　他重新站直身体，仿佛刚才那个大胆的举动只是拂去一片雪花般自然，但握着邓尹杏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反而更坚定地包裹着那份属于他的温暖。

　　“走了。”他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拉着还有些晕乎乎的邓尹杏。

　　跟上已经开始移动的队伍。

　　巍峨的长白山在身后沉默矗立，见证着少年人藏在冰雪世界里的、滚烫而青涩的情意。

　　未说尽的话，都化作了唇间那一抹温热，和紧紧交握在温暖口袋里的双手，足以抵御这天地间的任何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