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死亡证明 ...
-
秋雨如丝，细细密密地织起一张大网，将整个城市包裹其中。
莱城不会下那种哗啦哗啦的大雨，莱城的雨几乎是没有太大声音的，落在雨伞上，你能听见的是密密麻麻洒在伞上的声音，但是它会一直下，不停地下雨，在你没注意的时候，不太平整的路上就会积起一个小水坑。
楚云帆提前看了天气预报说今天白天不会下雨，刚好可以按计划去别墅区。
闵轻舟换好衣服走出来说：“那今天顺便买菜直接在那里吃吧，今天秋分，我们可以买些苋菜，做个凉拌苋菜。”
楚云帆默默打开手机备忘录，问道：“还有吗？”
“秋天的螃蟹最肥美，我还想吃清蒸大闸蟹。”闵轻舟想了想继续道，“还有莲藕排骨汤。”
“嗯。”
“再买点水果吧，苹果，雪梨，冬枣，石榴，柿子……”闵轻舟掰着手指头细数着。
“买这么多水果你吃得完吗？”楚云帆指尖敲上最后一个文字，终于抬起了头，“还是说你计划在那多待几天？”
“这么说来，从我出院后好像还没在那里待过一周。”
应该说自从办完了父母的丧事，丧期结束后他很少回去了，除非心里不舒服时，或者梦见父母时会回去打扫打扫屋子住一晚，平时都是找家政打扫的。
他们是吃过早饭出门的，这个时间的温度，比楚云帆早晨起来晨跑的时间要高一些，当然楚云帆起来晨跑时并不觉得那很冷。
车子穿过街道，有三五成群的女生相约逛街，看样子大概是学生趁着周末约姐妹出来逛逛。
‘饕餮’是这几天才出来和他聊天的，大概是中秋那几天，‘饕餮’就没怎么出现过，后来问他这几天怎么不出现了，‘饕餮’也不说，只是一味地吃东西，将自己本就圆溜溜的小脸塞的更圆了。
闵轻舟也没再提那天的事情。
而‘饕餮’也很苦闷，系统最近升级后，突然出现的什么系统精灵保护模式，说是为保护系统精灵身心健康，自动检测宿主是否存在未成年精灵不能听不能看的画面，检测出后，系统会自动将系统精灵与宿主隔离。
‘饕餮’内心mmp，且不说他已经是成年精灵了，他已经存在不知道多少百年都是可能的，长得小又不怨他。这不是关小黑屋是什么？真正该被关小黑屋的应该是做了什么的宿主，而不是精灵好吧。
再说如果宿主们做些什么，他们这些系统精灵也会自己判断，自行暂时切断与宿主之间的联系，不打扰宿主的私生活是他们的基本素养，更何况曾经他也和闵轻舟约法三章过，其中一条就是不能动用系统能力侵犯他人隐私。
再说真正的系统精灵保护模式，保护的应该是即将最新产出的系统精灵和刚产出的系统精灵吧，他们这些老员工精灵只是替那些新产出的小鬼们试水的小白鼠。
‘饕餮’越想越气，气得都不好奇闵轻舟到底干了什么了，气的他两天没吃饭去找系统理论。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项模式是在他被关进小黑屋后，才告诉他系统更新出了这个模式，一点心理准备都没给他。
想到这里，‘饕餮’将嘴里的咸蛋黄月饼嚼得更用力了。
没错，这是闵轻舟特意为他留的中秋那天的月饼。他都没能陪宿主过中秋，好在月饼存在系统小厨房，不会有损坏和变质，但是他没能陪宿主过中秋啊！即使现在的宿主已经有陪他过中秋的人了。
但是宿主刚刚询问他时，明显中秋时他没出现，宿主心里也有些失落的。
‘饕餮’在系统小厨房将闵轻舟给他留的各种食物大吃特吃，闵轻舟已经和楚云帆买好了食材和水果，继续开往别墅区的路上……
两人下车后，闵轻舟只觉得空气中又潮又闷，隐隐有阳光透过，却找不到半点光源，天空上不见蓝天，只有白色。
楚云帆跟着闵轻舟朝着大门走去，这里的一幕幕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仿佛下一刻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就会推门而出朝他招手，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一进门，记忆中的场景更加丰富了起来，他好像看见了他和闵轻舟曾经在这个别墅里度过每一幕，时常还会出现一对夫妇，让他们休息一下，招呼他们吃点东西。
楚云帆本以为这些细枝末节他应该忘记的差不多了，可毕竟这是那段日常，记忆的阀门只是没对上合适的钥匙，一旦匹配成功，阀门大开，记忆如潮水般一涌而出。
闵轻舟家的这套别墅竟也成了他记忆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留在记忆深处的不止那个温暖的少年，还有少年那个曾让他也体会到一些温情的父母。
想到这里，一向看重工作的楚云帆第一次竟产生了些后悔的情绪，如果他当初放下留学时期的那些项目，哪怕只是放弃一个，回来陪闵轻舟度过那段时间，是不是闵轻舟就不会在最无助时孤身一人。
楚云帆站在原地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陷入这种情绪中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时，楚云帆手里的购物袋被一只手拿走了，楚云帆看去，闵轻舟无奈地笑了下，“怎么了，是不是太久没来，再次进门有些不习惯吧。”
楚云帆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
“说好了帮我打扫，可不能偷懒啊，帆哥！”闵轻舟眯着眼睛展开笑意，一手拎着购物袋，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扫把塞到楚云帆手里。
楚云帆握到扫把时，还碰到了闵轻舟的指尖，下意识地要去握，握住的只有浸水后发凉的毛巾，那之前的触感就像蝴蝶的羽翼，轻轻擦过他的手又飞走了。
楚云帆颈间滑动，道了声，“好。”
一楼大面积的空间比较多，两人分工结束便直接开工了。
占地空间最大的客厅交给了闵轻舟，楚云帆主动包揽了相比客厅，面积较小，还分布在一楼不同地方的厨房、餐厅、一楼的客卧、餐厅、衣帽间、储物间……
如果闵轻舟打扫完了客厅，还有没打扫的地方，他也可以任选一个接着打扫。
两人打扫的忘了时间，因为别墅内设备比较齐全，又有扫地机器人这个得力助手，闵轻舟打扫客厅时方便不少。
见其他的房间楚云帆打扫的差不多了，闵轻舟便去打扫了储物间，这里有很多他父母的东西，每次打扫这里他都会待很久。
因为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故去的人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也是让他割舍不掉的年少时光。
在闵轻舟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第几个过去时，储物间的门被敲响了。
闵轻舟寻声看去，房门本就是打开的，楚云帆靠在门板上，黑色衬衫折了两道挽起，露出半截暖白肤色的小臂。
胸前是抱臂的姿态，其中一只手臂架着另一只手臂保持轻举叩门的动作，小臂线条流畅，青筋脉络分明，楚云帆随意地往那一站，就让还沉浸在记忆的情绪中的闵轻舟有些挪不开眼睛。
“收拾好了就出来吃点水果，但别吃太多，马上就要开饭了。”楚云帆开口道。
闵轻舟整理了下思绪，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装着父母一些小玩意儿的盒子，跟着楚云帆走出了储物间。
客厅茶几上的大果盘里切好的苹果、梨子躺在盘子里，剥好的石榴在玻璃碗中颗粒分明、晶莹剔透，白色的小瓷碗中装满了圆滚滚的冬枣，橙色的小柿子呈现出诱人的色泽……。这些都在无声地告诉闵轻舟“过来吃点水果。”
闵轻舟不知在想些什么，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一粒石榴籽，却意外的与他透粉的指节莫名的搭配。
清凉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沁人心脾的味道仿佛才将闵轻舟完全拉回现实。
天空的云越积越厚了，就像一堵软绵绵的墙，看起来没什么分量，却压得人透不过气。
午饭毕后，两人休整片刻，便计划着打扫二楼，二楼房间偏多，两人分别从东西尽头的房间开始打扫。
类似于主卧、客卧这类的是开窗透风，换洗床上四件套，擦擦灰尘的任务。
没有了太阳的光线投射出来的影子，在投入的做一件事后，好像很容易忘记时间。
闵轻舟打扫到了自己的房间，这里可是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房间，所以可能会打扫的久一些。
高中以前，基本上每一天他都睡在这间屋子，屋子里的储物柜，书桌，书架，衣柜，床头柜……。包括但不限于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曾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闵轻舟擦拭了他储物柜上每一个自己以前制作的模型，抹净了曾经获得的各类奖杯上的灰垢，抖落书架上每一本书落上的尘土。
闵轻舟再次走出自己房间时，感觉过了好久，又觉得才刚过不久，他将一次性口罩勾到下巴上，伸伸懒腰，又推开一道门，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楚云帆戴着口罩站在比他房间里书架里不知多少倍的书房中，转头与他对视，闵轻舟笑吟吟道：“你都打扫到书房啦，怎么不开门？我还以为里面没人。”
“我也刚进来没多久，这里的书怕是要整理有一会儿了。”
闵轻舟点点头，也有些头疼的看着书房里琳琅满目的书，每次他打扫这里都要好久，不过以往都是有‘饕餮’帮忙，可以在系统商城买个小道具，能省不少事，干脆等会儿趁楚云帆不注意，也叫‘饕餮’出来帮个忙吧。
楚云帆抬腕看了下表道：“那我们开始吧。”
“好。”
两人话不多说一人一面墙，开始挨个书架打扫整理。
闵轻舟觉得打扫除了能使房间干净整洁外，还能发现一些意外的惊喜，比如很久以前，或者不久之前看的一本书，都会想起当时的感觉，或者有了新的想法。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一种当你拿起这本书，就与过去拿起这本书的自己产生了交集。
秒针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终于打扫完了，闵轻舟摊在沙发上不想动，楚云帆坐在沙发上休息。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么无息地挨在一起，愣神似的盯着一处，仿佛移开半寸目光都要费上好一番力气。
“水壶里温了茶”，不知过了多久，楚云帆起身开口，“一直打扫，你都怎么喝水吧，我去拿。”
摊在沙发上的闵轻舟终于有了人形，坐起身来眼疾手快地拉住楚云帆，“我去拿，你才应该好好休息，故地重游，都没能让你好好看看故地，光忙活了。”
闵轻舟也没等楚云帆回话，自顾地先楚云帆一步出了书房。
闵轻舟下楼时才注意到因为窗外的阴云密布，屋里也变得十分昏暗了。
走进餐厅，一眼就看见了玻璃壶里热着绿茶，他走过去，嗅到袅袅茶香的清新，倒出一杯来，湿热的草木香，温柔的在鼻尖萦绕，安抚了疲惫的身心。
闵轻舟喝了一口，温热不烫，入口尚可，目光转向窗子，才发觉不知何时落了雨。
闵轻舟端着水壶与茶杯上楼，显然楚云帆也发现下雨了，已经将窗子关好了，避免书房里的书受潮。
闵轻舟将茶杯放下，发现楚云帆找出一个药箱放在了桌子上。
“喝点茶再弄吧。”闵轻舟将茶杯递去。
“嗯。”楚云帆接过茶杯，手触碰到了茶杯的温度，以及被茶杯暖热的指尖，“药箱没整理，我看看这里有没有过期的药。”
闵轻舟端着茶杯走到一处窗子，将其打开。这里距离书架都有一点距离，站在这里既可以欣赏雨景，感受窗外的丝丝凉意，又不必担心外面如果雨太大会落进窗子里。
茶杯水汽蒸腾，茶香清幽，窗外雨声沙沙，闵轻舟观雨品茶，内心被一场雨雕琢，因一场雨安宁。
想起很久以前，他们一家人相约泠江岸吃饭，再次出来时外面已然下起了雨来。
雨来得突然又焦急，冲刷着泠江岸里的一切景物。
当时闵轻舟听到很多人抱怨天气预报不准；或者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这时下雨；或者出门没带伞，这得等多久……
闵轻舟一家也没带伞，小闵轻舟趴在廊檐小憩处的围栏上，看雨落树叶上，雨入草坪里，雨水冲刷着廊檐的外围，突然对闵秋柏和韩花妍开口道：“爸爸，妈妈，我突然觉得下雨挺好的。”
闵秋柏和韩花妍将目光转向他，他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下过雨后，花草树木好像洗了个澡，都干净了不少呢，不再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了，就连空气都清新了。”
一家三口在众多抱怨中，与众不同地讨论着这场不速之客来临的优点，最后报以欣赏的看着这场雨景。
从那以后，他们一家人经常会站在或是窗前或是檐下看雨。
每一个和父母同在屋檐下看雨的傍晚，都是雕镂在心的珍藏。
闵轻舟喝了口茶，转头看了眼一旁认真看药箱里药品说明的楚云帆，耳边是带着清凉的雨声，闵轻舟微微翘起嘴角。
每一个下雨的傍晚，都要和在乎的人在一起。
闵轻舟收回视线，继续看雨。
窗外能见度又低了一点，雨水又大了些，直到闵轻舟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发潮了时，才关上窗子。
转身见楚云帆不明神色的站在药箱处拿着一张纸没动。
在看说明书吗？
闵轻舟走过去，霎时觉得楚云帆状态不太对。
闵轻舟不明所以，凑了过去看清了楚云帆拿着的是什么时，顿时僵在原地，白了脸色。
楚云帆的目光投了过来，闵轻舟好半天才和他对视。
楚云帆眼眶通红，似乎要滴血，好长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发出来的声音嘶哑得不行，像是被利刃刮过的玻璃，“这就是你跟刘凭不愿意告诉的事吗？”
闵轻舟视线回到那张纸上，他脑袋有些乱，那张纸上题头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为什么连起来他有点不认识了？
“这就是你当初不能一起出国了，还有让你说出要我在外面多交新朋友，别总想着你的真相。”
“我……”，闵轻舟咬了咬唇，看着楚云帆却说不出来了。
“所以，如果你没有突然被治好，我回来后的某一天，突然打听你的消息，得到的是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楚云帆声音不受控制的变大，他一直以来都是理智的、冷静的、自制的。此时，他攥紧的手紧扣着掌心的皮肉，另一只手中的那张纸扔到闵轻舟面前，纸张因为之前被握得太用力，瞬间变得皱皱巴巴。
闵轻舟没去接，白纸掉在地上，上面还能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几个字——死亡证明。
死者姓名，闵轻舟。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死亡证明
