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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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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陶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张叔答应,最后一个人挎着包,回头望了眼张叔家,落寞离开。
她突然间不想回去,不想看见爷爷希望落空时暗淡的眼神。
昨晚爷爷演皮影戏时,也不知是不是烛火的缘故,她清晰能见爷爷眼中跳动的光芒,就如那些皮影人般,仿佛霎那间活了过来,焕发新生机。
刘陶知道,爷爷是喜欢演皮影戏的。
她独自在镇子里游荡,街旁偶尔传来小贩吆喝声,一阵阵食物的香气钻进鼻孔,引得她肚子咕咕乱叫。
刘陶舍不得吃两个番薯,咽咽口水,只身躲进一家小茶馆,里面人多,热气能让身上暖和些许,兴许就不饿了。
“要说那霸王项羽,四面楚歌之下……”
茶馆里,台上的说书人意兴勃发,一拍惊堂木。
座下一片唏嘘声。
刘陶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趴在桌上听,一时竟听入了迷。
脑海里种种人物滑过,她不禁想象着,要是这些都能用皮影戏演出来,那该多精彩!
一个故事结束,说书人跑去喝茶清嗓子。
茶馆里的伙计发觉刘陶,上前驱赶:“小丫头坐这儿干嘛,走走走,快回家去,别占位置。”
“我是客人,你不准赶我。”刘陶梗着脖子,极力摆出气势,她实在想继续听下去,不愿走。
“你是客人,你身上带银两了吗?”伙计笑。
周遭几个看客跟着一起笑。
刘陶涨红了脸,低头,手指揪着裙角。
“要我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事!”一个身影乍然出现在茶馆门口。
王婆及时赶来,她一手牵起刘陶,另一只手叉腰道:“这是老刘的孙女,从前的刘家戏班子,你们敢说没去看过?”
“哦哦,原来是小陶啊,好久没看皮影戏了。”
“那戏班子不是解散了?莫非要复出?”
“别说,我当年是真爱看皮影戏。”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刘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感叹,原来王婶没说错,爷爷当年演的皮影戏确实很受欢迎。
“陶丫头,别理他们,咱们走。”王婶拉起刘陶往外走,嗔怪道:“你这丫头,再不回去,你阿娘就要急死了。”
“王婶,为什么戏班子会解散?”刘陶问。
王婆迟疑了会儿,叹口气,最终选择回答,语重心长道:“是因为你爹出事了,那段时间你娘也病了,老刘他无心张罗戏班子,时间久了,大家都是要吃饭的,自然而然就散了。”
“哦。”刘陶点头,心里百味杂陈。
“话说回来,你今天跑哪儿去了?”王婆又问。
刘陶一五一十将实情说了,王婆听罢,教她说了几句话,让她明天再去张叔那试试。
当夜,刘陶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反复琢磨一些话。
第二日一早,她再次去了张叔家。
张叔见是她,没有开门,只劝她回家。
刘陶干脆站在门外喊:“张叔叔,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你们曾经演的皮影戏,我昨儿个全听到了!”
“爷爷说,戏班子散了,但人心不散,咱们重新聚一起,凭手里技艺,给大家演一出精彩的皮影戏!”
门还是没开,刘陶快哭出来了,哑着嗓子喊:“不管看客是谁,咱们能演一出精彩的皮影戏,就是自己的骄傲,谁也比不上!”
话音刚落,门终于开了。
张叔站在门口,一脸严肃,刘陶有些害怕,往后小退一步。
“进来吧。”张叔眉眼松懈下来:“我答应你,就当是给木桩子演一出戏,看客不论高低,不分好坏,我不带个人恩怨。”
“好!”刘陶险些跳起来。
事情定好后,皮影戏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张叔家房子大,为了方便排演,他将老刘接过去住,顺便还帮忙扩充人手。
镇子上的人听闻要排皮影戏,全都跑去凑热闹,倒是将张叔家围个水泄不通。
天色一晚,台前演起牛郎织女的故事。
三尺方帷内,光影影影绰绰。两个巴掌大的人影立在两岸,男子强健,女子身姿婀娜,皆带着即将重逢的喜悦,隔岸遥遥相望。
“相公,妾来见你了。”
“娘子——”
板鼓越发急促,一声声催逼人心。蓦地,“哐”一声锣响,云开水墨,鹊搭红桥,两个人影相依相拥。二胡的调子逐渐柔和舒缓,故事缓缓落幕。
刘陶看呆了,直到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她才拉回思绪。
“陶小丫头,好久不见!”依然是熟悉的声音。
刘陶不悦地转头,眼前小男孩浓眉大眼,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小虎牙,给人一种憨厚活泼的感觉。
他是王婆的儿子王怀。
刘陶不搭理他。
“还生气呢,我以后再也不趁你睡着,在你脸上乱画了。”王怀诚心诚意道歉。
刘陶仍不回应。
王怀见状转了话头:“上次我让娘给你带的饴糖你吃了没?好吃不?”
“那是王婶给我的,不是你!”刘陶坚定反驳。
“你总算愿意理我了。”王怀计谋得逞,得意一笑。
刘陶自知中计,发誓再也不要说话了。
王怀压低声,自顾自说:“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偷溜出来的,我可喜欢皮影戏了,以后也想学,我娘她别想拦我!”
他挤眉弄眼,扯出一个鬼脸。
刘陶“噗嗤”笑出声。
却在这时,一道气势汹汹的声音从人外传来:“好你个浑小子,还敢乱跑,老娘今儿个非找出你不可。”
“坏了,我娘来了。”
王怀想躲,但已然不及,王婆一把揪住他耳朵,连珠炮弹似教训:“长能耐了是吧,老娘的话都不听,你看看人家陶丫头,多乖巧,哪像你三天两头跑。”
“我前两天才看见她一个人在茶……”
话没说完,王怀连忙捂住嘴。
“好啊,上次趁我不在,你也跑出去了!”王婆手中用力,断喝:“回去跪搓衣板!”
“我跪,我跪,娘你轻点。”王怀叫苦不迭,临走时不忘朝刘陶比口型。
——我后面去找你。
刘陶见他的惨样,憋笑憋得难受,什么气都消了。
两天后,老刘在李员外府上成功演了一出皮影戏,府中人皆拍手叫好。
李员外按承诺给了老刘一笔丰厚报酬。
刘母拿报酬去换米面,刘陶端在手里的不再是米汤,而是一碗稀粥。
她蹲在门槛处小口小口喝粥,远远瞧见王怀深一脚浅一脚踏雪而来。
“你来干什么?”刘陶搁下碗,拦在门外。
“我来找你爷爷学艺!”王怀语气坚定。
刘陶笑容灿烂:“我也要学。”
两个孩子手拉手进屋。
远方积雪消融,是春天到来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