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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芸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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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白凌鹤的意思,她今夜要去探访的,是一个多年前便被他埋下的眼线。
而这眼线手中,便手握能助他登顶九霄、剑指金鸾的五成兵力。
换言之,今夜之行,如若她成功归来,那么端王手中运筹帷幄的筹码,便俨然多了近五成的胜算。
也就是说,无论她想与否,她只能成功。
眼见池暖很快便换好了行头,端王也半撑着身子,倚在雕花窗榻边的扶手上,静静地打量着她。
他双眼半闭,看不出在想着什么。右眼摘去眼罩,没了平日里那黑色阴影的阻碍,许是有些不适应,于明亮的烛火下,那鸦羽般的睫毛不时轻轻颤动。竟让那张杀伐决断的残暴的脸,都仿佛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影。
池暖定了定神,又看了他那张犹如刀削一般锋锐的侧脸一眼,确定方才自己只是看错了而心生妄念。她半晌才恢复平静而毫不在乎的神色,试探着问:
“如若我行踪不慎被人发现……”
还未说完,他果然睁开眼睛。
眼眸内有血丝缠绕,他声音嘶哑,唇角却漫着几分薄凉。
“那本王自会亲自前去,寻回你的尸骨。”
池暖回过头来,不加一丝犹豫,便纵身潜入无边的夜色中。
竟想让白凌鹤在乎你的生死?池暖,你果真痴心妄想。
晚风浸着微薄的雨丝,冷冰冰地捎进她的脖颈。池暖轻轻皱了皱眉,反复确认无误,方才看向地图所指引她的地方。
一幢三层高的六角高楼。即便夜色笼罩,也依然人影憧憧,笙歌不绝,处处飘着闻一下身子便软了半边的艳香。分明是她从前最熟悉不过的地方。
怎么掌握半分端王兵力的关键人物,竟身处在这全都城最鱼龙混杂的浮月楼中?
池暖觉得很不可思议。
然而身为被雇佣的探子,她没有自己做决策的能力。只得不动声色地向毫不见光的暗影中藏了藏,确定无人发觉后,方翻身落在浮月楼的屋檐之上。
她从前在这里待了三年,对一切最熟悉不过。哪条小径人烟稀少,哪条走廊最容易撞见一掷千金的恩客,都仍然熟记于心。
有时池暖甚至自嘲地想,一日为妓,如何百般娇媚而撩拨男人的本事便如同烙印一般再也忘不掉了。就像她的身份一样,分明是区区一个贱籍,即便如今外人如何尊称,如何恭敬,她都懂那副假模假样之下的蔑视。
她强迫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一边自栏杆处翻身跃下,再趁着二楼殿内歌舞声不绝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走的空档,不过一个侧身,便闪入一旁厢房外狭长的走廊上。
浮月楼一向只接出手最阔绰、身份最贵重的客人,而在所有宾客之中,唯有愈发矜贵之人,方能承担得起一夜便黄金千两的包厢。所有能上得了这二楼之人,绝非一般鼠辈。
更不必提,走廊尽头里最为隐蔽的那一间。
皇亲国戚,将相风流,她从前见多了那些鼎鼎大名的权贵在里面喝酒买醉的挥霍模样,一边不禁猜想,待会她要去替那白凌鹤会面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按照他的意图,那包厢里的人早已知晓池暖的来意,两人无需多言,只需池暖将随身携带的信物交给那人,那人便也会信守承诺,给白凌鹤他想要的东西。
再三打探四处无人之后,池暖方轻轻伸手,叩了叩门。
只不过才一出手,她便后悔了。
她为何要如此听信白凌鹤?
脑海中回忆起那人的双眸,分明嗜血而残暴无度,他利用自己的伤势而除去陪在他身边数年的乔良娣,根本都没有费一根手指头,这样的人,若是想要出去自己,是不是根本也不会明说,只需下个套,让她自己钻进去便好了?
再者......这里毕竟是浮月楼。从前分明是她如鱼得水的地盘。
念及此处,不待包厢里的人有任何动静,下一瞬,池暖便飞快地奔走,再在一番打量后,小心翼翼的潜入一间客房。依据她的记忆,这个时辰,这间客房,通常是不留宿,只供浮月楼自己的姑娘们小憩躲懒的。
果然,她运气不错。
推开门后,池暖看着空无一人的包房,满意地浮起一丝笑意。
如若她今日能成功探得一些端王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秘,那么她或许便多了一重活命的可能。
知己知彼,兵不厌诈。她今夜,便做一回小人。
如是想的池暖快速关上厢房门,又分快地从柜子中寻来一件干净的裙衫。不过做一回本行而已,她整了整发丝,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芙蓉面,金银钗,黄罗裙。唇边笑意清浅无辜,眼底森森而杀意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