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鹤》只昔遥遥

5、赤灼

　　待她端着酒壶一路袅娜走向那扇房门之后，池暖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霎时便低到了谷底。

　　连带着手中的托盘，都一并因惊愕而洒落在地。叮当作响，瞬时溅起满地猩红的精酿酒液。

　　一眼望去，那颜色无比触目惊心——倒像是一桩命案才在这里发生。

　　只不过，命案和她眼前所见的此情此景相较起来，似乎也相差......无几。

　　房间内遍地狼藉，名贵的薰香被人摔至地上，满屋子都是呛死人一般的馥郁香气。而正对门前却果然坐着一人。只不过和她先前所想，却也截然不同。

　　并非高官厚禄的名公巨卿，抑不是她此前所想，满脸横肉，面色凶狠的王侯将相。

　　白凌鹤所谓掌握天下五分兵力、执掌间能搅动天地局势之人，竟是位......娇艳貌美的女子？

　　池暖怔怔地看着浮月楼的老板娘——人前永远一身招牌艳丽红裙、光彩照人的昭娘子，如今口中却被塞满布条，被五花大绑地坐在桌几前。

　　江湖人云，无人知晓昭娘子究竟年方几何，亦无人知晓她的旧时底细。只知道她那张保养得宜而永远娇媚的脸颊，从来都与水灵灵的小姑娘瞧上去没有两样。从前还在浮月楼的日子里，池暖没少跟要好的小姐妹腹诽这昔日老板——昭娘子的手腕。

　　端王埋藏多年的暗线，若真是昭娘子，细想想，却也并非完全不合理。

　　可如今那张脸却因过分惊恐而涕泪横流，狼狈得很。更因为忽然见到池暖的闯入，而更加惊惧。

　　待池暖快步上前，将她嘴里的布条一把夺出后，昭娘子吐了口口水，方径直伸出食指，哆哆嗦嗦的指向池暖。

　　“暖娘？！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池暖想了想，将原本想问她一模一样的问题咽回到肚子里。

　　昭娘子却一边大喘气一边抹着眼泪，临了挣扎着站起身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池暖，满脸焦急地吐出了两个字。

　　“快——跑——”

　　尾音还未完全落地，包厢两侧的窗外便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声。池暖环视一圈，一边痛骂昭娘子提醒的太不及时，一边暗中叫苦不迭。

　　这光秃秃拢共就一张桌子两把座椅的包厢里，哪里还有供她池暖藏身之处？眼看窗外之人很快便要冲进来，池暖仔细回忆起来时路，出了包厢后宾客纷杂，保不齐还会有别的埋伏，她如今身为端王身边的杀手，此行诡秘，万万不能再被人看到行踪。

　　池暖欲哭无泪，只能咬紧后槽牙，抱起地上那尊三耳铜香炉，不过顿了顿，便狠下心向自己额头砸去。

　　砰——

　　在昭娘子无比惊愕的眼神中，池暖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池暖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伴随着呜呜咽咽的人声，惹人心生厌烦。一切都好似归于浑沌，天旋地转间，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化成一阵风，缓缓上旋。

　　许久未做这般假意自裁之事，难道她手劲太大，真的魂归西天了？

　　池暖暗骂一声倒霉，再用尽全力睁开双眼，却觉得额头中间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巨痛。像额头被人一刀劈成两半。

　　她一向不是畏痛之人，如今也终于忍不住，张嘴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不忘一遍骂。

　　白凌鹤，我XXXXX。

　　老娘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和你的祖宗十八代！

　　却听得有一句同样轻飘飘的声音温然飘入了她的耳朵，打乱了她所有的哭声。

　　——“痛么，阿鸾。”

　　池暖眼前仍旧一片模糊不清。她看不真切，便伸出手向前摸索着，想努力辨清这般好听的声音，究竟出自何方神圣。

　　她向前攀了又攀，指尖却触碰到一处柔软。池暖还待再向前探寻，却感知到那处软的好似棉花一般，随着她指尖的停留，而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甚至，还有些发烫。

　　她的手却再也动弹不得。

　　手臂被完全牵制住，像是一双大手，将她箍在怀里。那好听的犹如神训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温然地落在她的眉心。

　　“阿鸾，你放心。不会再痛了。”

　　便有极为温柔的轻拂扫过她的眉骨，她几乎要沉醉在那般抚摸之下，失去所有痛觉。意识再度归于浑沌之际，池暖也终于看清眼前。

　　神果然有着无比好看的脸。

　　眉目锋锐却蕴藏着说不出的柔和，分明是一张与白凌鹤相似五分，却又年轻五分的面容，眼波微晕，满是疼惜地看着她。

　　——像是许久未曾果腹的猎人，仔细端详着一块失而复得的肉。

　　等等......?

　　白凌鹤？

　　池暖被吓得一个激灵，险些从高处摔落。她这才明白自己方才一直被这男子高高抱起，箍在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