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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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穿着白色的长风衣，从我的眼角的余光里一晃而过。急忙转头凝神去看，那人却只在落地的玻璃窗上留下不到一秒的映像，旋即消失不见。
就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
方無？方無？！被耳边提高的嗓音吓了一跳，挪回目光，面前的人正一脸专注地拧着眉头注视着自己，随即便沿着我之前收回目光的方向看去，不留余地地指出：你有点反常。
一瞬间剧烈地恍神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掩饰性地拿起咖啡勺，伸进杯中搅拌了一会，想着，孟见最近出现在这个城市的频率，变多了。
抬起头却见他更加诧异地盯着我，眼神很奇怪。茫然不解地低头望自己的手，原来却把咖啡勺放进了意式浓汤里。才朦朦胧胧回忆起，因为最近精神不好受不得刺激，陈述和我好像已经把点的咖啡调换了，似乎换的就是意式浓汤。
这大概可以解释我现在的行为，却显然不能解释陈述的疑惑。因此在我说第二句掩饰的话之前，他就冷下脸，低声用有点危险的嗓音说道：方無，你，看见，了，谁？
陈述甚少把一个句子拆开，用这样危险的语气和表情念出来。脑子里条件反射的空白了一会，才出了一声“啊”。陈述突然从我的对面站起来，用力死死地握住我的肩。
我吓了一大跳，呆呆地只能望着他，手里的咖啡勺掉进了汤里。他的动作是那样大，以至于站起来的时候撞翻了一盘牛肚，深绿色的芹菜滚得他面前满桌都是。
整个餐厅都安静而愕然地注视着我们。因为他随后猛烈地前后摇晃着我，用着像要把我凶狠地摇醒来的力度。
我被他弄得有些不明所以，口一张，耳中尽是风声，只听见他用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声音对我吼道：你给我忘掉他，我受够了！方無，不管你看见谁，他都不存在，他根本就不存在，你这个神经病！
我呆呆地望着他的侧脸，继续恍惚地望鱼池里撒了一把鱼食，想，这个男人为什么无缘无故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难道是工作压力大。然后摇了摇头。
“方無？”陈述用特制的网兜捞上那条鱼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会，似乎很满意它的健康状况，把它放回水中，回身面向我，“怎么了？你在走神。”
温和的嗓音带着点低沉的共振，对着我说话的时候会格外的温柔，往往让我有种‘他想要摸摸我头’的错觉。这个男人叫陈述，他是我现在的交往对象。笑了笑，不想让他担心，我岔话：“这几天实验室的菌种长势格外的好，看来不久就可以进行下一次实验了。”
完全无关的话题，但有时候总需要一些什么来搭配或者打破一下沉默。
他果然叹口气，站直了如我所料地揉揉我的头发：“上面给的压力让你太吃力了吗？”
我有些感动，但还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能这样说。毕竟是新物种，一不留神就是一场灾祸。总是要慎重一点的。”
陈述不说话了，看着我沉默了一会，眼神里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等了好半晌，他只是牵起我的手放到他脸上，贴近，捂住，然后极认真而带点隐忧地看着我：“不要太累。等到研究结束我们一起去月儿岛看鱼，最近你总是出现幻觉，方無，我很不放心。”
我本能地差点脱口而出说不是幻觉，孟见怎么可能是幻觉。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烧成灰我也认得。
但是看着陈述认真的眼神，我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关心我，于是便吞下话笑了笑：“我知道，我知道。”
孟见是个优秀的男人，优秀到我不可企及的高度。
所以几乎是理所当然的，他的朋友也很多，多到我不能数。而似乎更加理所当然的，就是我也必然没有成为他的特殊。不过有一点还可以自豪，孟见的一切，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这也同样造就一个悲哀，我完全明白孟见不喜欢男人。
我爱他，以我无法抑止的独占欲，嫉妒他，卑微地爱着他，越来越绝望地企盼着他。
所以，连名字，都不可以。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恍惚地想，最近两个月，我开始频繁地看见他，难道说，他搬来这个城市了吗？
方無。方無！
吴聊本人就如他的名字一般的无聊，面无表情地摆着死人脸对我道：记录实验数据。
漫不经心地做着记录，眼神一直不经意地飘向那漂亮的生物……是的，非常的，诡异的漂亮。很容易让人迷惑。
银蓝色剔透到几乎无暇的菌体，在显微镜下呈现美丽的钻石型，仿佛一颗一颗不太规整的心。菌丝布满的培养皿有如下过初雪。
我们可能需要一个实验。吴聊头都不转一下。
是的，我需要一个实验。我在心里慢慢地重复，轻轻地用指节敲击着鱼缸的玻璃壁，这个实验就是这条鱼。它显然不怎么喜欢我，只要指节轻轻移过去，它就躲开了。
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陈述都不知道，
有人可能要问，这条鱼叫什么名字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因为它叫孟见，孟见的孟，孟见的见。它身体里面有孟见的基因。如果一定要用四个字来描述，它是我的孤注一掷。
身后有人力度不大地环抱住腰，接过了手上的鱼食，平静地道：“我来吧。”
陈述的眼睛没有看我，于是我笑了笑，说：“对不起。”
他不说话，也没问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的怀抱温暖，我知道这个男人用了最大限度的耐心来容忍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怯懦和几近变态的独占欲。
手指缓缓地弹了弹袋边，几粒鱼食滚了出来，掉进水里，他突然开口问我：“今天的研究辛不辛苦？”
我想我不该再有不满足。要被天打雷公劈的。
“有点进展。这种新菌种的构成相当奇特。”我慢慢地往上看，声音特意提高一点，掩饰着也许自己才能发觉的心虚感，“嗯，理论上说，它可以同化寄生物和培养物的部分基因，乃至……”
陈述的手停在空中，然后我看见了一系列的慢动作放映，他的手指松开，那袋鱼食撕开的口子张了张，接着就滑落下去，划破空气最后掉进水里，哗啦泼起了一些水。“嗯。”他的脸色变了变，接着笑起来，把已经湿了的鱼食捞在手里，“诶，湿了，我去换一包。”他不说知道也不说不知道，也不对那个数据表示丝毫的兴趣，反倒是我奇怪了起来。
他退开一步，环绕着我的舒适体温立刻消失。
有点本能的不舍，我摇摇头，孟见鄙夷地看着我最后扭头走远之后，我越来越依赖于陈述给我强加的各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习惯了“一直都会在”的感觉后，这个男人离开的背影，就像“孟见的妻子”这个词一样给我的感觉一样不真实不可信。
他肯耐心地听我絮絮地说一个不肯透露名字的人，单这一点，就足以我对他死心塌地。
想什么呢，还不快点。吴聊一只手摇着试管一只手持着滴定管，不怎么耐烦地回头提醒我：一会凉了就凝固住了你倒是麻利点啊，上面最担心拖进度。
啊……我急急地应了声，用漏斗小心地把培养液注入到一个形状像梨的古怪培养器皿中。之后再在实验报告日期栏上工整地写下：4月13。
我们大概需要等一段时间了。吴聊说的实验，是把已经寄生在动物体内并完成部分同化的菌种培植起来，看能发育到什么程度。
理论上百分之百的同化程度，在数字上总让人有种迷乱的眩晕感。
并起两指揉了揉眉心，缓缓呼出口气，瞬间袭上的疲惫感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但也仅此而已。似乎已经虚脱了，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工作让我的精神始终无法集中。
“你昨天又看见‘他’了？”陈述轻描淡写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放了半杯糖的甜酒，我总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把如此怪异的组合拼凑得如此顺理成章。迷茫地望着他端杯的手指，我注意到上面有一道不明显的切口。
它之前有吗？疑惑地眯着眼回想了半晌，我倦倦点头：“嗯。”想不起，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记忆似乎出了问题，我似乎在不经意间丢失了很多细节。
“有什么变化吗？”他继续淡然，语调高低都不改变。
“他这次和他的妻子在一起……”说起孟见，我就开始滔滔不绝，“虽然他没有看见我，可是我看见了他，他打了领带，棕色条纹的领带很适合他。他还带着个孩子，可爱得不得了，那孩子像极了他，明明一脸天真却偏要板起脸装作大人，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够了。平板的声音，面前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把茶杯往面前的茶几上轻轻一搁。眼睛眯得老长的一线：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说那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