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围城》欲蓝

28、第 28 章

　　俞未燃的办公室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天气好的时候风景也好，远眺山林与高楼尽收眼底。玻璃上反射出暖色的灯光，随着时间的流逝，灯火渐渐黯淡，日色逐渐清明，当第一缕日光投射在柔软的复古地毯上，旻月市迎来了久违的晴天。

　　行动组的队伍零零散散地回来了，没有人员伤亡，但一个个都灰头土脸，仿佛沧桑了十岁。雷高明胡子拉碴，黑眼圈重得像用煤碳粉糊上去的。他见到俞未燃没有平日半点精神，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就走了。

　　洛为澈是最后回来的，跟伍麒伍麟一起，他算是人群之中最干净最整洁的一位，却没想到会被俞未燃堵在门外。
　　“等一会儿，有人在里面。”
　　洛为澈：？
　　谁？
　　为什么会在你的休息室？

　　听到身后动静，俞未燃连忙将洛为澈刚摘下的口罩给他戴上，心虚在慌忙的动作中暴露无遗。
　　洛为澈抓了抓自己的黑色假发，抬眼向俞未燃的身后看去，锐利的目光落在一张青涩的面容上，像撞上了一团棉花。
　　……是个女生？

　　洛为澈倒不怀疑这个女生跟俞未燃有什么关系，因为她的眼神实在太清澈了，一眼就能望到底，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是刚刚大学毕业。
　　她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眉眼弯弯，恭恭敬敬地喊俞未燃：“俞组。”
　　俞未燃微微颔首：“好了？”
　　“嗯，弄好了，何副组还在洗澡，我把材料整理好都放您桌上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回去好好休息，这边还不需要你来帮忙。”
　　“好！谢谢俞组！”

　　看着小姑娘雀跃离开的背影，洛为澈抱着胳膊，故意拖长调子慢悠悠地问：“她是谁？”
　　“关芯芯。去年入职调查组的新成员。”
　　“你不想让她见到我？难不成她认识我？”
　　“不是。”
　　“那为什么刚才……哎哎哎。”
　　俞未燃打断他继续凹姿势，拽着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茶水间，像货物一样直接把他推进了最里面的隔间。
　　“你先别出来。”

　　洛为澈纳了闷了，雷高明要进来的时候俞未燃都没紧张过，因为雷高明没见过他，就算“洛为澈”鼎鼎大名响当当，也不一定能认出他。
　　纳闷的同时还有点不爽。
　　“我为什么要躲起来？这么多人都见过我了，我有这么不能见人吗，俞组长。”
　　俞未燃也不想让他瞎猜，主动告诉他：“是何鸿予回来了，他现在是调查组的副组长。他肯定认得你，不能让他看见你。”
　　“何什么？”洛为澈震惊了，“何鸿予？是我认识那个？他怎么在这里？他在你的休息室里做什么？”
　　“上个月他带关芯芯出外勤，今早才风尘仆仆赶回来，他办公室的热水器坏了，我让他们到我那洗个澡和换身衣服。”

　　何鸿予是俞未燃在青训营认识的伙伴，两人同一年入营，同一年毕业，住在同一个宿舍，两人都是那一届的佼佼者。
　　何鸿予是俞未燃在那里最好的朋友。许是走得太近，关系变了质，毕业那天，何鸿予突然跟俞未燃告白。俞未燃愣在原地，他从未想过跟何鸿予发展朋友之外的任何关系，但愣归愣，最后他还是果断了当地拒绝了他。
　　这事现在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他和何鸿予毕业后有了不同去向，联系渐渐淡了。唯一对此耿耿于怀的只有洛为澈，洛为澈十分不满——那小子怎么能在我之前就对你表白了？

　　俞未燃解释说：“我跟他因为一些事情重新联络，两年前组里缺人，那天我们正好聊起近况，我问他愿不愿意来，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是从别的地方跳槽来的，他办事很靠谱，给我分担了不少压力。”
　　洛为澈：“什么玩意？”
　　洛大队长如遭雷劈，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离开这五年，竟然有人撬墙角撬到家里来了？可真真是入室抢劫啊。

　　“你别误会，他对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们几年前就说清楚了。”俞未燃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洛为澈不信：“他没那意思，对你这么殷勤干什么？没记错的话，他以前在高污染区环保局工作吧，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愿意跑到这种小地方？”

　　俞未燃被他说得也不高兴了，眉尖轻轻一蹙，“如果换做是我，他遇到困难了，我也会伸出援手，做出同样的选择，怎么，你觉得我对他有情吗？”

　　洛为澈一时无言以对。
　　俞未燃平时不说话看着冷冷的，一说话能怼得人说不出话。薄薄的嘴唇看着硬，亲起来却又是软的。

　　沉默的几秒让俞未燃理智回笼，他估计何鸿予差不多要出来了，他得回去，不然何鸿予找不到他一定会问。

　　洛为澈见俞未燃要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他走，不能让话题结束在这里，行动比脑子更快地抓住了俞未燃的手。
　　“我得走了。”俞未燃说。
　　“我知道。”洛为澈拇指摩挲他的手腕，“我没有怀疑你们，更不会质疑你的感情，我就是不喜欢他，刚刚有点气上头。”
　　俞未燃听出他话里的道歉，无声叹了口气，回过身，对着他字正腔圆地说：“我不喜欢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一直以来我都只把他当朋友。”
　　他顿了一下，说：“从始至终我只喜欢过一个人。”
　　洛为澈轻轻地呼吸。

　　“……”
　　但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一句。
　　洛为澈头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

　　俞未燃看洛为澈的脸色应该已经把人哄好了，但怎么还不放手。他用力抽了一下，结果洛为澈抓得更紧。
　　俞未燃：？

　　“你说完了？”
　　“啊？”

　　“所以呢，”洛为澈咬咬牙追问，“你从始至终只喜欢过的那个人是谁？”
　　俞未燃：“……你不知道吗？”
　　洛为澈：“我不知道啊。”
　　“……”
　　大眼瞪小眼。

　　僵持了两分钟，俞未燃实在没办法，再这样下去何鸿予都要过来了，他只好配合地说完：“你，只有你，我只喜欢你，一向如此，从未改变，满意了吗？”

　　洛为澈非常满意，甚至扑上来想“宝贝亲一个”，被俞未燃敏捷躲开，一巴掌呼过去，将人推了回去。
　　俞未燃心想，不可能给亲，要不然没完没了了。
　　其实比起去找何鸿予，他更想跟洛为澈待在一块。洛为澈刚回来，脏兮兮的衣服来不及换下，戴了那么久的美瞳也还没取。

　　“待会我再来找你。”俞未燃顿了顿，又补充：“我会尽快让他离开。”

　　何鸿予出来后果然问俞未燃去了哪里，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俞未燃简单应付了两句，就将话题转移到他的工作上。
　　“并不顺利。”何鸿予捏了捏鼻梁，语气难掩疲倦，“县城没保住，现在已经变成高污染区了。幸运的是大部分人及时撤离，伤亡率不算高。”

　　上个月月末，旻月市两百公里外的小县城爆发了污染，旻月市需要派人前去支援，何鸿予在这方面最有经验，所以他带上了新入职的关芯芯赶往污染区。之所以带关芯芯，是因为她的性格与别人不同，她虽然稚嫩懵懂，但脑子灵光干活很利索，最重要的是心态特别好，大大咧咧的，不容易受到精神污染。

　　身体污染是一方面，精神污染也不容忽视。长期生活在阴暗、逼仄、绝望的高污染区，面对无法净化的环境、消灭不尽的污染物，正常人都扛不住，就算是异能者也需要定时做心理治疗。
　　何鸿予离开高污染区，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心理状态不达标。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受到强烈污染，处于被迫停职濒临失业的状态，俞未燃发出邀约的时候，他的母亲刚去世不久。
　　俞未燃过后才知道这件事。

　　“听说你找了个保镖？”
　　“嗯。”
　　“他是什么人？”
　　何鸿予没雷高明那么好糊弄，俞未燃换一套说辞：“前同事，异能行动队的人，事发突然，人手不够，所以拜托他来帮忙。你也知道，这不合规矩，所以才对外说是我的保镖。”

　　何鸿予半开玩笑道：“可惜了，如果当年我再努力点，毕业考核考得更好一点，就能跟你一起进异能行动队，说不定现在会不一样。我记得当年考官是洛队吧，他貌似对我很有意见。”
　　俞未燃抬眸，“他是一个公正的人，不会徇私。”
　　饶是见了这么多年，被这双乌亮的眸子盯着，何鸿予还是有一瞬的失神。正是这一秒的迟疑，让他错失了继续话题的机会。
　　俞未燃说：“你也半个月没合眼了，先回去休息吧，还有什么事休息好再说。”
　　“嗯。”何鸿予又问，“新闻发布会是什么时候？”
　　俞未燃看了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我都处理好了。”
　　“那我走了，我调个闹钟，两个小时后过来。”
　　……

　　“两个小时后过来。”
　　洛为澈啧了一声，非常不客气地说情敌的坏话：“都说没他的事了，他过来干什么？他怎么就这么殷勤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俞未燃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捏出一枚窃听器。
　　洛为澈解释：“我是觉得他居心叵测担心你的安危，他那人一看就心思重城府深，你太单纯了，我怕你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俞未燃静静地看着他。
　　“好吧。”洛队抿了抿唇，低声道歉：“宝贝，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